
第12章 勾魂
算命瞎子的插曲并没有耽搁太久。
未到午时,车队便抵达敬寿村。
如此规模,除了偶尔路过村子的商队,村民们平日里少有看见。
纷纷打开家门,相熟的凑在一起,远远驻足围观。
之所以不敢上前,自然是因为那几个一脸生人勿近,骑马佩刀的家生子。
刘风在两个婢女的簇拥下,从车里走出来,险些被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粪堆熏个跟头。
捏紧鼻子强笑着招手。
“乡亲们好!乡亲们别怕!”
“我乃琅台县尉的独子,如今已与薛仁结为义兄弟,你们是薛仁的乡亲,自然也是我刘风的乡亲!”
“日后还请乡亲们多多关照!”
【老弟,这村里的卫生不过关啊!对了,我这第一次见乡亲们,要不要送些见面礼?】
【阿兄最好不要,村子里人多,无法每家都照顾到,到时候有人有,有人无,易生怨怼。】
【我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哥哥我上学时学过!】
【阿兄说得真好。】
薛仁顿时对刘风高看一眼,或者说,对学问高看一眼。
等自己的怪病治好后,或许也该志学了。
他沉思稍许,又补充一句。
【最重要的是......婶子知道了会生气。】
刘风大惊,此事便略过不提。
但东西不送,该有的派头却不能丢。
刘风摆了个潇洒的姿势,立在车厢口,耳朵竖起,准备接受村民的敬仰。
驾车的家生子知道少爷的脾性,故意放慢了速度。
马车每路过一处,身后都有妇人聚在后面。
议论声此起彼伏。
“那人真是县尉独子?”
“你这话唠的,谁敢乱认?不怕挨板子吗?”
“那人瞧着和个朝巴一样,说不准是冒牌货呢?”
“咋地,你还能去县衙告他不成?再过两天是拜山祭祖的日子,少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怕你家男人下地回来抽你!”
“说笑说笑......”
【稳住!稳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刘风深吸口气,掀开帘布窜进车厢。
薛仁自然听到了乡亲们的议论,也听到了刘风的心声。
莞尔一笑。
看起来,阿兄今后会很适应村里的日子。
就在马车路过张屠户家门口时。
薛仁抿抿嘴。
忘记让马车绕开张屠户家了。
果然,怀里忽地冰冷起来,他立即将鸳鸯绣花鞋取出。
鞋面上渐渐渗出血雾。
继而幻化成小莲的脸。
“小莲,张屠户一家的恶行,我都与刘县尉说了,不日就会将其绳之以法。”
“张屠户父子已是必死。”
“你即将投胎转世,莫再纠缠不休了。”
“还是说,你想反悔?”
闻言,小莲怨毒地望了张屠户家门一眼。
“我等着......”
薛仁见她识趣,重新将鞋塞回怀里。
鬼物真是麻烦。
希望刘县尉早些派人来吧。
他当然可以直接放小莲去害了张屠户父子,但这样做不合规矩。
杀人容易收心难。
一如他放纵吃生食容易,忍住不吃难。
送葬人时常与鬼物打交道,到高深处,甚至能支使阴差办事。
若不能收心,怕是比鬼物造成的危害都大。
所以,送葬人不得驭鬼害人,这是禁则。
犯禁者,群起而攻之。
敬寿村不大,马车行进再慢,也很快就到家了。
薛仁走下车。
与他想象的不同。
婶子没有早早听到动静,操持着一口流利骂腔等在门口。
反而院门紧闭。
好在门没锁,只是插着门闩。
薛仁熟练地错开大门,手从门缝里伸进去,将门闩挑开。
“寒舍不比贵府,阿兄莫嫌弃。”
刘风大咧咧拍了拍薛仁肩膀:“老弟说啥呢,都成一家人了嫌什么嫌?”
“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为兄也是苦日子过来的!”
薛仁才不信。
刘风身为县尉独子,自小锦衣玉食,哪可能吃过苦?
不过刘风的学识是真高。
有些道理自己明白,但说出口来,总是不够精炼。
刘风却能张口就来,言简意赅。
以后与刘风常住,一定能从刘风身上学到更多道理。
真好啊!
薛仁展颜笑道:“阿兄,以后请多指教。”
刘风大为满足。
【咱哥俩不用见外,以后有哥一口稠的,绝不会让老弟你喝稀的!】
【老弟,其实哥哥我不是这个世......】
还未等刘风“说”完。
屋里突然冲出一个巨大的胖子,将刘风一行撞开,死死搂住薛仁!
“呜呜,阿仁呐!你可算回来了,堂兄我快饿死啦!”
家生子纷纷拔出刀来,怒目相向。
“大胆!”
“休伤少爷!”
“莫动手,这是我二叔家的兄长,薛贵。”
薛仁摆手拦下,想拍薛贵的背却够不着,只能拍着他的腰安抚道:“堂兄,家中出何事了?”
“娘她昨日病倒了,一直未醒!”
“什么?”
大半个时辰后。
薛贵一顿吃下三只带来的烤鸡,六张油饼,呼呼睡着。
刘风遣一家仆快马回县城请郎中,大约天黑前才能回来。
薛仁坐在婶子旁边,皱着眉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屋门被推开。
二叔下地回来了。
【老弟,咱叔真的是......】
薛仁知道刘风在问什么。
他其实也拿不准。
叔从长相来看,确实看不出任何高手风范,甚至比普通的庄稼汉还朴实。
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
【阿兄若反悔,此时回去也不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哥哥我不是那种人!】
刘风露出坚定的眼神,从土炕上站起身拍拍衣摆。
猛地扑到二叔大腿上。
“亲叔啊,我刘风与阿仁已结为义兄弟,日后您就是我亲叔,婶子就是我亲婶,我给您们养老送终!”
薛贵正睡着,激灵一下坐起来。
“送终?娘没了?呜呜呜娘啊!”
叔憨笑着挣开刘风,走到薛贵跟前,一巴掌将他扇晕回炕上,和婶子并排躺好。
【卧槽!卧槽!】
刘风吓愣了,再不敢胡闹,规规矩矩站在原地。
“那娃啊,你不嫌弃咱家穷就行,想住就安心住下。”
叔说完,对着薛仁道:“阿仁,你跟叔出来趟。”
两人走到院子里。
“阿仁,你阿公没回来,想来是让你挑了担子。”
“你婶的病,请郎中没用,大抵是被脏东西勾了魂,你多费点心。”
薛仁点头:“叔你放心,婶子的病我有些眉目了,今夜里试试。”
叔感慨地拍拍薛仁肩膀。
“阿仁有能耐,叔就不担心你婶了。”
“但送葬人对付鬼物行,对付人就差了许多,束手束脚。”
“你阿公从前不教你本事,是想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但你既然走这条路,那就得有些自保之力。”
“叔粗通些拳脚,拜山祭祖后,你只要有闲,就跟叔下地吧。”
薛仁头一次听二叔叮嘱这么多。
也不怀疑下地能练出什么拳脚。
认真应道:“都听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