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自然

但是，为什么这些特殊的学科被视为“自然的”呢？不是因为它们在会话意义上比其他学科更自然，而是因为它们尤其关注自然。“自然”是什么意思？科学又是如何特别关注它的呢？对于“自然”一词，人们从来没有精确的定义，但它似乎通常是被用于和人类形成对比的；我们可以粗略地说，自然是世界上一切不是人类的东西。大自然被认为是人类的对手，是人类必须克服的障碍，是人类必须与之斗争的敌人，尽管人类有时会通过明智的行动将敌人变成朋友。我认为，这种想法将会成为这个词大多数用法的基础。诚然，有时人类被视为自然的一部分，尤其是在19世纪中叶，例如，赫胥黎最著名的一本书叫《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尽管如此，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这种观点是相当异端和令人震惊的，它推翻了许多先入为主的观点。事实上，赫胥黎使用这一短语主要是为了挑战公认的观点。

自然和人对立的观点同样反映在用以区分“纯学习”各个分支的术语中，这些分支与科学分离得最为严重，它们被称为道德哲学或道德科学。现在，道德，即使是一般意义上的道德，在这种联系中使用时，也是尤其人性化的。常识把世界分成三大部分——人、动植物（人以外的生物）和无生命的物体。对于第三类来说，道德的概念显然是不适用的，无论指的是所有的精神过程，还是更具体地说，指的是正确的行为。道德只在非常有限的程度上适用于第二类，第一类才是它的适宜领域。自然哲学和道德哲学之间的区别清楚地表明，后者特别关注人类和他们的行为方式，而前者关注的是人之外的一切，自然界实际上指的是人类认为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世界。

因此，有人建议将科学定义为与自然界外部世界的性质相关的“纯学习”分支，它的任务是准确地找出这些性质是什么，解释并使之为人类所理解，如果能使这个外部世界恢复秩序，并显示出是由与我们的知识和道德欲望相协调的原则所指导的，那么它所追求的知识上的满足就会得到保障。另一方面，根据这种观点，科学不会关注任何人类特有的东西，它不会考虑人类的思想和行为，不问那些想法和行为是什么，也不会对它们进行审视和批评。当科学第一次以自然哲学的名义区别于其他学科时，这个有关科学定义的建议可能会被人们广泛接受。尽管如此，接受它还是有困难的，因为根据已有的观点，一切“纯学习”都起源于人类想要认识世界的渴望，人类正是由于反抗自然的外部世界，才开始研究问题和寻找解释。那么，如果这个外部世界是科学的特殊领域，我们应该会发现，随着我们追溯到各个时代，学习的科学性将更加鲜明（在现代意义上）；而除了科学之外，其他从同一根源分离出的分支，只会在成长中处于相对较晚的阶段。然而事实上，我们发现的恰恰相反，现在公认的科学，作为对自然和外部世界进行研究的学问，是“纯学习”领域中最年轻的部分，而非最古老的部分。同样，毫无疑问，有些通常被认为是科学的研究专门研究人，而不是研究与之形成对比的外部世界，心理学和人类学就是例子，那么它们如何证明科学在本质上是研究非人类这种观点呢？最后，今天人们普遍认为，科学不同于其他分支，其原因不仅在于它所研究的对象上，还在于它处理这一对象的方式上。即便我们可以把科学的研究对象定义为自然界，我们仍不免疑惑：为什么研究对象的不同导致人们的态度如此不同？这确实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