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宴
“我俩做的猫窝真好看。”
“可你只是蹲在一旁帮我拿着钉子而已。”
康斯坦丁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工艺品。很漂亮很精致的半开放式猫窝，既方便猫咪进出也满足他们爱躲藏的天性。尤希娅还特意在温特的窝里放了很多小玩具，布置得像婴儿的小床。
他们出门那段时间，把温特寄养在谢尔盖家。据说这只猫不规律的作息时间给谢尔盖气个半死，后面更是偷偷翘家。谢尔盖摇了整个农场的人找了很久，最后在那个荒废的老房子里找到了它。
那天晚上整个小镇都是喵喵叫，但没有一声是猫发出来的。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啦，温特。”尤希娅揉着小猫的肚子，“不许再溜出去了。”
“喵。”那只猫说。
不知为何，康斯坦丁觉得自己有点嫉妒这只猫。
“尤希娅？”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位天蓝色瞳孔的妇人，脖颈如天鹅般修长，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尤希娅惊喜地跳了起来：“妈，你们回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你爸刚在莫吉廖夫谈完一笔生意，他现在正在门外打电话。我们想着绕个路回家给你个惊喜，顺便给你做些好吃的。”
康斯坦丁呆在原地。他此时穿着那条从弗拉德爷爷那借来的工装裤，身上堆满了木屑，像个邋遢的小木匠。
他没想到尤希娅父母会此时回来，显然这一身不适合与女方父母见面穿。
“你一定就是康斯坦丁了，尤希娅在信里提过你。”她和蔼笑笑，“看上去是个务实可靠的小伙子，就是比我想象中要腼腆。”
她没有一点董事长太太该有的架子，像邻居家温柔的大姐姐。
“嘿...阿姨好...”康斯坦丁急忙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康斯坦丁和尤希娅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尤希娅讲过她父母童话般的爱情故事。雷欧提斯太太出身于一个不富裕的小镇家庭，父亲有肝病，一家人全靠她一人工资度日。她是小镇里唯一的音乐老师，终日坐在学校的旧钢琴前，教那些从未接触过艺术的孩子分辨音高。
在一年冬天，她应邀参加镇上的慈善拍卖晚会，衣着朴素的她成为了场上的焦点。乐曲进行到最高潮时，一位带着礼帽的绅士突然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冲上台。
“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么？我想聘请你为我的私人钢琴师。”男人从兜里抽出钞票，又立马顿住，改从内袋摸出一张名片。“你的音乐与灵魂让我痴迷。”
音乐戛然而止，灯光下男人的瞳孔忽明忽暗。她轻轻点了点头，肖邦的夜曲从她的指尖重新漫出。
康斯坦丁当时不屑一顾。尤希娅这傻姑娘也太好骗了，哪有什么跨过人的表面爱上人的灵魂的。单纯就是男的馋女人的身子，女的馋男人的钱。美化得这么浪漫干嘛？
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吧，柏拉图式的爱情已经随着中世纪淹没在历史中了！
可在另一年的冬天，在那场圣诞宴会结束之后，他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在身旁弹钢琴的女孩。
“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还养了只小猫？”她俯下身子逗逗温特，“你们一家三口看起来幸福到冒泡。”
“还没...只是碰巧，呃，碰巧在尤希娅家。猫也是刚捡不久的...”
“我去帮雷欧提斯先生搬行李！”他心虚地跑出大门。
“雷欧提斯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他最近的生意很糟糕...”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辆银色的奔驰停在小木屋前。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倚在车头，他的面部线条棱角分明，如被风雨洗礼的山石。男人正对着翻盖手机情绪激动地比划着什么，言辞激烈。
“子午线集团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步，没有任何余地。这就是我的态度。”他啪的一下扣上了手机盖。
“雷欧提斯先生...”
男人猛地回头，康斯坦丁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他急忙抹了抹鼻子，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道：“是康斯坦丁吧，直接叫我叔叔就可以了。尤希娅和我们在电话里聊过你。”
“叔叔，幸会。尤希娅说你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刚刚你应该都听见了？这段时间我遇上了麻烦。”雷欧提斯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让太太和尤希娅知道这些破事。”
“其实你太太什么都知道...”
“这样么，哈哈...”他苦笑道，“我刚抽了支烟，等我身上的烟味散了再进去吧。她们都不喜欢烟味。”
这个夜晚安静而寒冷，烧水壶咕噜咕噜作响。康斯坦丁翻出他们去年秋天晒干的甘秋菊，为二位沏上茶。
“你们的生活真精致。”雷欧提斯太太品了一口茶，“康斯坦丁，你到过别的国家旅游过么？”
康斯坦丁愣了一瞬，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忽然被拔了电源。
怎么会问这个？见家长的话，应该是问“你在哪上的大学”或者“你在哪工作有多少存款”啊？
第一个问题，康斯坦丁会自豪地拍拍胸脯说：我毕业于莫吉廖夫国立大学，后面还申请了国家航空学院，几乎没费什么劲就通过了初试。但是现在学历贬值太快还不分配工作，所以直接放弃了...
第二个问题康斯坦丁则会假装为难地挠挠头：家里有个二三十万美元的存款，但我觉得这些不足以保障我和尤希娅未来的生活。所以我在创业，目前已经略有起色。估计在今年四月份工厂就能开工...
这些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回答。可是他们怎么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呢？
“呃...去过匈牙利和波兰。算上独联体国家的话，还有立陶宛和乌克兰。但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康斯坦丁支支吾吾的。
“我十六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出国，是跟我的父亲去西班牙谈生意。”雷欧提斯投来赞赏的目光，“你二十三岁已经自己创业了，当时我还沉迷于伦敦西区的话剧表演呢。”
“您比我优秀多了。”
康斯坦丁仓促地搓搓手，他感觉被人注视的感觉很不舒服，可他又不知道做些啥来缓解压力。他瞥了一眼温特，温特懒洋洋地趴在壁炉旁，根本不想理他。
“我听尤希娅说，你父母住在法国。将来你也会搬去巴黎么？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同意尤希娅和你一起去。”
“妈。”尤希娅连忙解围，“大家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那好，我们以后再谈这个。我去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尤希娅，你也去厨房帮你妈妈的忙吧。”雷欧提斯突然开口。
“可是...”
“爸爸有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要和康斯坦丁谈谈。”雷欧提斯说，“我不会为难你的小男友的。我挺喜欢他。”
“去帮忙吧，别让阿姨一个人累着。”康斯坦丁看向她。
“我知道了。”她不舍地带上门。
康斯坦丁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整装待发的士兵等待首长的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