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疲于奔命
王宫南面一处僻静的角落,我与丘莫若吉波蹲在墙头。刚想下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急忙将身子尽量俯低,趴在墙头大气不敢出。是一队巡逻的士兵,拿着长矛从宫墙外走过。等那些士兵走远,确定四周安全,我先悄声落下墙。喘息一会儿,揉了揉肩膀。背包里放了太多文物,跑路真心不方便,太沉了。
我昂头,对蹲在墙头的丘莫若吉波挥手示意。他身穿改造过的僧袍,抓住绳子往下滑。快下到地面时,我伸手扶他。他心一慌,脚崴了一下。他吃痛下发出一声“哎呦”,我急忙捂住他的嘴。他更加尴尬,我却已顾不上,因为我听到前方的宫墙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那几名巡逻士兵又掉头转了回来,走到我们落下的地方,没看到人影,查看一圈又走了。我紧张地看着士兵们走远,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没往上看,我们正蹲在他们头顶的大树枝桠上呢。
扭头看到丘莫若吉波因为紧挨着我,两手局促地抓着树枝。我清了清嗓子,以手肘捅他,轻声说:“哎,非常时期,你就别这么拘谨了。”
一直被乌云遮挡的月亮此时终于露脸。我看向他,少年羞赧的神情中带丝尴尬,垂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正巧他也扭头看我。皎皎月光下,他褐色的眸子如同打磨过的宝石,晶莹剔透。
四目刚一接触,他立刻扭开头,我也像做贼似地快速回头。心莫名有些砰砰跳,血气立刻涌上脸。我大口吸气,让脸上的红潮迅速降温。我是个现代人,怎么可以在一个古代少年面前失态。肯定刚才又是爬墙又是爬树的,太过紧张了。
用同样的方法翻过并不高大的城墙,暂时算是脱险了。虽然没引起注意,但时间紧张,必须在子时前赶到胡杨林跟吉波汇合。我们拼命跑着,不久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这背包实在太沉,此刻成了大累赘。
我停下喘气,丘莫若吉波伸手要帮我:“我来背吧。”
我气喘吁吁地摇头:“你还在长个子,哪里背得动啊。”
他却不由分说,将背包从我身上卸下。刚要背上,突然身后有马蹄声传来。糟糕,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丘莫若吉波扛上背包,焦急地抓起我的手:“快走!”
我愣了一下,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不及细想,逃命要紧。可人的奔跑速度怎能比得过马。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回头看,黑暗中只能远远看见一匹马和马背上一个辨识不清的人影。
我对丘莫若吉波低声喊:“还好,只有一个人,你快跑,我来对付他!”
我停下脚步,拔出麻醉枪。没想到他也停了下来。我焦急地推他:“你快跑啊!你母亲就在附近,快去找他们!”
他却固执地摇头:“不行,我跟你一起。”
我怒了:“你又帮不了我!”
他喘着气,却是语气坚定:“同生共死,你忘了么?”
我愣了一下,这家伙,还真是……
马奔得越来越近,来不及细想,我举枪射击。马嘶鸣一声,轰然倒地。骑马之人摔在地上,又迅速一跃而起,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我正欲再射击,丘莫若吉波急忙拉住我:“是昆沙卫队长!”
我又吃惊又尴尬,悻悻地跟着丘莫若吉波去见昆沙。当昆沙弄清楚是我令他的坐骑昏倒在地,脸色更是铁青。他本来就不待见我,这下更得罪他了。当我们来到胡杨林跟吉波顺利会合时,我认罪态度极好,管他听不听得懂汉语,调动我所有道歉的词汇向昆沙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可他依旧冷着脸,怒气冲冲地瞪我。
吉波走近我:“艾晴姑娘,你果然有本事,将我儿子平安带了出来。谢谢你。”
我指了指昆沙,小声说:“可是,昆沙大哥好像还在生我的气啊。”
丘莫若吉波告诉我原委:昆沙生气是因为那匹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又少了匹牲口驮行李。吉波下令将一些不必要的笨重东西都丢弃了,赶紧离开要紧。
我们连夜赶路,直到中午时分才在一片已经枯死的胡杨林里歇息片刻。阳光炙烤着广袤的戈壁滩,大家躲在树荫下闭目休息。丘莫若吉波走到我身边,将馕递给我:“赶路太匆忙,没时间烧火做饭,你将就吃一点吧。”
我就着水啃馕,吃得津津有味:“我才没你们那么讲究呢,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我吃过比这糟得多的。”我一边啃着硬邦邦的馕,一边捶腿。别的我都能忍受,就是大腿内侧疼。长时间骑在骆驼上,皮都快磨破了。
他疑惑:“你一个女子,怎会受什么野外……训练?”
我四顾一下,打算随便找个话题糊弄过去,却看到昆沙正从骆驼上卸我的背包。我急忙跑向骆驼群,昆沙已经将背包丢在一旁的沙地上。我从沙堆上捡起背包,拍去灰尘,语气不太友好:“昆沙大哥,这是我的行李。”
昆沙不满地说了一句,随后赶过来的丘莫若吉波有些为难:“他说……”
我让丘莫若吉波打住:“我差不多听明白了。是说我的背包太重,要是有追兵来了,会拖累到大家,是么?”
他委婉地斡旋:“卫队长不是针对你,我们的笨重行李全都丢弃了。”
我赌气:“要是真有追兵,我保证能在所有人都没发觉的时候提早发警报。这样,总可以留下我的背包了吧?”
