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春秋:从狸猫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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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背叛

吃过饭,赶了一天路的几人很快泛起困,开始就地休息,李环负责第一班岗。

丑时,乌云遮蔽了月光,李环巡视完最后一圈,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打算叫醒正在打呼的胖子。

这时一旁上官云听到动静,悠悠睁开眼坐起身来,朝李环道:

“我来值夜吧,让他多睡会儿。”

“上官姑娘不困吗?”

“在汇贤阁待久了,夜夜笙歌已是家常便饭。”

女子柔柔说了一句,往火堆前靠近几分。

李环没再劝说,拧开水囊喝了口水,随口问道:

“听胖子说,上官姑娘是被奸人所迫,不得不重操旧业?”

上官云轻轻点点头,露出无奈笑容:

“我终究是青楼出身,名不正言不顺,没法明媒正娶,在家中始终没有说话的资格。

相公死后,二叔势大,一手把持着家产,我不愿受辱,又没有别的本事,只能重新回到烟花之地,看有没有福气能等到一桩良缘。

在汇贤阁待了一年,来的男人要么冲着我的名气,要么冲着我的长相,表面一个个儒雅随和,进了房间就原形毕露,连安静坐下来说几句话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长相厮守了。”

说到这,女子转过头盯着正在熟睡的胖子,眼中透出温情:

“他与旁人不同,并未着急与我行那事,花了一万两银子只为与我聊天。

本以为他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公子哥一样,不出半个时辰就按捺不住,不想竟真在桌旁坐了一夜,未见半点不轨意图。

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君子,虽然言语不够文雅,但内里却比饱读诗书的文士干净了不知多少。”

听女子给予胖子这么高评价,李环并未拆台,而是笑着说道:

“胖子能有上官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上官云露出一个腼腆笑容。

李环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道:

“困劲上来了,有劳姑娘先守一会儿,有事叫我。”

女子微微颔首,李环这才放心枕着佩刀躺下,很快发出微弱鼾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外围慢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上官云却好似没听到,始终面色平静拨弄着火堆。

“怎么样了?”一个男人声音传来。

上官云头也不回道:

“都被我灌了迷药,不到明天中午醒不了。”

“那便不着急了。”

男人声音中带着股阴冷,缓步来到火堆旁,明亮火光映照出他的全貌,正是名叫武生的赏银猎人。

青年脸上没了白天的和煦,一双狐狸眸子依旧狭长,只不过其中多了几分凶光。

他缓缓走到侯高飞身旁,抽出手中长剑,剑尖对准胖子太阳穴。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究竟还要做多少?”上官云突然开口。

男子闻言停下动作,转过头,“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负责引诱猎物,我负责杀了他们。”

“光是谋财还不够吗?”女子抬起头,眼神带着怒意。

青年有些莫名其妙,直直看着女子道:

“杀那晋阳富商时,你不是这样子的,莫非你对这胖子动了情?”

上官云眼神出现一丝慌乱,但在黑夜里对方并未发觉,她低下头道: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你是我师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男子赶忙收起长剑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搂住对方肩膀,继续道:

“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所谋之事真的需要银子,待有朝一日我东山再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娘子。”

“师兄……”

上官云轻呼一声,一头扎进身旁男子怀里,泪水不受控制从脸颊滑落。

武生轻柔拍打着女子后背,四下寂静无声,只听得火堆偶尔传出噼啪声。

他们身后,一个书生鬼鬼祟祟探出头,试探着踢了踢身边的李环,发现对方没有半点反应,又赶忙闭上眼装死。

……

天色大亮,醒来的三人发现上官云不见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胖子缝在衣服内襟里的蚕丝契约以及所有银票。

起初几人以为上官云是被匪寇劫持了,但对方没理由会放过他们三个,最后急头白脸找了一圈,人是没找到,却在水囊里发现了蒙汗药。

从出了万州开始,水囊便一直由上官云保管,期间她主动给三人送水,秀才因为嫌弃胖子的口臭没有喝,李环二人则没多想就喝了下去,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困劲上来,呼呼大睡了。

胖子自然不相信云娘会做这种事,而秀才的一席话,却是将事情彻底坐实。

因为他没喝水,所以睡的并不死,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看到武生拿着剑站在胖子头顶,当时他立马吓清醒了,又不敢出声,只能继续眯缝着眼装睡。

上官云与武生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听得清楚,其中也包括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之前做过的事。

听完秀才的话,李环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

这师兄妹二人,应该是一对雌雄大盗,上官云负责引诱有钱富商,武生负责杀人越货,看情况二人已经犯下了不止一桩案子,胖子这次被盯上,极有可能是透露了身携巨款的事,两人里应外合,轻松夺走了银子。

只是李环不明白,既然对方已经暴露,为何会留他们一命。

那晋阳富商都杀了,可见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况且自己三个是朝廷钦犯,杀了一了百了,没理由心慈手软。

李环思索着事情的蹊跷,胖子则一门心思全在上官云身上,他攥住秀才的胳膊,红着眼道:

“不会的,云娘不会骗我的,你一定是在做梦,当时为什么不叫醒我们?”

“侯兄,他手上的剑那么老长,剑尖离你脑袋不到一寸,我若出声,你必会受伤,况且当时你们都中了迷药,打雷都叫不醒。”

李环走上前,轻轻将胖子右手从秀才胳膊上挪开道:

“此事怪不得秀才,他若出声,咱们几个都要死。”

奸狡如侯高飞,怎会不明白这点道理,他只是不愿相信上官云骗了自己。

明明昨天还是人生得意,身边有着做梦都想娶的女子,今天一下子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这种失落感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呆愣,好半天没缓过来。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理智告诉他上官云的的确确欺骗了自己,蚕丝契约的事是初次见面透露给对方的,起初生疏的女子在那之后的确对自己亲近了不少。

只是那时他已经被情爱冲昏头脑,完全没注意到。

即便已经知道了事实,但他心中还是藏着一丝希冀:

万一这一切都是误会呢?万一她没有背叛自己呢?

