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C15.失控
在乘坐地铁前往“柏克莱租车公司”的途中，安琪拉在偶然间注意到和她同行的维多利亚一直戴着单边蓝牙耳机，似乎是在听什么东西，眉头紧锁，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就仿佛周围的所有乘客都和她有仇似的。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安琪拉试探性地向维多利亚抛出问题：“你在听歌吗？”
维多利亚扭头瞥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安琪拉一眼，然后又一声不响地把头扭了回去，这种出格的反应让安琪拉感到有些气馁。
——显然，她不喜欢我。
安琪拉心想。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维多利亚的无视而选择保持安静，因为雷蒙德之前告诉她这是一个和维多利亚加深感情的机会，像两只并排站在树杈上的猫头鹰一样保持安静和沉默可不会拉近她和维多利亚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你总是冷冰冰的？”安琪拉再次朝维多利亚抛出问题。
这个问题吸引了维多利亚的注意，她再一次扭头看了安琪拉一眼：“你现在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安琪拉低头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小脚丫，回复道：“没有。”
维多利亚多瞧了安琪拉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口香糖递给安琪拉：“把嘴占上。”
安琪拉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功效，也明白维多利亚为什么要给她这玩意儿。
但是不要白不要，有的时候拒绝别人的好意反而显得生分。
于是安琪拉道了句“谢谢”后接过口香糖，剥开包装将口香糖片塞进了嘴里。
嚼了那么两三下，安琪拉感受到一股薄荷的清凉气息在她的嘴里蔓延开来，这种味道还怪有趣的，于是她又多嚼了两下。
正当维多利亚以为自己在短时间内不用再应付这个麻烦孩子了，她的身旁又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等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们该怎么做？租车公司的人会乖乖地说出我们需要的情报吗？”
维多利亚眉头一皱，伸手摘下蓝牙耳机：“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多话？为什么口香糖也堵不住你的嘴？”
安琪拉被维多利亚这“死亡三连问”给吓到了，她偏起头对着维多利亚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我没有不喜欢你。”
“可你对我的态度很差。”
“我对谁都是这样。”
“可你对科伦布斯先生不是这样。”
“他是我老板，他给我发工资。”
“……”
“……”
一段有来有回的牵扯后，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好在是这令人不愉快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地铁内的广播就告诉她们马上就要到地方了。
“——等一会儿到了租车公司，你在门外等着我。”
下车前，维多利亚一边调整身上的挎包背带一边说道。
“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进去吗？”
“你在门外等着我。”维多利亚用冰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然后径直走出地铁。
由于贝尔蒙特站是芝加哥地铁红线、棕线和紫线的交汇处，所以说这里就是那种所谓的客流量极大的“大站”，同一时间会有很多人上下车，而人越多，维多利亚就越紧张，她本人是绝对不想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多做停留的，周围嘈杂的声音、刺鼻的陌生气味，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整个人变得敏感起来，而她越敏感，心里就越是不安，越不安，脚下的步子就越快。
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地铁站，重返能够呼吸新鲜空气的地面。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
维多利亚自顾自地往前走，很快就进了人堆，而跟在她身后的安琪拉就没有她那么轻松了，矮小的她几乎是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而前一秒还在她眼前晃悠的维多利亚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她奋力从人潮之间的缝隙中钻来钻去，试图找到维多利亚的身影。
但是要知道维多利亚也同样不高，她同样也被一群“阿尔卑斯山”围在中间，安琪拉根本看不到她。
——干嘛走这么快？
安琪拉有些急了，心里发着牢骚。
——就这么嫌弃我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讨厌？
就在这时，安琪拉前面的人为她闪出了一条空隙，她意外地捕捉到了距离她大概五六米远的维多利亚。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一个头戴兜帽，形迹可疑的男人似乎盯上了维多利亚。
那个男人迅速地缩短了和维多利亚之间的距离，这让安琪拉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胆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维多利亚的背影喊道：“维多利亚！小心！”
维多利亚很明显也听到了安琪拉的警告，她循声回过头去，正好和那个戴着兜帽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对上了视线，男人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迅速撞开旁边的人，一把将维多利亚肩上挎包抢走，然后飞速从维多利亚的身边跑开。
“该死！”
遭遇抢包贼的维多利亚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射出去，用稍显纤瘦的身板撞开一旁的男人，朝着抢包贼的背影飞奔而去。
可怜安琪拉还被困在人群之中，只能远远地瞧着维多利亚的身影消失在站台的拐角处。
由于贝尔蒙特站属于高架站台，所有乘客在下了地铁后需要沿着扶梯或楼梯下行才能来到地面上，所以维多利亚一路追赶着抢包贼来到了下行扶梯前，远远地瞧见那个贼正在顺着扶梯飞速往下跑。
她知道用寻常办法肯定是追不上他的，而被抢走的挎包里又放着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维多利亚直接跳上了上行扶梯和下行扶梯之间的光滑的扶梯隔板之上，就像坐滑梯一样一路往下滑，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滑到一半，维多利亚抽出随身携带的甩棍，对着抢包贼的后脑就是一闷棍。
那偷包贼立刻就失去了平衡，从扶梯上翻滚了下去，而“坐滑梯”的维多利亚则是先他一步来到一楼地面，由于下滑的速度过快，她没能顺利“着陆”，而是直接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包！
