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陈肥肠的野望
过了二月二，差不多就算开春了。
红宁县有一段童谣，说什么‘二月二，龙抬头；龙抬头，下雨了；下雨了，耕地了；地耕了，播种了’…听着挺顺耳。
西北之地的人普遍木讷，嘴笨，弄不来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弄不来东北人好听的那旮瘩玩意儿，也整不出北平天津人的那调调。
所以，陈雪晴同志的‘文学创作’过程很痛苦，也很苦恼，一夜之间，就揪掉了几百根秀发。
“小年，我特么真是昏了头，听了你的胡说八道写什么狗屁小说！”
次日一大早，陈春年刚起床，姐姐陈雪晴就敲门进来了。
她的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双目充血严重：“小年，姐想明白了，姐不写小说不当作家了。”
陈春年蹲地上刷牙，含含混混笑道：“昨晚上你不是说会写故事了吗？”
陈雪晴叹一口气，一屁股坐藤椅上：“想的很多，故事啊，人物啊，矛盾冲突啊，想的时候美得很。”
“可是小年，这提笔一写，就特么不知道该咋弄了……”
陈春年哈哈大笑。
哎，让一个高中肄业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写作天赋的学渣写小说，的确有点难为人了。
“我没当过文化人，不过，我想写文章就跟我颠勺、炒菜、做饭差不多吧。”
陈春年洗了一把脸，先提了一壶水搁壁炉上，继续说道：“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和人物，就是食材，是调料，剩下的就是加工烹饪。”
“就比如做一锅卤肥肠，你得对食材进行挑选、清洗和初步处理吧？”
“接下来，就是焯水、过油、煸炒、卤制……”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遍卤肥肠的过程，笑道：“写文章估计也差不多。”
“姐，你先定下一个主角，然后，用一句话说出这个主角的人生目标，比如说，他要上班当干部，他要复习考大学当大官，等等。”
陈雪晴苦着脸：“我们这些人还有人生目标？”
陈春年‘嘁’一声：“别人有没有无所谓，可是姐，我们自己得有。”
“就比如我，一定会成为陈十万、陈百万、陈目标、陈大爷；你也一样，一定要成为一个体体面面的文化人！”
陈雪晴的神情，很快就黯淡下来了。
她沉默一下，起身出门：“我去做早饭了。”
看着姐姐的背影，陈春年发了一会儿呆，暗叹一口气，却一时间无能为力。
让姐姐成为小富婆，他可以分分钟做到。
可是，想帮她成为一个体面的文化人，作家，好像真特么的很难很难。
因为，姐姐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她的没学历、没文化、没本事，而是她自己认为没学历、没文化、没本事。
听着有点绕口，但这就是真相。
这有点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一句台词，监狱是一个有趣的地方，起先你恨它，然后习惯它，时间久了，你会开始离不开它。
姐姐的监狱是她自己。
是家庭，是年代，是眼界，是贫瘠落后的红宁县，是她平日间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背后，她刻意隐藏起来的自卑……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陈春年过得忙碌而充实。
开春了。
柳梢儿变软了，河水解冻了，一些向阳的山坡上，陆续出现一片一片的鹅黄。
县上组织的‘送货下乡’活动还在继续，陈春年卖卤味小吃赚的钱，以‘抓大奖’的形式送出去一部分。
剩下的一大部分，则变成了一车车看着不起眼的‘农副产品’，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县城。
花姑娘唐晚儿都快要忙疯了。
不过，在陈春年的‘钞能力’下，这狗东西终于不再暴躁，就算再忙再累，都不会动不动尥蹶子不干。
哎，这就对了。
人活一世，无非口腹之欲、床笫之欢、精神愉悦这三样大事嘛。
老子每天羊肉泡馍、卤味小吃、凉拌肘子肉、臊子面什么的伺候着，小酒喝着，大前门抽着，美死你狗日的……
唯一让陈春年头疼的，终究还是乔老五。
眼看着开春了，天暖了，艺校的筹建工程应该破土动工了。
他找了几次乔老五，想让他组建一支工程队，先从搬砖、拉沙子、和水泥开始，慢慢培育、壮大。
结果倒好，这狗币刚开始还听他说话，最近几天，大老远看见他人影就躲远了。
真特么是个天生的穷鬼命。
无奈之下，陈春年只好另外想办法，打听了一大圈，这才发现、整个红宁县竟然没有一家正规的建筑工程队！
更别说建筑工程公司了。
梁县长说，凤城那边有建筑公司，不行就专程跑一趟，打听一下情况再说。
陈春年也是无语了。
偌大一个县，下辖28个乡镇公社，足足49万人口，想要盖一栋二三层的小洋楼，竟然还得跑凤城、长安城去找施工队？
谁赚这钱不是赚啊……他确实有些动心了：‘要不要成立一家建筑公司？’
或者说，工程队也行。
想想还是算了。
市政工程、修桥补路、房地产…这几个领域水太深，别看现在还没有人搞。
可是，等再过三五年你看看，哪怕一些落后的小镇上，都会莫名其妙冒出几个包工头、小老板，全特么是觉醒后的大混子。
打打杀杀，简单粗暴。
他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爱好和平的厨子，脑子一热，一脚踏进臭水沟，谁知道会不会出事？
还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餐饮业吧。
等到艺校筹建完成，文化美食一条街扩建竣工，坐拥二三十套门面房，加上直播卖货，他躺着就成了红宁县首富，何必蹚那几坑浑水！
所以。
陈春年火速召唤了罗大虎。
“大虎哥，这一次找你来，是想让你干一件大事。”
甫一见面，陈春年开门见山：“咱们县上要搞几个大工程，应该要用到大量的河砂，所以，我想把西门外那一大片荒滩承包下来。”
“大虎哥，召集一批弟兄随时待命。”
“我这边办好河砂承包手续，你那边立刻行动，开始挖砂子！”
“……”
罗大虎听得一头雾水，鼓着两只大眼珠子：“小年你说什么我不懂啊，咋，满河滩的砂子也能卖钱？”
陈春年点头：“对。”
罗大虎挠着大光头，使劲想了又想，终于什么都没想通：“好吧，听你的。”
陈春年很满意。
哎，这就对了。
脑子笨一些不要紧，只要能坚决服从命令，坚决执行执行命令，这才是一员虎将的基本素养。
打发罗大虎离开，陈春年躲在‘上书房’里鼓捣了一份合同书，直奔县府大院。
建筑公司的钱咱不赚，搬砖、土方、水泥、钢筋这些工程上的肥肉，估计咱也插不上手。
那就承包几段河道，挖河砂卖钱，赚一点辛苦费吧。
眼下来说，河砂不值钱，一方也就卖个4毛钱；可是再过三五年，一方就涨到了1块2.
1992年前后，一方1块8.
1993年，一条国道，一条高速公路，再加上各种基础建设加速进行，红宁县的河砂，竟然一度涨到8块钱一方！
重生归来，陈春年最喜欢这种躺着赚钱、且还不怎么起眼的、隐形富豪的生活。
低调、朴实、无华而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