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未归的孟菲
夜幕再一次低垂在柳家湾的土墙上，夜风吹过大队部小院，卷起无数细尘。
不少社员焦躁地在院里来回踱步，接二连三地发牢骚：“孟菲怎么还没消息？”
“都两天了，县里那边究竟啥情况？”
上回孟菲带着“减征申请”走得干脆，留给村人却是漫长的等待。
李洪昌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攥着烟斗，却迟迟不肯点燃。
几名社员围上来七嘴八舌，“大队长，要不我们去找韩毅抗议？这秋收眼看就到了，若真要征走大半，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
一人情绪激动，几乎把“闹事”二字脱口而出。
李洪昌却立刻喝斥：“别乱来！孟菲同志不是想办法吗？你们先再耐心几天。”
可这话如今很难再安抚村民。
自打孟菲去县里之后，半点回音也没有，反而各处流言越发沸腾。
有人说孟菲和韩毅在县里早有过节，县里多半不会批那份申请。
还有些人嚼舌头，说上头要严打“擅自减产”，吓得老杨、刘小虎等人整日不安。
“再等下去，我儿子快饿得骨头响……”老杨在屋檐下嘟囔。
旁边年轻的社员摇头苦笑：“你别太悲观，说不定孟菲有能耐呢。”
言语里却也没多少底气。
就在这时，林生抱着图纸从外边急步进院。
自从护堤和南坡都基本收尾，村里核心农活已近尾声，但这征购的问题依旧紧绷。
李洪昌一看见他，立刻走上：“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沈兰、宋雯雯有说法不？”
林生抹一把额汗，喘气道：“我刚和沈兰他们分头查看南坡，红薯已经可以收。有的人等不了，要先偷偷挖点来吃……都在观望县里答复。”
话音里也透着无奈。
接着扫视院里紧张的表情，脑中急转，低声问李洪昌：“孟菲还没回来？”
李洪昌摇头：“一丁点音信都没。我们有些人在猜，是不是县里扣下她了？”
此言让林生心头一颤，回想孟菲出发前的坚决，以及韩毅那冷漠的面孔，难免生出些不祥预感。
难道她在县里碰了钉子，被上面施压？
阿福、刘小虎挤过来焦躁道：“老大哥，你说万一孟菲遇到啥阻力，咱怎么办？秋收就这几天，再拖下去就烂在地里。”
林生抿嘴，眉头紧皱半晌不言。
院里陡然安静，气压降到冰点。
这时李洪昌一咬牙，对林生耳语道：“看来只能你去县里走一趟，打听她情况，也想法探探征购意见。要是一直不来，村里真慌得要炸。”
他本来怕林生伤口刚好，不想再让他奔波，可眼下别无选择。
林生略作停顿，脑中闪过各种可能——路途遥远不说，韩毅那关也难闯。
但若自己不去，社员只会更加不安，甚至爆发抵制。
想来想去，最后毅然点头：“好，我去看看。”
当晚，李洪昌将林生单独叫到大队部后屋，桌上放着那份“减征申请”的副本，以及一封加急写给公社高层的说明信，还有沈兰、宋雯雯准备的几张地形、产量图。
“这些都是证据。你带上，一旦在县里找到合适干部，就给他们看。别的……自求多福吧，”李洪昌拍着林生肩，声音颇显苍老疲惫，“孩子，别和人硬碰。记得你还有命啊，村里有这么多对你寄望，知道不？”
林生郑重点头，心里情绪复杂，毛巾包揣进怀里。
那些图纸和资料可能是柳家湾唯一的底气。
“对了，路上小心，还要防着韩毅的阻挠。”李洪昌再三叮嘱。林生闷声“嗯”着，低头心绪翻滚：韩毅若真要找麻烦，该怎样周旋？
正要离屋时，沈兰与宋雯雯却推门进来。
沈兰怀里抱着一只木匣，轻声说：“里头有我画的更详细南坡图，以及乌窟洼护堤可行性说明。你一起带去？”
林生见她眼神真诚，明白这对申请补充很有效，便稳稳接过。
宋雯雯抿嘴站在一旁：“还有一些数据……我也重抄了一份干净的。”
说罢递出一叠整齐手稿。
林生心生感激，看二人忙碌也是为了村里，心头暖流涌过。
夜里，院子里把林生送行的阵仗并不大，毕竟不想闹太大声势。
但老杨、阿福等人也都闻讯赶来，三五人聚在昏黄灯火下，神色焦虑地叮咛：“林生哥，这趟你可要帮咱谋条活路，否则……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林生心头酸涩，应承：“我尽力。”
等人散了，已经深夜。
林生简单收拾行囊，次日一早踏上去县里的路。
这是六十年代动荡不安的时节，路途本就艰辛，更兼人心忐忑。
可他别无选择，只将整副身心押在“救柳家湾”这个使命上。
两天后，清晨时分，一辆借来驴车碾过公社大路，驶进县城黄泥道。
林生让车夫在县农办门口停下，神情凝重地抬头打量这座陈旧的三层砖楼，门口挂着“××县农业局”牌子，若孟菲能顺利送申请，这里就是她第一步会通报的地方。
他下车拍去身上尘土，挎着毛巾包，径直迈进那扇铁门。
迎面一个门卫盘问：“干嘛的？”
林生答：“我找农办，送文件，也要问孟菲同志情况。”
那门卫瞧他穿戴普通，略带轻视，沉声说：“这……你等会儿，我去通报。”
林生只得在侧边等了一刻钟，才听那门卫含糊回：“农办人说，他们不清楚什么孟菲。想见韩毅同志？今天他外出开会，没空见你。”
林生心里一沉。
韩毅躲着？
还是故意设计？
“可我有急事，不见领导怎办？”林生坚持。
门卫不耐烦：“那你自己想法子。”
说完又把林生挡在外头。
林生无奈，只好退回街道，又思忖还有别的渠道——孟菲若来县里，或许会借宿招待所。
带着一丝希冀，直奔县城中那家国营招待所。
结果前台登记本里果然有“孟菲”的名字，但已是两日前办理入住，也没人知道她人在哪儿。
招待所服务员怠懒地摇头：“没见她回来。”
林生心急如焚，又跑去同楼层一个打扫员打探，对方半想才说：“那位女干部出门好些天了吧？没退房。”
信息益发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