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兵临城下
浩东和清风回到鸡场后，马上打电话约各大银行的人前来相会。
那帮银行的听说邬老板回来了，都蜂拥而至。鸡场又变得门庭若市，以往辉煌的光景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可是，现在前来的人不比从前，他们并不是来送钱的，而是来要钱的。
天一直阴沉沉的，雨水虽然时下时停，可地上却从未干过。在这种天气出门可不太舒服。可有什么办法呢？那帮银行人哪一个不是心急如焚的？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的那位邬老板现在终于现身了。这似乎给他们那颗好像一直处于心梗状态的小心脏搭了一根支架，让他们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他们上班打卡似的，一大早就排着队来到了东风鸡场。连原本约了下午才见面的都一早就杀了过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着来见浩东。那些银行人大多数都是穿着笔挺的西装，穿着和他们的头发抹得一样油亮的皮鞋。他们尽量用衣着和打扮掩饰着内心那份已经失控的激动。
在那帮银行人的眼里，现在的浩东就是个“祖宗”。看见他心里着急，可见不着他心里又发慌。他们不明白浩东为何迟迟不露面，所以之前心一直悬着。虽然说浩东一直有接听电话，不算失联，但他们心里就像是打了个死结，怎样也舒坦不了。再加上最近总是有企业倒闭和老板突然人间蒸发的新闻，银行内部天天搞自查，总是疑神疑鬼的。风控部门不是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提出那个问题。弄得他们不仅日以继夜地走访客户，而且还要通宵加班写报告。
要是他们手上的客户再有哪位老板突然失踪，他们的日子也就真的到头了。
鸡场的泥巴地被那帮银行人的皮鞋踩踏得“吧唧”作响。泥巴纷纷跳上了皮鞋，而皮鞋的那点油亮仿佛逃到泥巴那儿去了。鸡场里的泥巴地也微微地泛着油亮的光。
那帮银行人也顾不上脚下的那点肮脏了。一想到能见到“祖宗”，他们的脚都飞快地小跑了起来。泥巴也就越过他们的皮鞋，直往裤脚上爬。他们不能让浩东看出他们内心的焦急。在风控那头已经被折腾得像孙子似的，在浩老板这头，他们要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于是，他们都恰到好处地板起了脸。
“邬老板！”
“邬老板，别来无恙啊！”
“邬老板，忘了老朋友啦！”
“邬老板，最近忙什么大生意去啦？”
“邬老板，没见一段时间，年轻了不少啊？”
······
“鹌鹑蛋的销量增长速度有点慢啊！”
“那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没啥意思嘛！”
“你引入投资人是为上市准备吗？”
“邬老板，你有什么计划啊？”
一堆人挨挨挤挤围着浩东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最后，有一位比较稚嫩的小伙子来了一句：“你该不会也想失联吧！哈哈哈！”
大家顿时闭上了嘴巴，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了许久。整个会客厅一片沉寂。香烟在人们的指间“吱吱”地燃着，那突然落下的烟灰仿佛在地上敲出了回声。
“哈哈哈！哪里的话？我这不就是出现了吗？来来来，大家先喝杯茶！”
浩东见大家一脸尴尬，便把话题转到风投那儿去了。
“我这不是去忙乎风投那边的事情嘛！人家说了要用尽一切办法和方法帮助我做大这鹌鹑的销售。这盘子大了，人家投进来的钱也会多很多嘛！到时候就用不上你们的钱啰。”
“邬老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就是风控部门那边盯得紧。你得好好交代一下嘛。”
那帮银行人又没完没了地说了起来。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在抱怨。
一句“风控部门盯得紧”就把责任推给了别人，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干似的。他们是要制造出一种假象，想让浩东觉得他们仍然是他的朋友，一个看似愿意为了他而与风控部门为敌的朋友。其实，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在真要提前收贷的那一天，自己还有希望连哄带骗地让浩东把自家的贷款先还上。
