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既是神灵，亦是奴隶
因着文森特的意识与蜂巢网络深度连接，墨璃使用自己作为租用者的权限，将他的精神世界用一种抽象化的方式投影了出来。
苍穹骤然崩塌，蔚蓝的天空被墨色吞噬，继而又化为一片晦暗不明的虚空，无数混沌的光线在那里交织、纠缠，交错编织成一张巨大而混乱的网，笼罩整片天宇。
苏行是通过墨璃传过来的投影观看，并无多少感触，只觉得线条杂乱。
但墨璃也在蜂巢网络中完全潜行，立刻就清晰地感受到：
文森特的精神世界正处于一种临界状态，既有对未知幻象的强烈渴望，又竭力想要保持理智，那张网既是束缚他精神的牢笼，也是让他至今能够维持理智的依凭。
墨璃不断复制一些温和无害的数据，投入文森特的意识体，免得他下一秒就彻底崩溃。
而随着文森特抬头向天空看去，那张网的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他身穿一件样式古旧的黑色长袍，领口的白色神职衣领泛着旧痕，纽扣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方，遮住喉结，脸部线条分明，颧骨微突，双眼沉静，在昏黄的烛光下映出淡淡的冷光。
他的面容逐渐清晰，就像是在水面缓缓浮现的倒影，似乎察觉到有视线正在窥探，他微微侧过头，面容平静地与文森特对视。
墨璃顿时心头一跳，觉得这位神父也一定是位厉害的黑客，竟然顺着文森特的检索，反向找了过来。
它立刻在暗中布置防火墙，打算将对面的数据拦截下来，就和之前对付拉杰什·库马尔一样。
但下一秒它就惊讶地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从外界入侵而来的数据，天空中的那位神父，貌似只是文森特的内心投射。
是他本身意识里就蕴含的数据！
就在此时，那神父忽然开口吟诵：
“大地啊，你披着我的丧服。”
“在你无垠的黑夜里，我既是神灵，亦是奴隶，亦是毁灭中的人。”
低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无垠的虚空中回荡。
那是一种苏行和墨璃都不曾听闻过的语言，带着一种似乎能引起灵魂共鸣般的韵律和节奏，但因着文森特的中转，他们却都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世界见证了我的辉煌与堕落，我将永远是阴影，也是碑铭。”
“我的悲哀，我的孤独，被一种奇怪的渴求，从那无底的深渊中，融化，涅槃……”
墨璃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持续不断震荡的铁皮箱中，脑海中如同无数鞭子狠狠地抽击在一起，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文森特在银色水滴般的潜入舱内，双眼剧烈颤抖。
他“看到”，自己的意识在时空中穿梭，化身为无数人，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和话语，那些重复的画面层层叠叠，最终变成一团无法辨识的颜色，像极了自己为“迷雾中的溺水者”画出的线稿。
强烈的头痛让文森特几欲作呕！
他想要在现实中睁开眼睛，摆脱这种疯狂的体验，但眼皮却如同千斤般沉重，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
意识逐渐归于一片混沌，唯有那神父的吟唱还在回荡，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吸引着他不断沉沦。
“这烈焰灼烧着我们的头颅，我们渴望坠入深渊，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
“向未知的深处投身，只为寻找新生！”
文森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
“好了！停下！”
墨璃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从高处坠落的巨石，震得周围数据都开始剧烈扭曲。
于此同时，文森特所在的潜入舱也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舱盖自动开启，将他那惨白到不似活人的脸颊暴露在空气中。
“墨璃，什么情况？”
苏行意识并未投入蜂巢内部，不知道墨璃和文森特的感受，因此不明白墨璃为什么放弃这么好一个了解情报的机会。
“这个神父出来后，蜂巢的算力就急速消耗，我不得不中断连接，把文森特踢出来了。”墨璃声音颇为虚弱，“也幸好算力到了极限，不然我会被这奇怪的东西搞成白痴也说不一定。”
“这么恐怖？难道触及了潘多拉之盒？”
苏行走过去探了探文森特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后，便放着不管，让他几经摧残的精神在睡梦中好好恢复一下。
“谁知道，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些相信，有某位神明将自己的香火残渣塞在了一个盒子里，不然怎么会这么险恶。”墨璃语气低沉，“你觉得，那个神明会是谁？”
“我猜是塞勒涅，祂毕竟新成神不久，不像其他神明一样有妥善处理香火残渣的方式。”苏行轻笑了声，“这么一来，如果能得到潘多拉之盒，对我们的计划可是大有裨益。”
“咳咳咳咳！！！”
文森特忽然剧烈地咳嗽，双手死死抓住潜入舱两侧扶手，指节和脸色一样惨白，陡睁的双眼间满是惊恐。
“放轻松，你已经回到现实了，不会有事的。”苏行将他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文森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看了眼缓缓从身上流淌退去的蓝色凝胶，眼神却逐渐变得坚毅，问道：
“我还能再进去吗？我能感觉到，我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得到更多线索。”
“但我感觉，你会先被那些幻象所吞噬，你认为呢？”墨璃的声音在公共通讯中响起。
“我……”文森特迟疑着，终于低垂下了头，承认了墨璃的话。
他的意志，毕竟还不够坚定。
“而且我们现在也没钱继续使用蜂巢了，之后再说吧。”苏行松开扶住文森特的手，拿起之前换下的衣服去左侧淋浴间沐浴。
少顷，文森特也走进了隔壁，在淋浴的“哗哗”声中声音沙哑道：“谢谢。”
“不用，我们目标一致。”苏行说。
同时他在心里问：“墨璃，你不出来吗？我可是很好奇你本体长什么样呢。”
“呵呵，当你离塞勒涅足够近，一定可以看见我。”墨璃笑道。
“先回夜色撩人吧。”文森特说。
“当然。”苏行回应道，并在心里加了一句：之后再去陀罗横街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