她忽视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偷包贼也在一众“手机摄像头”和人群的视线中滚到了扶梯口，不管不顾地维多利亚立刻走上前去抢包，但男人虽然摔的满脸是血，却依旧死死拽着包不撒手，气急败坏的维多利亚抡圆了甩棍击打男人的身体，打的男人龇牙咧嘴，但是两棍过后，男人用胳膊强行挡住了甩棍的攻击，强烈的反作用力让维多利亚出现了脱手，甩棍弹在了一旁的地上。
男人一把掐住维多利亚的脖子，将她按在了一旁的扶梯上，不断滑动的扶手带摩擦着维多利亚的腰背，就好像有个人正在用什么粗糙的材质用力搓着她的皮肤。
“该死的臭婊子！”
满脸是血的男人破口大骂，吐沫星子喷了维多利亚一脸，令后者又急又气，飞起一拳直奔男人的鼻梁。
当维多利亚的拳头碰到男人的鼻子的那一瞬间，她就立刻感觉到肯定有什么东西断了，不是自己的指骨，而是男人的鼻梁。
男人捂着鼻子蜷缩起来，痛苦不已，而维多利亚并没有因此放过这个男人，而是顺势将他踹翻在地。
要知道维多利亚穿的是摩托靴，无论是谁，被采用加固设计的厚实的靴底蹬在肚子上的滋味都不会好受，更不要提维多利亚这一脚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男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起不来了。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换做是其他人，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全部目的，拿上包赶快闪人才是正确选择，尤其是有很多好事者正在拿着智能手机对这幅暴力场景进行拍摄或录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维多利亚应该立刻抽身离开才对。
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拽住了男人的衣领，将他微微揪起，朝着他沾满血污的脸大吼了一声——这一嗓子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令敌人胆寒的维京战吼，不只是男人，周围的所有人都被吓惨了，就连姗姗来迟的安琪拉也被这一嗓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维多利亚在干什么？下面出什么事了？
安琪拉挤过堵在下行扶梯口的围观人群，顺着扶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走。
而她看到维多利亚正在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那个男人的面部——那个人脸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血池里长了一张脸。
安琪拉快跑过去，拽住维多利亚的胳膊：“快走吧，有很多人在看！”
说完，她从地上捡起维多利亚的挎包，然后拉着她的胳膊使劲把她往外拽。
维多利亚觉得这还不过瘾，又对着完全昏死过去的抢包贼踹了一脚。
然后夺走安琪拉手中的挎包，又从地上捡起甩棍，朝地铁口的出口方向跑去。
XXX
离开地铁站后，维多利亚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打开背包，开始清点背包里面的东西。
一方面是想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在打斗的过程中把挎包里的东西甩出来，另一方面是想要确定包里的电子设备有没有因此损坏。
一番清点下来，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坏消息是她那块儿用树莓派改装的无限攻击机被摔坏了，目前基本处于报废退役的状态，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好消息是她的素描本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一点折角。
“——呼……”维多利亚将挎包的拉链重新拉上，背靠墙壁轻舒了一口气。
“——刚才是怎么回事？”
“别告诉雷蒙德。”
“什么？”
“别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句话，一个字，一个标点也不许提。”维多利亚说道，“我能指望你吗？”
“这个……”安琪拉犹犹豫豫的，因为雷蒙德不希望她向他隐瞒任何事情。
“——我能指望你吗？”而维多利亚依旧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将安琪拉完全逼进了死角。
安琪拉不想得罪任何人，于是改变了思路：“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他也能看出来的。”
“为什么？”
“你受伤了。”安琪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后知后觉的维多利亚用手背抹了一下相同的位置，手背上果然沾上了一点血迹。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侧额是怎么受的伤，刚才那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也许是在和那个混蛋搏斗的时候碰在了哪里，又或许是从扶梯隔板上滑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哪里……
总而言之，安琪拉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不严重，但是正好处在很显眼的位置，所以雷蒙德肯定能看出来。
“就说我走路时一不小心撞在了树枝上，被划了一下。”
“我真得这么说？”安琪拉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借口并不高明。
“我不在乎你怎么说，如果他问起你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把这件事情忘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安琪拉的表情自然是“莫名其妙”的，她不了解维多利亚，也没办法理解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和她为什么要向雷蒙德隐瞒此事——但是她有直觉，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不能瞒着雷蒙德。
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不久之前维多利亚曾用相似的借口应付过她，那就是雷蒙德才是安琪拉的“老板”，理论上讲，她应该只听雷蒙德的话——哪怕这么做有可能会搞僵和维多利亚的关系。
“很抱歉，如果他问了我这件事情，我必须得说实话。”安琪拉婉拒道，“我不能对科伦布斯先生有所隐瞒……抱歉。”
“该死。”维多利亚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眼前的安琪拉，还是在骂刚才抢她包的混蛋，亦或者是被暴力和愤怒充斥的自己……
“——你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做？你几乎把他打晕了，打的他满脸是血……”安琪拉顿了顿，“很多人都在看……”
当然，安琪拉对维多利亚方才的行为感到“不妥”。
至少在她看来“正常人”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那就说明维多利亚“不正常”。
这个逻辑意外的朴素，也意外的简单，甚至有些大胆，但安琪拉想象不到的是，这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确实是事实。
——维多利亚就是“不正常”。
但维多利亚不会向安琪拉解释任何事情，她只是将挎包的背带搭在肩上，抛下一句“别多管闲事”后扭头离开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