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怎么不蠢死你
“慕静雪?我娘?”
梨娘颔首:“正是。”
她娘的掌控欲还真强。
南宫香寒挥了挥手,室内的灵压骤然消失,梨娘小心抬眸打量着座上人的神情,松了口气,舔了舔嘴唇,不知想到何事,眼中神色忽而一僵:“七小姐,最近这锦城实在危险得很,要不,您先回府,待会儿我让几个理乐出挑的人到您府上去商讨这——和曲之事,如何?”
楼宇内的装饰极尽奢华,珠帘轻垂,翠幕微卷,透射出金雕玉镶的内室。玉桌上燃着袅袅沉香,雾气一团卷着一团上涌,纤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座上人的视线移至不远处,一堆瓜子皮散落。
梨娘颇为不好意思地用手帕将这脏乱拂去。
看着也不是怵那金丹修士的模样,反而是自打她进了这听雨斋,这人便开始紧张。
不是天字三号房的人让她紧张,而是南宫府的七小姐让她紧张。听雨斋内设的阵法让梨娘将这两个身份看成了两个人,听雨斋保护天字三号房里的客人,百花汀保护南宫七小姐。梨娘嘴里的锦城危险,针对的应是南宫七小姐这个不是她任务中的人。
平青与宛云虽对外筑基后期的修为,但族里的长老都不敢怠慢二人,至今尚未展露过真正的实力。既同意她出门,便认为能在庄家手下护得住她。至于老板娘,不怵金丹修士,不怵庄家,她在担心什么?
难道这座城里还藏着一方势力?
庄秋雨嘴里那个皇家吗?
南宫家的后山上还供着位世间唯一的化神老祖,他们没这个胆子。
日志中提过,她娘在锦城有个扎根极深的情报网,哪怕是城中何时多了只鸟也会被登记在册,平青与宛云二人在这张大网中享有的权利同慕静雪同等。梨娘看上去精明,但更像是被推出来招摇显眼的旗帜,满肚小心思,像慕静雪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会信任这样的人,那她为何能知道平青与宛云都探查不到的消息。
南宫香寒只觉眼前忽地一亮,被迫闭着眼转过头,再回眸,梨娘雪白的脖颈上横亘着银亮色的剑身,隐隐溢出血丝。
握剑的人眉眼微皱,语气中夹着寒霜,冷彻骨髓:“你背着先生干了什么?”
梨娘吓得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回话:“七小姐恕罪啊。”
“慕先生从魔族手中将我救下,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报答慕先生,可十几年来,我从未见过慕先生,也不知他在何处,每每接到的只有大笔的银两。一月前,有人入我梦,他说他知道慕先生的身份,叫我拿一张南宫府的传送符来换,我哪知慕先生竟是南宫夫人,我犹豫良久,按照他说的地址传去一张直达南宫府的传送符,可那人却再也不见了。”
南宫香寒悠悠搭着二郎腿,半边身子斜歪靠在扶手上,一双深色瞳孔幽幽不见底,瞧了身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良久,活像个满心眼里都装着女人的酒囊饭袋,眉头一皱,气从口叹,端起茶杯摇头品茶。
宛云瞥了一眼。
“何时传的。”
梨娘被平青严肃的神情吓得喉头发紧,颤颤巍巍用右手摆了个三的手势。
宛云皱眉:“三日前?”
梨娘哆嗦着身体点头。
平青厉声呵斥梨娘:“谁叫你自作主张的,先前不知怎么现在就知道了。”
梨娘手往一旁抓了抓,脖颈丝毫不敢动:“你们刚刚恐吓我时,慕先生留下的暗卫却不现身,我猜,你们应该是慕先生的人,那南宫府里正好有一个姓慕的夫人。”
话越到尾语气越是委屈,她脑子里天生缺根智慧筋,哪里会想到那位法力高强飒爽英姿的背影实际上是个女子。
南宫香寒抬眸,盯着那张衔着泪艳丽动人的眼睛,里边的光亮越来越暗,藏不住积蓄过多的泪水,溢了出来,一串串从粉白的皮肤上滑过,留下浅浅痕迹。
“怎么不蠢死你,这么蠢笨的死了也好。”
平青提了提剑,恨不得一剑抹了她脖子。
梨娘听了话,浑身的劲儿散了,眼珠子失了焦,虚看前方:“也好,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不用面对慕先生了。”
“算了,她的事先不谈,我们先回百花汀要紧。”
南宫香寒垂眸,抚开衣身褶皱处那双忘了收回去的纤纤细手,用杯身将剑抵了抵,不想琉璃茶杯从中央裂了道缝,逐渐向上下瓦解,眼看反弹的剑鸣气息就要割裂她的掌心,平青眉心一跳,立即收了剑。
一旁的宛云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南宫香寒:低估了,这不是21世纪的剑。
南宫香寒悻悻将手往回缩了半寸,立即起了身,朝走廊尽头的传送密室走去:“情况紧急,赶快走吧。”
身后的平青同宛云对了一眼,才慢半拍跟上。
忽地,整个楼身震了一震,从远处传来轰鸣声。
南宫香寒:坏人登场怎么每次紧紧跟在人物交代线索后?
