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哥
“阿嚏!阿嚏!”
陈可可连着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肯定是哪个黑心肝,又在背后偷偷议论她。
她光溜溜的腿露在外面,椅背紧紧地抵着木门。手里拿着针线,正专心致志地在裤子上缝制一个内兜,生怕家里人瞧见了她辛苦攒下的钱,一分不剩地全给收走了。
“咚咚咚!”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破旧的木门仿佛随时倒塌,若不是陈可可死命地抵着,恐怕早就被撞开了。
“四妹,你躲在里头干啥呢?赶出来!”门外传来陈母焦急的喊声。
陈可可应了一声,慌忙咬断线头,草草地打了个结。把裤子往腿上一套,手又不自觉地摸向内兜位置,再次确认钱还在里头,安下心把门打开。
原来是大哥陈友富回来了。
一家子人,都围坐在桌边等着她。
陈母一把拉过身边的椅子,拍了拍椅面,示意陈可可坐下。
陈父则低着头,手指在脚脖子上绕来绕去,看不清表情。
“可可啊,妈一直有个事儿没告诉你。”
陈母的声音带着几分悲伤。
“你小时候调皮捣蛋,有次差点出事儿,是你大哥拼了命救了你。结果你大哥就落下了残疾。怕你心里难受,咱们就一直瞒着你。”
陈父身子微微一僵,抬头看了陈母一眼,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啥也没说,站起身就往外走。
没理会陈父,她继续说:“这么些年来,你大哥因为这只残疾的脚,总被人嘲笑,都不愿意出门见人。他一直住在后林子里。咱们家就他一个男丁,得传宗接代啊。没钱,还瘸了一条腿,谁愿意嫁进来啊?”
陈可可本以为自己对老妈已经没啥执念了,可这会儿还是觉得心里像被一铲子接着一铲子地挖,生疼生疼的。
前世,他们就是用这种说法,让她这个在钟家本就过得艰难的人,厚着脸皮一遍一遍地问他们要钱接济大哥。
她因为愧疚,觉得对不起大哥,每次都满足了他们。结果后来才知道。
大哥是小儿麻痹症。
“刘家家境好,你嫁过去啊,吃喝不愁。彩礼钱刚好能给大哥娶个媳妇。这不是一举两得嘛,好不好?”
陈母满怀期待地看着陈可可。
“我不嫁!”
陈可可咬牙切齿地说:“李媒婆不是说有个家庭不错的人跟二姐提亲吗?你怎么不拿陈晓燕的彩礼去给大哥娶亲?”
陈晓燕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相什么亲?我跟钟凡都……”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陈母顺着椅子就要往下滑,想给可可跪下:“从小到大,你大哥那么疼你!妈求你就为他考虑一下吧!”
陈可可吓得赶紧站起来躲到一边。大哥一看她这动作,拿起拐杖就往她身上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打死你!白瞎了我和妈这么疼你,妈下跪你也不扶!”
大哥一边骂着,一边挥舞着拐杖,一下下地往陈可可身上甩去。
是啊!大哥确实疼她,但那拐杖从小到大可没少往她身上招呼,确实疼,疼得她遍体鳞伤。
她疼得惊呼一声,怒火中烧,一把夺过拐杖,把陈友富按在地上。
拐杖一下下地抡在他屁股上,那里肉多,总不会打出个好歹来。
陈母见状一边拉一边骂着陈可可,还伸手拧了她一把,疼得陈可可龇牙咧嘴的。
但她的手却没停,对着陈友富的屁股一顿猛锤。
那双猩红的眼睛,把陈母都吓到了。
“你们在逼我,我就一分彩礼不要,直接嫁过去!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陈可可脸上满是决绝,嘴角微微颤抖着。
“反了反了!我怎么当初不掐死你!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是我太心软了!”
陈母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什么意思?”
陈可可感觉这话里有话,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
陈母没吱声,过去搀扶陈友富。
陈友富嚷嚷着:“妈,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孽种!”
他脸上满是狰狞,眼睛里闪烁着狠毒的光。
扬了扬手里的拐杖,陈可可大声问道:“你要杀了谁?”
本来嚣张跋扈的陈友富,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微缩身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原来他也会怕。
这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
这时,陈父从外面走了进来。陈母立马向陈父告状。陈父脸色铁青。
“闭嘴!还不够丢人现眼吗?我考虑过了。我不同意!没道理用一个女儿的幸福去换取另一个儿子的婚姻。”
陈母大嚎着:“当初留下她,你答应过我什么?”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沙哑而凄凉。
陈可可直觉这里面有事是她不知道的。她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人给她一个回答,陈父使了个眼色,让三姐拉陈可可进屋。
房间内,陈晓玲拉开了可可上衣。看到那拐杖留下的淤青,她的眼睛顿时红了。
她一脸心疼:“妹妹,都怪姐姐没用。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可可真想逃离这个让她心力交瘁的地方。
但现实就是痴人说梦。
1980年,身份证还没出现,为了维持秩序都得靠介绍信。
别说她一个普通农村姑娘,就连单位里的职工、党员同志,想出个远门或者出差住个旅馆,也得靠那几张盖了章的纸。
想租个房子自己单过?
门儿都没有!
租房也得介绍信呢!
还有粮票、油票。
就算有钱,没票,根本买不到一粒米、一滴油。
不是十几年后,背个包就能说走就走,挥挥手就能出门打工闯天下的年代。
“很快的。再过几年,我们都会自由的。”陈可可低声说着。
等改革开放的风吹到这里,吹遍全国各地。
那时就好了。
“你是说嫁人吗?如果能嫁个好人家,也许会吧。”
陈晓玲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
是啊,好像眼下除了嫁人,才能远离这个家。
但她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六傻子。
半夜被渴意折磨得翻来覆去,陈可可悄悄起身,想找点水喝。
刚走到厅门口,她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陈可可心中好奇,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耳朵贴在门缝上。
“妈,你看陈可可今天那架势,都敢动手打我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呢!”大哥陈友富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
陈母轻声安慰:“别怕,她敢怎样?实在不行,咱就把她绑了,直接送到六傻子床上。那傻子家彩礼那么丰厚,刚好给你娶媳妇用。”
陈可可听到这里,心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她紧紧咬着嘴唇,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承认内心还是有着对亲情的渴望,生而为人,不就是为亲情吗?或许,这些真的是她痴心妄想吧。
看来她要好好思考,如何才能远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她悄悄退回,却发觉自己房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果然一个身影正在翻她的箱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竟是二姐陈晓燕。
陈可可呵斥:“陈晓燕,你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