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潘多拉（Pandora）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穿越战区穹顶，降临在战区内部的魔法少女越聚越多。
寒离一一滑动面具连接的监控画面，从几十个角度观察场内情况。
在场人数已快达到四十的魔法少女中，有他认识的青泉，她此时正在和另外两名没见过的魔法少女有说有笑，估计是她之前提到过的小队队友。
也有他之前“得罪”过的茉莉，正漂浮在空中找角度自拍，看上去是个独行侠。
剩下的魔法少女他一个认识的都没有，至于是个新杭人都面熟的三名S级魔法少女，也是一个没看到。
监控视角下，花花绿绿的魔法少女们像是来这团建般轻松，隔着屏幕，寒离仿佛都能听见小女生们特有的叽叽喳喳声。
不知不觉中，寒离靠近高空平台的封闭边缘，然后发现，从刚才起就在此向下俯瞰的老兵本，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那魁梧的躯体似乎在微微发抖，两个沙包大的拳头不自觉地合拢轻捏，呼吸还有些急促。
没道理啊，一个历战老兵，资深质变者，在例行公事（指旁观讨伐战）时居然还会有情绪波动。
“你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闲着没事，寒离干脆上前一步，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朝着本自然地发问。
“不，恰恰相反。”
对寒离的自来熟，本有些意外，但还是用浑厚的声音作答，好像忘了刚才自己亲口做说出的恶言。
“我正是回想起了往昔的美好记忆，才会对眼下感到愤慨。”
“愤慨？”
寒离又顺着本的视线看去，发现他关注的对象不是战区中央，不断产生幻种的“旧像”，而是场上零星散落着的魔法少女。
“对魔法少女？”
本以沉默作答。
寒离的疑惑更深。
相比承平日久，习惯解构魔法少女英雄特质的小市民，亲历过十年战争的本不应该更清楚魔法少女的意义，明白她们才是保卫联盟群众现代生活的真正英雄吗？
“为什么？”
“因为我曾亲眼见过，真正高洁的灵魂为何模样。”
说出一句寒离也很想找机会说出口的装逼发言后，本不再给他追问的机会，反问道：
“你是新人？”
“嗯。”
“有见过幻种吗？”
“...刚见过。”
寒离犹豫一下，觉得大概的年龄信息暴露了也没事，便依照实情回答。
“那你知道那些幻种现在在干嘛吗？”
魁梧大汉本，个头比一米七出头的寒离高了快一个头，向下方遥指的胳膊都到了他胸口处。
选修历史，平时也喜欢历史的寒离当然知道答案。
“互喰。”
在时间跨度上很近，但观感上又很远的十年战争期间，联盟和管理局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构筑新城和剿灭幻种上，由于思想管控上的不足，一段时间，人类中的败类——以“降临派”思想为主的非法极端宗教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在这些宗教团体的教义中，对于幻种都有类似的描述：从人类的邪恶和恐惧中诞生，是真正的神降临人间前，负责清洗有罪之人的神使。
言外之意就是信教保平安。
后来，对于那些误入歧途且执迷不悟的联盟民众，管理局的统一做法是给他们播放一段幻种互喰的VCR。
看，你们的神使居然在互相啃食诶！
时至今日，极端宗教已烟消云散，但一般联盟民众对于幻种的印象，依旧有所偏差，认为它们是人类的头号死敌，就是为了毁灭人类文明而诞生的。
可真实情况或许更加残酷，幻种的头号死敌从来都是它们自己，大灾变后旧文明的崩塌，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幻种间自相残杀时造成的“无心之失”。
眼下，离中心处最近的超清监控画面中，一波波最低级的幻种们，正不断从破旧的老街各处呱呱落地。
还没等一只巴掌大的鼠妇形幻种翻过身，一只体长超过一米，长有两对前足的螳螂形幻种就将其戳穿，而还不待它享用猎物，一只同体型的长毛鼠又忽然从废墟中窜出，一口咬掉螳螂富集幻想力的头颅......