这丝希冀使他陷入了矛盾的境地,将其折磨得生不如死,以至于一向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的胖子,一天一宿没吃饭没合眼。

……

官道上,一辆马车自南向北而行。

马车内,一个胖子斜靠着车厢,手上拿着朵从路边采摘的小黄花,双目无神将花瓣一片片扯落,口中念念有词:

“她爱我,她不爱我……”

车帘被掀开一条缝隙,孙文兴悄悄往里面看了眼,又放下帘子,回头小声道:

“李兄,这才一天时间,侯兄明显瘦了一圈,他能挺住吗?”

“这关他总要过的,咱们帮不了他。”

李环说完,车厢内胖子的念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又传出微弱啜泣声,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生出无奈。

“二哥,其实我还有件事没说。”秀才低声朝李环道。

“什么事?”

“昨天晚上,武生想杀咱们灭口,是上官姑娘求情最后才作罢的。”

“有这种事?”

李环面露思索,这倒解开了他先前的疑惑,不过上官云为什么要帮他们,难不成真是相处出了感情?

秀才继续道:

“哦对了,当时上官姑娘和武生抱在一起,但她的眼神却好像在看侯兄,咱们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啊,免得他太伤心。”

李环看了眼车厢,摇摇头道:

“还是先别说了,那武生身份神秘,咱们本就是戴罪之身,自顾不暇,还是别掺和进麻烦事了。

况且胖子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人之所以会为情所困,归根结底是存有希望。”

“听二哥意思,好像对男女之情颇有见地?”秀才面露惊奇。

李环生硬笑了笑,没有回话,他有个屁的见地,自己见过的女人还没胖子摸过的多,在感情方面的经历更是为零,但他幼时从自己那位便宜师父嘴里却是听到过不少有关情爱的道理。

当时年少不懂,却也都记下来了:

爱而不得,是世上最大的遗憾,得到又失去、失去又放不下,乃是画地为牢,还不如一开始的爱而不得。

不论感情最终以何种方式结束,只要还存有希望,便会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心死了,才算走出来,但那不能称之为放下。

放下,意味着看透七情六欲,或许只有释道两派的高人才能真正做到。

李环的便宜师父,那位年近六十略显邋遢的老道,显然是不具备这方面的道行,否则也不会整日呜呼哀叹,好像自己就是天底下头号痴情男人,错过了他,便是那女子最大的损失。

年幼的李环曾问过对方,既然情爱如此磨人,为何无数人仍要前仆后继?

当时老道打了个酒嗝给出答复:没了情爱,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不论年少的自己还是如今的他,琢磨过后都得出同样的结论——自己这位一喝醉酒就絮叨感情史的师父,这辈子八成是修不成道了。

想到这,李环抬头望着天,低声自语道: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了没有…”

……

春临,建造典雅的红柳庭院中,痨病青年敲响了房门,屋内悠扬琴声一顿,传出几句细微交谈声。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个面容冷漠、着装干练的女子挡在青年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

“搞砸了?”

男子尴尬笑了笑,没有回答。

女子看不惯他这模样,不耐烦道:

“一边去,别挡道,还得老娘亲自出马。”

说罢,大跨步从男子身旁走过,腰间一卷红黑相间的软鞭显得格外扎眼。

女子径直出了院子,留下一个洒利背影,男子始终带着谦逊笑意,目送对方离去。

等女子身影完全消失,男子换上一副犹豫神色,望了眼敞开的房门,不确定是不是该进去。

这时屋内又走出一名男子,年纪与儒生相仿,一身黑色劲装,态度要比之前女子好上不少,含笑抱拳道:

“钧书兄,此事已经交给秦青处置了,这种小事以后就不必打扰主人了。”

“是在下失职,还请让我进去给主人请罪。”

“钧书兄办事主人自是放心,否则也不会将水蛭交由你调遣,此事确实出了些意料之外的变故,怨不不得钧书兄。”

黑衣男人说完,从腰间摘下一枚令牌交给儒生,继续道:

“听教书先生说,钧书兄的千金今天表现优异,甚至超过那些世家子,嫂夫人很高兴,特意备了一桌丰盛饭菜,等着钧书兄回去团聚呢。”

听到妻女的消息,本还有些忐忑的儒生不自觉露出笑容,接过令牌还礼道:

“如此一来,倒显得我小器了,劳烦祁兄回禀一声,主人待我不薄,白某定当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好不容易得到钧书兄这等大才,主人可舍不得你死。”祁姓的护卫笑着说道。

青衫儒生再次一礼,拿着令牌转身离去。

房间内,暖白纱帐不时传出落子声,其间还夹杂着男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讲道理他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是三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到了现在都没抓住,该不会是伏蝉那边有什么动作吧?

不对,自从上次吃了亏,赵极安生了好些日子,连他的头号谋士都被咱们挖了过来,秋梁朝堂也失了大势,兴不起什么大浪了,莫非就为了恶心恶心咱们?

要我说,白钧书也未必全然可信,赵极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迫于形势归顺咱们,说不准就是演了出苦肉计,您可得小心着点……”

男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与他对弈之人终是被乱了心境,下错一子,男人一直在等这机会,一枚黑子落下,直接屠去对方一条大龙,而后满脸得意往后一倚,拿起桌上茶水喝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