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杜子恒静静地凝视着手中那普普通通的竹篮，目光缓缓移转，落在了前方正扛着桌子奋力前行的冯满仓身上。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感慨：老杜家能够存续至今，没遭遇灭顶之灾，真心都得归功于那冥冥之中的运气。
两人并肩走在这条略显崎岖的道路上，朝着官道的方向坚定地迈着步伐。冯满仓那看似并不强壮的身躯，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和耐力，他步伐稳健，扛着那张沉重的桌子，仿佛那并非什么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一路上，冯满仓的嘴巴就没停歇过，他那带着浓厚乡音的话语，在空气中飘荡：“子恒呐，你听我说，等咱们靠着这豆腐挣到了钱，我立刻就去给你找个媒人，给你说一门上好的亲事。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把这事儿给办妥了。好歹也要……你可别忘了，姑母当年可是说过，你一定要有三个孩子。要达成这个目标，那咱们就得寻个屁股大的娘子。咱们村里那些个尚未婚配的女子，一个个屁股都不够大，怕是难担此重任呐。”
杜子恒听着这番话，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他在心里暗自腹诽：在冯满仓的眼中，自己难道就只是老杜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如同那专门配种的种马一般？这想法让他感到既好气又好笑。
“咿律律！”
一声尖锐而悠长的战马嘶鸣声，如同尖锐的利箭，猛地刺破了周围的宁静。紧接着，一小队英姿飒爽的骑兵在道路的前方蓦然出现。他们的身影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一股无法阻挡的气势。官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行人，瞬间如同被惊吓的鸟儿，纷纷慌不择路地向道路两旁避让。
这队骑兵皆身着锃亮的甲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他们胯下的战马昂首挺胸，蹄声如雷，气势如虹，向着长安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漫。
“是明光铠！”杜子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兴奋的光芒在他的眼中跳跃。他激动地喊出了声：“这一定是府兵吧？”
他在后世的记忆中，曾经见过精心复原的明光铠的模样，当时就被那精湛的工艺和威武的造型所震撼，为之目眩神迷。然而，此刻亲眼目睹这些活生生的大唐府兵，亲身感受那种人马如龙、气势磅礴的强大气场，那种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冲击感，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久久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
冯满仓扛着那张沉重的桌子，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歪斜着。他努力地扭过头，朝着骑兵的方向望过去，脸上瞬间绽放出骄傲和自豪的神情，大声说道：“子恒，这就是越骑。”
越骑，这个在大唐军事体系中独具特色的称谓，代表着府兵中的精锐骑兵力量。
“咱们华州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整整有二十府的府兵驻扎在此。这些越骑的身影，咱们平日里可是经常能够见到的。”冯满仓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自然而然的骄傲，仿佛这些府兵的荣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而且，杜子恒敏锐地从他那熠熠生辉的眼神中，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深深植根于内心的自豪和对家乡的热爱。
“前些年呐，那突厥人可是嚣张得很，不可一世，觉得自己能够称霸天下。可最终呢？还不是被咱们英明神武的先帝一举剿灭，让他们再也不敢嚣张。后来，咱们又对吐谷浑发动了征战，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从未停歇。一直到现在，咱们大唐的边疆固若金汤，再也不用担心有外敌敢轻易来犯，侵扰咱们的安宁生活。”冯满仓的声音越说越高昂，仿佛他自己就是那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勇士。他一边激情澎湃地讲述着大唐的辉煌战绩，一边熟练地把桌子稳稳当当地放置在合适的位置。
杜子恒则小心翼翼地将新鲜制作的豆腐整齐地摆放在碟子里，在碟子的旁边，还精心放置了一个略显陈旧但干净的木勺子。随后，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气，朝着官道上过往的行人扯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白玉豆腐，白玉豆腐喽！”
为何要将这豆腐称作白玉豆腐呢？这其中蕴含着华夏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审美情趣。在古老的华夏大地上，向来以玉为美，玉象征着纯洁、高贵和美好。君子如玉，温润如玉，这是对品德高尚之人的赞美之词。
比如说，当夸赞一位女子的美丽时，只需轻轻一句“肌肤如玉”，便能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女子肌肤洁白无瑕、如同美玉般温润细腻的动人画面，令人对其美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遐想。
华州，这座地理位置重要的城市，距离繁华的长安城整整一百八十里之遥。它的左边是雄伟险峻的潼关，右边是地势险要的蓝田关，真可谓是左青龙，右白虎般的战略要地，守卫着大唐的安宁和繁荣。
那些原本行色匆匆的行人，被杜子恒这响亮而独特的吆喝声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这边。杜子恒像是为了展示豆腐的美味，毫不犹豫地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子豆腐，毫不犹豫地送进自己的嘴里，脸上瞬间洋溢起陶醉和满足的神情，仿佛这一口豆腐带给他的是世间最美妙的享受。
“喷香！”
一个行人身着朴素的衣裳，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开口问道：“这究竟是何种新奇的食物？价钱又是多少？”
冯满仓听到问话，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平复内心的紧张。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个略显干瘪的钱袋，那里面装着老杜家如今仅存的全部家产——仅仅五文钱。
“这是缘分。”杜子恒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神中透着真诚和坚定，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先尝尝。”
“不要钱？”行人皱起眉头，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庄重，语气坚决地说道：“大唐男儿，向来光明磊落，从不白吃白拿，占人便宜。”
这行人的态度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仿佛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杜子恒听到他的话，脸上绽放出友善的笑容，说道：“都说了是缘分，只管放心吃便是。”
说着，他动作熟练地弄了满满一勺子豆腐，递到行人的面前。行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好奇所取代，他张开嘴，一口将那勺豆腐吃了下去。
“感觉如何？”杜子恒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他坚信自家的豆腐能够征服任何人的味蕾。然而，站在一旁的冯满仓却是一脸的纠结和担忧，心里不停地犯嘀咕：表弟这是又犯糊涂了，怎么能不收钱呢？要是此刻没有外人在场，估计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姑母汇报表弟的种种不靠谱行为。