“这怎可能做到?”
我在包里摸了一阵,掏出一个胭脂盒。随手一拉,胭脂盒变长,成了一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我一边说一边看望远镜:“我就能做到。只要用这个东西往四周瞧一瞧,就能看到裸眼难以看到的——”
望远镜转了半圈,突然定住了。地平线上正有一队人马朝我们而来,队伍中飘着一面黄色旗帜。
我放下望远镜问:“旗子上有一只大象,象背上有两支长矛,这是什么标记?”
“那是温宿国的旗子。”
不会吧,还是追来了。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温宿国王死活不肯放过这对佛门母子。我叹了口气,苦着脸将还没吃完的半个馕塞进袖袋:“我们来不及吃午饭了。”
大家慌不择路,以最快的速度驾着骆驼在沙丘上飞奔。跑了好一阵,大腿内侧实在太疼了。看看周围的人,也是一样苦不堪言。我以望远镜朝后看,松了一口气,告诉丘莫若吉波可以歇歇了。
自从用上了我的望远镜,跑路就有了明确目标,总能在敌人快要接近我们之前快速溜掉。只是偶尔时机很不巧。比如大家已经在扎营做饭了,只要我喊一声“快跑”,就得手忙脚乱地收拾跑路。一路上因此丢了不少炊具碗叉。
自那以后,昆沙倒是对我和颜悦色了许多,有时候会主动提出帮我背包。我哪敢麻烦他,可他却很坚持,我也只得由着他。只是,他帮我背包似乎另有用意。有一次在歇息时,我看到追兵迫近,急忙通知大家。所有人都在收拾行李,唯独昆沙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他去方便了,不想他出现时一脸慌张,还不小心把我的背包掉在地上。那“哐当”一声砸得我心疼不已,急忙打开背包,发现我收集的瓶瓶罐罐不少都摔碎了,真真是欲哭无泪。
将背包重新锁上时,我发现背包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划过。我顿时警觉起来。我这看似古代包裹的背包可不是普通材料制成,古代的刀具钢质不佳,再锐利也难以割开现代高科技材料。拉链与锁扣的开合设计得非常巧妙,一个古人绝难自己琢磨出来。所以我能放心将包交给昆沙背。可现在看来,昆沙对我,或者对我的背包起了疑心。
丘莫若吉波已经上了骆驼,对我喊:“艾晴,赶紧走吧。”
我答应一声,将背包锁上,本想自己背,经过昆沙时又顿住脚步,笑眯眯地将背包递给他:“昆沙大哥,还是你继续帮我吧。”
昆沙本想反驳,却是忍气吞声接过包,将那一堆破碎的瓶瓶罐罐背上身。看他吃瘪的样子,我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活该,谁让他把我的宝贝摔碎了。
这样疲于奔命地连跑了几天,眼前不再是广袤的戈壁沙漠。一列列高大的峡谷形态各异,覆盖着极少的植被,在太阳照耀下呈现出荒芜的褐红色。我们已经行进在崎岖蜿蜒又壮观的天山大峡谷。丘莫若吉波告诉我,进入这片峡谷,就到龟兹境内了。
我大喜:“太好了,正愁这种曲曲绕绕的地形,望远镜派不上用场呢。”
他由衷赞叹:“你那胭脂盒原来叫做望远镜。中原人真是技艺精妙,这样巧妙的工具在西域闻所未闻。”
我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还好啦还好啦。哎你说,温宿国王应该不敢冒险进入龟兹国境了吧?”
丘莫若吉波刚要回答,昆沙催着骆驼追上我们,将背包递给我,语带嫌弃:“艾晴姑娘,还是你自己背到龟兹吧。”
我憋笑,他终于受不了啦。我没接背包,让他再扛一会儿,明知故问:“昆沙大哥,你是不是嫌太沉了?”
昆沙不语,但放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他的不高兴。
丘莫若吉波吃力地接过我的背包,打圆场:“里面不过装了些不是很要紧的东西,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后再回来拿。”
我打了个响指,对他翘起大拇指。真是好主意!我总不能带着一堆碎片到处跑。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的山脊上有个小山洞,我对丘莫若吉波示意:“你跟我来。”
那山洞很浅,只走了五六米就到尽头了。我四下观察,选定一个位置,用折叠铲挖了个颇深的坑。将背包里各色古代物件取出,一件件放入坑中,一边放一边心疼地叹气。
丘莫若吉波站在旁边奇怪地看着我,此刻,好奇宝宝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些东西本就不值几个钱,又都碎了,你随便放哪里都行,何必化这么大力气挖坑呢?”
我边埋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些东西现在不值钱,两千年后就会很值钱。可惜碎了,复原后价值也会差许多。”
“两千年?两千年后你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还能见得到这些东西?”
我没回答,神秘地笑了笑。背包里还剩下那件我偶然中捡到的丝绸经卷。丝绸之类的织物最不经放,极易腐烂,还是随身带着吧。
将土填回,尽量让地面恢复原样,我一边做记号,一边数步子。从洞口到坑口是十步,上方有个突起的尖牙状石头。站在山洞口,我仔细观察地貌,由西向东进入峡谷,有两个对峙的山峰。唉,要是有GPS定位就好了,如今只能靠脑子硬记。
正要往山下走,身旁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我回头:“怎么啦?”
随后我跟他一样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