可快有一个成人大小的长毛鼠依旧不是最终赢家，当它陷入与螳螂剩余残躯的互咬搏斗中时（头没了的螳螂又重新演化出了粗略的头颅结构），周边窸窸窣窣的大虫虫群直接朝着二者而来。
一下子，三方杀得难解难分，每一方都在极尽演化之能，在躯体上分化出更多的攻击性、撕咬性器官，你咬我一口，我啃它一口，幻想力就这么在三方间流转消磨，直到最后的赢家诞生。
然后再进入到新一轮的互食中去。
而这样的事情，正发生在“旧像”的每一处地方，从前如此，未来应该也会如此。
“没错，S级以下的幻种不会思考，也没有战术。”
本看上去对寒离的回答很满意，开始像教育新兵一样传授他的经验。
“我们身上浸染的幻想力浓度太低，幻种不会主动捕食我们，而在周围没有高价值目标时，幻种身上的生物性就会表现出来，会开始对巨大的噪音、波动产生反应。”
“通过这个原理，就可以吸引两头落单的幻种相遇，等它们两败俱伤再呼叫魔法少女支援......”
“有经验了甚至能做的更好，将城市中游离的幻种全部吸引至指定地点自相残杀，这样魔法少女来收尾时就能最大限度减少消耗......”
“前辈？”寒离出声打断本的授课，“这些应该是战争期间支援部队的经验吧？”
“嗯。”
“现在还用的上吗？”
“谁知道呢，”本爽朗一笑，“最好用不上吧。”
这便是老兵迟暮吗？寒离心中想。
他忽然变得能够理解本的心情了。
这些天他恶补了些历史书上没怎么提及的当代史和魔法少女史，根据记载，在魔法少女数量一直严重不足的战争年代，支援部队存在意义说好听些是掩护辅助，说难听些就是送死。
而且当时的支援部队可不像现在，是清一色的阶段二质变者。
被裁撤的军队人员、与幻种有血海深仇的联盟公民，只要你愿意为了别人的未来牺牲自己，支援部队来者不拒。
支援部队负责死，魔法少女负责飞。
这句战争年代流行的俚语，其中有支援部队成员对炮灰命运的埋怨，但未曾不包含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寒离感慨着，忽然，一阵短促的鸣笛声响彻战区，标志着时间来到九点整，也标志着讨伐战正式开始。
“S级幻种呢？”
回过神的寒离在监控中寻找主角。
可作为蛊罐的“旧像”，并没有养出一只蛊王来，那种教科书上描述的，体长一般超过百米的大货一点儿不见。
“战区这种条件下，S级幻种很难自发产生，幻种成长的越强大，朝它攻击的幻种就越多，一般一只幻种到达A级精锐程度，就会被其余幻种一齐围攻，然后被分食。”
寒离抖落脑中蚁多咬死象的画面，对变得有问必答起来的本继续发问：
“......那讨伐战的对象哪来呢？”
“上方。”
本言简意赅。
寒离切换监控窗口，发现了本口中所指。
超大穹顶的正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探针模样的人造装置。
长达数米的装置最底部，一枚橙黄色的晶体从其中掉落，开始自由落体。
“超高浓度幻想力结晶体——潘多拉（Pandora），中京市管理局总部直发，人类自己的灾厄之种，无论什么级别的幻种接触到，都会被催化到S级。”
在本的解说声中，手指甲盖大小的潘多拉在下坠过程中产生肉眼可见的侵蚀现象。
一道暗黄色的扭曲轨迹自数百米的高空绵延而下，它仿佛撕开了虚空，并从中揪出了粒子形状的迷你幻种。
霎时间，诡异的平静降临战区。
潘多拉招来的幻种在追逐它，“旧像”处等待着的幻种们也嗷嗷待哺，它们放下各自的活计，放下口中的同族，拥挤着推搡着，朝着潘多拉的光芒玩命伸出自己的肢体。
潘多拉释放出所有的灾难，但最后留下了“希望”。
目睹全程的寒离，回忆起古希腊神话的故事，却觉得眼前的灾厄之种怎么看都不像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