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舍弃千疮百孔的荣耀
光鞭即将挥下，可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后方伸来，抓住了它，并将它生生握碎。
已经无需再去问来者是谁，在这里，有且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维萨克，你要阻止我吗？”
伦奇转过头去，冷冷地注视着红发的剑圣。
维萨克此时正面无表情，很难让人猜得出他正在想什么，但从他腰间已经半出鞘的赤色剑刃来看，他是铁了心地不会让伦奇伤害平民，原因无它，只因为他是亚斯多雷特家的一员。
亚斯多雷特家，是抵挡在人民前方最坚实的盾。
父亲从小就这样教育维萨克，也正因如此，他在三年前先一步而去，和妻子一同死在了与北境的战争中。
这是维萨克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阴影，却也是他为之骄傲的荣耀。
父亲用生命为他作出了榜样，恪守了家族的誓言，这他不能忘却，也不可抛弃，否则不仅不忠，而且不孝。
亚斯多雷特家的战士不会退缩，不会背叛，他们“不畏生死，不惧苦难”，他们始终深信——所谓骑士，便是要坚守正义，为大地带来幸福之人，无论有多少质疑，需要承受多少恶意，他们只会将其护在身后，以自己坚实的后背去抵挡、去守望。
“银心骑士”的心永远澄如明镜，所行之事皆为正义。
所以这一切，他会来承受，他会来背负。
他早已习惯负重前行。
只是区区误解而已，维萨克并不在意。
在成为“英雄”之前，凡人必须做好牺牲的觉悟，美名并非没有重量，紧缚他的也并非只是责任。
一切皆由他始，那么也必须因他而终。
即使放弃一切，他也会让所有人得到幸福。
“……”
维萨克深深地看了伦奇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走上前来，将他绷紧的拳头轻柔地拿开，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松。
他在伦奇耳边轻轻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除了伦奇，在场没有任何人听见。
他说：
“英雄当然不应该去死，该死的，永远只是玷污了英雄美名的小人。
“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洛维有事。
“所有骂名我一人承担足以，无需再牵连他人，我会给你、给他、给你们、给所有人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结果，只要大家都能露出笑容，我就满足了。
“珍重。”
锵啷一声，赤落剑被他从腰间解下，掉在了地面上。
维萨克最后拍了拍伦奇的肩膀，给他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打开大门，将自己投入了涌来的人潮中。
他那一袭白衣瞬间被各种颜色淹没，漂流在人海中，宛若一叶扁舟。
仿佛，他随时都会因之倾倒。
“诸位，我有话要说，并非狡辩也并非推脱，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人群中，剑圣如此承诺。
***
“事实上，本次袭击全是为针对我一人而起，因此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将金斯利引来，又使得叛国的塔吉克森家加紧背叛的步伐，与洛维·白雷克合作也同样只是我个人的主意，与其他人无关。
“但在此，我不得不澄清一点——那就是关于洛维的身份问题，诸位请仔细想想，之前你们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那样一个堪称懦弱无能的人，如今却从教会的审判中逃脱，甚至有能力替我们解决这样重大的灾祸，各位也都看到了当时的情景，这真的是用意外和作秀能解释吗？我自问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有什么理由必须帮我们？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通缉吗？
“无非是这其中有隐情，使得他必须要通过我们的声音，去向外界传达一些东西。
“我可以告诉各位，金斯利曾妄图复活他的父亲——曾经的白雷克公爵，却被他亲手阻止，甚至完成弑父。很难想象一个曾经的贵族少爷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是吗？他甘愿舍弃自己可能的财富和地位，也要不惜代价地为我们除害，如果这样还不算真心诚意，我认为实在有失偏颇。”
维萨克张开双手，他的话语中好像有一种魔力，让所有人都不由地想要信服他、追随他。
这也许就是传承的魅力，印证了亚斯多雷特家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
他在卡梅克领有话语权，而且不低。
“你不过是想为他狡辩而已，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一面之词！”
人群中，领头的那名壮汉还在继续咋咋呼呼。
“你再给老子叫一句试试！”见他这么胡搅蛮缠，伦奇顿时目露凶光。
“有、有本事打我啊！正好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壮汉色厉内荏，不停地用手指朝伦奇的方向点啊点的，还转身大肆煽动人群的情绪：
“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都仔细想想！你们之前都是被谁害了！
“白雷克家会有无辜的种吗？！”
他面朝人群高举双手，口中高呼。
“你个傻逼真是活腻——”
“停，伦奇，别再冲动了。”
维萨克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只是默默拦下了血气上涌的伦奇。
人群在壮汉的煽动下再一次躁动起来，宅邸门前，充满恶意的话语此起彼伏，内容无非就是质疑维萨克、质疑伦奇以及要他们交出洛维，可这是维萨克不可能去做的事，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会再顺从他们，因为他要对洛维的恩情有所回报。
他平静地看着他们，突然之间，赤落剑远远地飞来，被他用力插进了地面，他气场全开，爆发的强大灵压逼迫得所有人不得不噤声。
“我说过了，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所以何必苦苦相逼？”
维萨克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有不解，也有失望，而更多的，则是疲惫。
他累了，为自己的职责，也为这些本应由他守护的人。
如果家族的荣耀有朝一日会成为正义的绊脚石，那么就请舍弃掉它，我们所追求的不是千疮百孔的荣耀，不是虚名，而是正义、是牺牲的决心，我们为和平而战，亦为守护生命而持剑陷于死地。
——这是来自初代“银心骑士”阿特雷德·亚斯多雷特的祖训，是亚斯多雷特家世代恪守的隐秘。
而如今，它将成为支持着维萨克作出决定的基石。
他将在此，告别过去。
维萨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双眸凝视着所有人：
“我会引咎自告，由帝都的审判庭来辨明我的罪过、我的错误，同时，我会带走塔吉克森家的势力，以及你们所无法信任的伦奇和洛维。如若有罪，我将永不回到这里，并将自己摘出亚斯多雷特的族谱，自我流放。
“我的妹妹还在这里，她是无辜的，亚斯多雷特家不会终结，终结的只有我这名为‘维萨克’的罪人，帝都很快会派来新的防卫军驻扎在这里，我名下的部队也会加入他们，你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我发誓，如若洛维和伦奇身上真的存在问题，我会亲手把他们押上审判席，不惜任何代价。
“此事不应再成为束缚你们的枷锁，仇恨也不是停滞不前的理由，你们理应走向明天，抛弃过去，黑暗不会被终结，但人可以。
“我向所有人道歉，此事全因我而起，但也必将由我来终结。
“愿幸运能祝福各位，仅我一人负罪足以。”
他将自己的家徽，还有勋章从怀中取出，丢在地面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剑刃劈碎，昭示了他的决心无可动摇。
人群鸦雀无声，在已经舍弃一切的维萨克面前，他们没有理由再逼迫。
话语粘稠，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亚斯多雷特家门前，寂静无声。
直到有一人突然出现，将僵局打破。
“我说，何必这么悲壮？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呢？”
语气诙谐。
众人回头，却见在街道的尽头，白发赤瞳的年轻人张扬而立，笑得满是讥嘲。
他在看不起他们，这里心安理得地逼迫维萨克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