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空缺之物
女人记不得任何过往。
第一次回过神来时便是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尸骸堆积成山，引来的秃鹫在上方盘旋作乌云模样，从地面燃起的熊熊烈焰甚至能烧撩到它们的羽毛。
面前站着名女骑士，那名骑士明明已经死去，却没有放下手中的长枪，枪的那一端贯穿了女人的胸膛。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骑士究竟为何要杀死自己，关于这一切女人都一概不知。她像是出生的婴儿般茫然无措，冀求他人的帮助，可方圆百里，回应她的只有秃鹫与烈火。
女人将长枪从胸口中拔出，没有任何疼痛，麻木的仿佛这具肉体根本不属于她自己。失去支撑的骑士因此倒下，从盔甲的缝隙间掉落出身份牌，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帕瓦·莱德。
这个名字让女人既感到悲伤又感到熟悉，泪水奔涌而出，洗刷去金属牌上的血污。在思索片刻后，她决定此后便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既是为了纪念这个死去的女人，也是纪念自己的新生。
帕瓦走在一条找寻过往的路上。
花费几天的时间，帕瓦才走出战场，又花了半月时间才来到第一个人类聚落。
那是一处驻扎在冰原边境的小小流浪者部族，这里的人们不属于任何势力，只属于自由，靠着直觉避开灾祸，靠着烈酒抵御夜晚的寒风。
部落首领是个健壮的中年男人，胡子长过膝盖，因为常年不洗澡身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味，说起话来嗓门很大。帕瓦问他关于战场的事情，男人却摇摇头，认为她在胡说八道。
“姑娘，你不会撞见鬼了吧？从这里再往西去可是往昔雪山，哪里有你所说的什么平原？再说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大波军队路过，咱们肯定看得见，说什么也要从他们那讨点好处是不是？”
“可是......”
帕瓦还想继续问下去，男人却摆摆手，递给她一个酒壶。
“没有可是，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回头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话。”
帕瓦没有拿酒壶，而是回看自己走来的方向。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沉默屹立在天的尽头，将世界分割成两部分，也埋葬了过往。
“怎样？你说你是走了几天才来这里的，可从咱这到雪山的路程就只有一天。除非你能穿过雪山，但这想想也不可能，毕竟这事连教会都做不到。”男人拍拍帕瓦的肩膀，好生安慰道，“恐怕你是冻出幻觉来了，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原可是常有的事。我也好几次瞧见火辣辣的美女在冰上跳舞哩。喝点酒吧，暖和的时候就看不见了。”
自己恐怕已经回不去了。
哀伤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帕瓦从男人手中抢过酒壶，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任何感觉，完全就和水一样。
“好酒量！”首领惊奇的瞪大双眼，略显心疼的拿回酒壶，不舍的将最后几滴酒倒进自己嘴里。
流浪者部落的物资极其匮乏，根本容不下帕瓦这个外人，因此在暂住几天后，她便选择了离开。临走的那天，帕瓦猎杀了一只一直徘徊在营地周围的魔兽，以作为他们照顾自己的回报。也是这时候，她发现了自己内心对战斗的渴望。痛苦让她振奋，在生死之际才能感受到真正活着的滋味。
听从本能的召唤，帕瓦开始不断战斗，对象不仅仅是魔兽，也包括人类、恶魔以及一切能够战斗的东西。她因此越来越强大，却也越来越空虚。就好像心中始终有个被戳穿的漏洞，无法补足。可帕瓦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去填补，只能放任其一点点蚕食自己的内心，继续麻木的过活每一天。直到踏入某个酒馆，遇见那个男人的夜晚。
男人的名字是拉尔克。虽然他表现的很开朗，似乎和每个人都很聊的来，但帕瓦一眼便看出这只是伪装，在那张面具下，男人也同自己一样渴求着某物，在泥沼中举步不前。
或许他们追求的是一样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想法，帕瓦主动上前与男人搭讪。几杯酒过后，她的暴脾气又惹上了麻烦，男人看似担心，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抛下自己逃跑，这一点让她很意外。在将所有人解决以后，与拉尔克并肩坐在人堆上仰望晨曦，帕瓦突然意识到对方或许正是自己一直所找寻的，能填补自己空缺的存在，因此向他发出结伴的邀请。
“哎，我吗？”那一刻，帕瓦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意外，也看到了对失去的惧怕，“你也看到了，我是好运没错，可跟着我的人都会倒霉的。”
如果这样死去或许也不错。即使如此，帕瓦心情也意外的轻松，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她向男人保证：“怕啥，我厉害得很，你尽管找些麻烦好了！”
二人因此结伴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直到他们侥幸杀死魔神，拉尔克趁着她养伤不告而别。自那以后，帕瓦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缺失了一部分。
她知道男人这是为自己好，害怕她下一次便会因为他所带来的厄运而死去，可帕瓦就是止不住自己对拉尔克的思念，怀念他们一起冒险的日子。
于是在仅仅茫然度过几个日月后，帕瓦就踏上了找寻拉尔克的路途，并且紧跟着他的步伐，也来到了霍利兰德。即使心中早有预料，自己或许会葬身于此，也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那扇大门。
即便死去，也不要再次孤身一人。她的心中始终有个人在低语。
————时间回到现在。
“大姐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耳边传来拉尔克哀伤的质问，帕瓦很想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真的离去，这只会让这个哀伤的男人再次徒增哀伤。因此只能以战斗掩饰自己。
“当然是找人打架啊？”
为了不让拉尔克看见自己脸上的异样，帕瓦朝着拉达走去。自打他的神域开启，神人的实力可谓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是她也很清楚的知晓，对方想要杀自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即使如此，她也要上前。
战斗是她的宿命，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哪怕没有回头，帕瓦也知道拉尔克正在注视着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注视着我，直到最后一刻，这样一来，我便不再孤单。
帕瓦露出微笑，内心平静无比，心中不再有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