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浪子
马车一直行驶到荒郊野外，才缓缓停下。
“多谢了，各位。”
车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手中抓着白花花的银子，依次给后面马背上的人一人抛了二十两，最后又给马车前刚才卖力表演的少年抛了四十两。
大家拿到银子，皆是咧嘴一笑，朝车厢拱了拱手便各自离去。
那披甲少年离去前，则是将身上的甲衣和怀中的令牌全都送进了车厢内。
车中人缓缓走出来，揭下头上的面罩，扔在地上，然后又一脚踩了下去。
少年嘴角露出得意而满足的微笑，仰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一个字，爽！”
“什么官妓官妓，只接待朝廷官员，老子照玩不误。”
少年哈哈大笑。
他将车厢从马背上卸下，然后便翻身上马。
离开前，掏出那块刻着“青州州令”四个大字的令牌，拇指轻轻一搓，字上的金粉便飞入风中。
“什么狗屁州令，还不是要吃老子的剩饭！”
少年又是大笑，将令牌抛入一旁的湖水中，心中只觉得痛快无比。
“老子司马峰，就是要做疯狂、最惊险、最刺激的事情！”
大笑声中，司马峰打马而去，疾如飞箭。
江月楼下，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车上人气得脸色阵青阵白。
“他麻辣皮的，竟敢冒充老子的名号玩女人，还不给钱。”
青州州令余尚食不停抓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
“他麻辣皮的……”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骂人的脏话，车外那少年皱眉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余尚食瞪眼道：“怎么办？当然是把他抓起来，先打烂他的屁股，再砍掉他的脑袋！”
少年面露难色：“可是……老鸨说那人是蒙着脸的，并未看见样貌……”
“嗯……这个好办。”余尚食沉吟半晌，说道，“老鸨虽然没有看见，曹鸾却不见得，待我上去审问她一番再说。”
眼下虽然要玩别人刚玩过的，但一想起人人都说那曹鸾美貌无双，余尚食依旧是眯起了眼皮，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江月楼上，一名粉衣少女颤巍巍地爬上窗台。
她的容貌清丽至极，凌乱的发丝在风中吹动，远远看去，美若仙子。
对面江岸清瘦的灰衣少年，只看她一眼就入了迷。
少女神色凄楚，泪流满面，忽然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灰衣少年神情骤变，连忙朝她下方飞过去，用后背将她接住，身子在水面打了两转，便将少女的下坠之势化解，然后脚尖在水面点了两下，便飞到对面的岸上。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女怔怔地问道。
少年道：“姑娘，我叫陈朝九。”
陈朝九将少女背在背上，一时竟舍不得放下，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这时，对面的老鸨和打手们全都赶了出来。
老鸨指着陈朝九叫道：“什么人，还不快将曹鸾姑娘背回来！”
不待他发令，打手们便踊跃而出，向陈朝九飞奔而来。
他背上的少女连忙道：“快，快跑！”
听见她的话，陈朝九立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连忙转身飞走。
他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工夫便将打手们甩得老远，再也看不见。
“曹姑娘，他们为何要追你？”
陈朝九一边走，一边向背上的少女问道。
他没有听见回答，只是发觉，自己的脖子上忽然传来一丝凉意。
“曹姑娘，你怎么了？”
想到刚才曹鸾跳江，必是有什么伤心事。
只是曹鸾并不回答，而是喃喃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陈朝九想了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就这样死了……每个人都应该好好活着，更何况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陈朝九完全想不通，曹鸾有什么理由要轻生，她的家人呢，为什么不管一管？
他当然完全不知道，发生在曹鸾身上那些事情。
不知为何，曹鸾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拍打着他的脑袋大声道：“放我下来吧，你也不用装了，直接就在这里做，反正这里也没有人！”
陈朝九心头一跳，听见这些话，连脸都不禁有些发红。
“曹姑娘，你……你说什么？”
曹鸾道：“我说你不用装了，何必想些龌龊的法子，反正我也没权力反抗，你不如直接来好了！”
陈朝九想了半晌，终于明白，曹鸾误会了他的动机。
虽然他不明白曹鸾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但只好将曹鸾放下来。
这时他才又看见曹鸾的脸，立时心就怦怦跳了起来。
她的脸着真美，又美又脆弱，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陈朝九放下曹鸾，看了她两眼之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既然别人误会了他，他也只有这样做。
可是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曹鸾倒了下去。
曹鸾呆呆道：“我为什么站不起了，我的腿……”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就好像这双腿已经死了。
无论她怎么拍打，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陈朝九凝视着她，只好又走过去将她背起来。
他的脖子上，不停有眼泪掉进来，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很久，曹鸾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陈朝九道：“你想去哪里？”
曹鸾沉默，过了许久才道：“我是朝廷钦犯。”
闻言，陈朝九心头一惊，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怕了？”曹鸾苦涩地笑了笑，“放心吧，我是不会连累你的，我只求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曹鸾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在陈朝九眼前指路。
最后，两人来到了江边。
“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曹鸾不再落泪，声音却已和她的眼泪一样冰冷。
陈朝九举头遥望，天地苍茫，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脸上无限落寞之意，背着曹鸾转身离去。
曹鸾道：“你为什么不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陈朝九道：“曹姑娘，天大地大，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曹鸾怔怔出神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又问：“你不害怕我的身份？如果你带我走的话，一定会被朝廷追缉。”
陈朝九面色无波，只是淡淡苦笑了一下，自嘲般道：“追就追吧，反正我也过惯了逃亡的日子。”
曹鸾转动眼珠，狐疑道：“你逃什么，难道你也是犯人？”
陈朝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前方，忽有人道：“好一个多情多义的少年郎，有我昔年三分风采。”
陈朝九自认嗅觉机敏，但竟未察觉周围有人，转身一看，才发现对面树下坐着个手抱剑匣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