“事不宜迟,小姐,我们得快些回百花汀。”
“走吧。”
南宫香寒刚应了声,迈开腿的一瞬,两眼一闭,只觉脸上有点冷,再睁开,眼前场景大变,熟悉的莹蓝色密室里,平青又开始抛令牌了,宛云一收平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眉头紧蹙,手心处生出绿色藤蔓渐渐笼住整个房间。
这就是瞬移吗?真神奇。
上次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仔细看这墙上的符文,跟蜘蛛网一样,一圈一圈的,每一圈上雕刻了奇形怪状的文字,同火星文有得一拼,都长着一副她看不懂的模样。蜘蛛网的中心镶嵌着一块紫色的宝石,光芒愈发盛,边缘处甚至泛起毛边。
不对,那是蓄力的雷电。
南宫香寒心一颤,试图闪身躲去,可它飞来的速度太快了,穿过她的耳畔击中身后某处。
一声好听的闷哼过后,女人的脂粉香气快速缠了上来。
南宫香寒转头看去,女人赤脚踩在古铜色地面上,穿着火红色的留仙裙,妆容艳丽,一双勾人的眸子邪魅弯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情绪复杂得她都看不清:“你是谁?”
女人冷冷瞥了一眼,抬手一捏,蛛网中心的宝石像点燃的炮仗一般炸开,她一步一步靠近:“雷心石?慕静雪对你还真是用心,巫山两姐妹最善隐蔽气息,我差点就找丢了呢,你这么惊讶作甚,真以为脸上贴了面皮我就认不出你,南宫家的七小姐?”
“至于我是谁?换个地方,我有的是时间给你说道。”
来者不善,一股子邪性。南宫香寒想跑,可惜鞋底像沾了胶水,全身的骨头跟僵了一般,动也动不了。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在这个修仙的奇幻世界,她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软妹子能跑过法师就怪了。
“你认识我娘?”
南宫香寒敏锐地观察到,女人提到南宫夫人或听到关于她的字眼时整个人都变得格外异常,像一棵劈了叉的歪脖子树,冠顶繁茂绿意葱葱,可主干如蚯蚓一般蜷曲着。
红衣女人娇笑一声,凌厉的攻势化成一湾春水,玉葱指尖撩起南宫香寒垂落的碎发贴着皮肤轻抚而下,“认识?又何止是认识。你这个小女子,好是独特,明明半点术法都不通,见了我却这么冷静,倒是像她。”
“等我把你带回幽冥山,让你看看过往,你就知道你的父亲,南宫苍梧根本算不上什么……”
红衣女人语气一顿,而后,满身的皮肉自足部一寸寸老化,她轻轻笑了,瞥了眼南宫香寒身后站着的人,眼中满是不屑:“时空之力,真舍得,怪不得消失已久的巫山姐妹竟愿意守着你。”
“白英,你谁也带不走。”
话音落下,二人动作干脆而利落,生怕时机迟一分便生变故,南宫香寒只觉有周身弥漫着窒息的局促感,掌心流淌的汗水速度变慢,平青手中那把剑自头顶飞速击中红衣女人眉心,接着紧紧跟去一张黄符,沿着剑锋紧贴眉心,下一秒,女人带着诡异的微笑化成一摊白骨,黄符也随着消散,但南宫香寒看着空中泯灭的余灰,总觉有股力量划破时空裂缝追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
平青飞快奔了过来,解了定身咒。
南宫香寒揉了揉自己微麻的小臂,越对比越心酸,“没事,快回去吧,你放心,爹娘回来之前我不会再出百花汀了。”
这操蛋的世界,被人拿捏的感觉真不爽。再望了眼周身这蕴含着诡秘力量的符文,鸡皮疙瘩一步步蔓延肌肤,这一刻,她想修炼的心达到了巅峰。
宛云重新启动了传送阵,一瞬的功夫,三人已落地南宫府,再走上一段路,就能安全回到百花汀。
走着走着,南宫香寒只觉手心有点痒,低头一看,一串肉瘤顶起的字渐渐浮现——我还会来找你的。
那个诡异的微笑。
南宫香寒打了个冷颤。
遇到粘人的灰太狼了。
只不过这标记,也太恶心了吧,长了个脓包样,漂亮姑娘审美有点差呀。
一串绿色的灵力拂过,肉瘤快速消退。一双真诚的圆眼睛在不远处发光发亮:
“小姐,你别担心,百花汀的阵法是夫人请遍天下阵法高手合力打造而成,谁也破不开。”
忽而,她的眼神一凌,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南宫香寒:怎么,坏人打上她家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七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
这绿茶的语气,挑事的来了。
南宫香寒朝声源处看去。
一个长相老实的蓄胡子老汉领了个眼神阴狠的青年男人走上前来:“三长老找你去宗祠问话。”
南宫香寒来了这么多天,日日吃饭睡觉打麻将,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第一次遇见三娘以外的南宫家族人员,“一定要去吗?”