行人缓缓地抬起头，他的咽喉上下动了几下，仿佛在回味那美妙的滋味。随后，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不住地赞叹道：“嫩滑，香甜……好吃！真的是太好吃了！”
在夸赞美食的时候，人们往往能够想出各种各样华丽而丰富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然而，有时候，再多、再华丽的辞藻，都比不上这般直接、质朴而真诚的称赞。
行人的这一番赞美，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边上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围拢过来，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杜子恒见状，更是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缘分，今日都是缘分，愿意尝尝的都来，我不收钱！”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若是你事后反悔，又当如何？”
杜子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精明的男子正紧紧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杜子恒心中不禁暗自叫苦：不是都说大唐的人豪爽大气，义薄云天吗？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冒出这么个斤斤计较、精明算计的家伙！
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和从容，他看了那个一脸精明的男子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唐男儿，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句不可动摇的誓言。
“好！”
众人听到他这番话，纷纷响应，一时间，气氛热烈非凡。
众人纷纷涌上前，没有一个人因为共用一个木勺子而表现出丝毫的嫌弃和不满。
杜子恒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暗自琢磨着：大伙儿共用一个勺子，先不说卫生与否，可千万别因为这个不小心染上什么传染病才好。但看着众人那热切的眼神和期待的表情，他也只能将这份担忧暂时压在心底。
“好吃！”
“嫩滑，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吃过如此嫩滑的美食。”
“此物入口即化，鲜嫩无比，香甜可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
众人的赞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两斤豆腐在众人的热情品尝下，转眼间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那些有幸品尝到的人，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口中不停地称赞着豆腐的美味。而那些没能品尝到的人，则站在一旁，心痒难耐，眼中满是羡慕和渴望。
更有人迫不及待地说道：“可还有？我愿意出钱购买。”
杜子恒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说道：“此物制作艰难，成本颇高，今日就只有这些了。”
众人原本满心期待着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然后纷纷抢购。却没想到他竟然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这让众人不禁都有些傻眼，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冯满仓扛着桌子，急匆匆地追了上去，他的呼吸因为急促而变得有些紊乱，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子恒，为什么不卖？咱们辛辛苦苦做出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实在想不明白表弟为什么要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杜子恒同样压低声音，耐心地解释道：“要想卖出高价，就得端着点儿架子，表现得矜持一些。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这豆腐太容易得到，这样他们才会更加珍惜，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购买。”
在后世的记忆中，那些商家为了给自己的产品提升身价，增加附加值，可谓是绞尽脑汁，用尽了各种手段和策略。比如说，精心设计精美的外包装，给产品取各种高大上、富有吸引力的名字，然后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全方位的宣传造势，制造话题和热度。还有的商家会采用惜售的策略，故意营造出一种供不应求的假象，从而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望。
而豆腐这种新鲜事物在大唐可是首次露面，就像是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充满了无限的潜力和可能性。杜子恒深知，如果像街边的寻常货物一样随意售卖，不仅无法体现出豆腐的珍贵和独特，也难以获得理想的收益。那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和失败，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矜持些？”冯满仓一脸茫然，他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困惑，显然是无法理解杜子恒口中这个陌生的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子恒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赶忙说道：“告诉他们，咱们在杨家坞，不过千万别说这是我说的。”
他深知，这个装矜持的过程必须要做得滴水不漏，全套到位，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和马脚。
冯满仓心领神会，他装作累得气喘吁吁，脚步渐渐放缓，故意落在了后面。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和期待的笑容，问道：“敢问二位郎君，府上在何处？”
前方的杜子恒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那商人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显得有些尴尬。
落在后面的冯满仓见状，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道：“我家在前面的杨家坞，一般人我可不告诉。”
说完，他像是生怕对方继续追问，扛起桌子飞也似地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心里只觉得表弟这次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了心窍，彻底傻了，这么好的赚钱机会，竟然不收钱，还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
那几个原本心怀鬼胎的男子，听到冯满仓的话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
在他们看来，这个主动提供信息的冯满仓，显然是个头脑简单、容易哄骗的家伙。而那个一开始不收钱，现在又故作神秘的杜子恒，更是个愚蠢至极的糊涂蛋。他们心里暗自盘算着，回头只要好好哄哄这两个人，说不定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豆腐的配方弄到手。到那时，凭借着这独家的秘方，他们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发一笔大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