城外暴乱,谁知道打进来的是妖是魔还是鬼,不躲进百花汀这个乌龟壳,她这小身板能扛得住什么东西?
南宫香寒有些为难地看着蓄胡子老汉,却不想平青先夺过他的话头,声线单调而冷:“胡管家,请你通知长老,白英很快就到了,让他做好迎敌准备,至于七小姐,夫人交代过,小姐的一切事宜皆可不遵守南宫家的规矩。”
“小姐,我们直接回百花汀。”
平青这个人就跟她的剑一样,又快又准,格外地有种。
南宫香寒眉头一挑,有这样硬气的护卫在身边,真真是嘴上的便宜也占了,实力的上风也占了。
还有什么是她装不起来的。
前世没享受过的被人撑腰这辈子可是享受了个够,南宫香寒嘴角藏不住笑意,步伐越迈越轻快。
“等等。”
“等不了,你不是都听平青说了吗,白英快打进来了,她可是个厉害人物,你们不准备准备,还是你们已经有信心了?城中那声巨响你们又调查清楚了吗?”
南宫香寒步子未慢,反而越走越快,她可是看出来了,听雨斋里的红衣女人绝不是白英的真身,光听白英语气中的不屑,也明白平青与宛云不是白英真身的对手,她要是慢了一步,说不定下一步就踩进人家的手掌心里,哪有闲工夫在走廊上跟你玩等等等。
老管家朝青年男人使了个眼色,很快追上南宫香寒的脚步,平青看着他过近的距离,皱了皱眉,反手便用剑鞘将他整个人往外推了推。
宛云: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对小姐这么上心了,都快宠成个宝了。
老管家身形一顿,但想到白英的恐怖,整个脸都抽了抽:“还请七小姐准许家中的少爷与小姐进百花汀避难。”
“家中的少爷与小姐可是都不能修行?”
“非也。”
“那为何他们要进百花汀避难,锦城即将遭难他们却要避,你不怕他们得心魔?”
南宫香寒奇怪地看了他眼。
老管家:……
那个阴冷白脸的男青年面部神情渐渐变得扭曲,低头看了眼手心,那里的血肉正一丝一丝开裂。
宛云好心提醒:“胡管家没告诉这位新来的这条走廊上不能动用法力,轻则反噬,重则身亡。”
南宫香寒:难不成又是她那位有着通天能耐的娘亲的手笔。乖乖!
老管家咬了咬牙:我都使眼神了,先别动手先别动手!!
男青年:我以为您的意思是,看情况马上动手。
南宫香寒眼看着走廊到了头,再走便是空旷的花园地,悬空的脚步刚落了地,百花汀的牌匾也挂在了眼前。
“神奇。”
宛云愣了一瞬,眼神复杂地看向南宫香寒的背影。
平青跟了一句:“下次平青再使给小姐玩。”
“好啊,下次我要玩更远的距离。”
复杂被打散了,宛云嘴角抽动,摇了摇头,默默在身后结印准备开启百花汀最强的护院大阵。
“你太自私了,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自门口愤怒响起。
宛云结印的手势一顿:这熟悉的声音,完了……
平青两眼一眯,剑出鞘。
南宫香寒:这又是哪路神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