“这不是回来给大家汇报工作了嘛！来来来，再喝茶！”浩东说完，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清风。
这时，清风的额头上正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幸好大家都知道清风平时就怕热，也老爱流汗，而且室内二十几号人同时狠抽着烟，大家也就看不清他那汗珠是热还是冷。
银行的人都离开后，浩东和清风又继续安静地坐在刚才会客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帮银行的弄疲倦了，他们俩谁都没再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已被车轮碾压得一塌糊涂的那片泥巴地。
浩东不甘心。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再次回到鸡场的时候，就是他拿到风投的巨额投资，耀武扬威的日子。他计划着是要来一场发布会，向那帮银行的再一次宣告自己很有钱。可今天却像是开了个债主委员会，被人声讨了一翻似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想起自己半年前还在这疯狂地制着乌鸡白凤丸，一群又一群的人给自己送钱来。那时候多幸福啊！钱如洪水般涌过来。可现在，钱却像是沿着一条通往沙漠的小溪慢慢地流淌过来。让人实在是着急啊！
阴沉沉的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静悄悄的雨在漆黑的夜里又飘了起来。浩东和清风还在忙着发呆，没来得及吃饭。这时候，一辆小轿车亮着刺眼的大灯开进了东风鸡场的那片泥巴地。那绵绵的细雨在车灯的照射下如闪闪发亮的茸毛纷纷漫在了空中，最后又无声无息地飘落到泥巴上。车熄了火，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开门下了车。借着办公楼在黑夜里透出来的昏暗无力的灯光，还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由于地滑，那身影一不留神便重重地摔了一跤。可他顾不上抱怨几句，就连忙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原来是毛得照。这个神奇的家伙竟然还存在。手上一大堆客户暴雷竟然没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可真是奇迹啊！刚才的那一跤差点把他摔成了泥人。浩东和清风赶紧招呼他坐下。
“就是嘛！我说今天好像少了个谁！现在想起来了。呵呵呵！”浩东笑了笑接着说，“小毛啊，你早上怎么没来凑热闹啊？”
浩东递了根烟给毛得照。
毛得照一副哭丧的嘴脸，可怜兮兮地接过烟，说道：“邬老板，你有所不知啊！现在行里的风控盯得紧啊！”
“这个我早上听说了。各家银行最近的情况都一样。”浩东给毛得照倒了一杯茶。
“唉！可是我们行的风控是出了名最严的啊！他们不但没完没了地要求我们业务部门搞自查，还发了疯似的天天逼着我们参加他们的会议。今天又开了一整天的会了。你看，我这刚开完会不就跑你这来了嘛！”毛得照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一旁的清风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样的腔调他白天听了一整天了，晚上若再听下去，他怕是要疯掉了。于是，他起身去找老彭弄些吃的来。
毛得照是故意晚上来找浩东的。他要在人最疲惫的时候来折磨浩东，只有这样，人的意志才最容易被动摇。他不停地吐苦水。从自己是怎样投身这个行业一直讲到忍辱负重到了今天，依然被行里的风控部门像吊着打似的，真是生不如死。毛得照虽然没说“上有老下有小”和“家有患重病的老母亲”之类的话，但看着他满身的泥巴坐在那儿，用手使劲地抓完头发又往自己的胸口拼命地捶，在一旁的浩东差点儿为他落了泪。
“邬老板，这次你真的得帮帮我啊！”
“怎么帮？”
原来，毛得照是要浩东提前归还他们的贷款。还口口声声说那不是提前收贷，是风控部门要求业务部门给客户做的一个关于还款能力的压力测试。毛得照信誓旦旦地说还钱三天后就可以把贷款再发放出来，叫浩东不必害怕，不必有任何顾虑。
浩东听完有点愕然，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他摸了摸肚子，说自己太饿了，现在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呱呱”直叫。他示意毛得照明天再说。这时候，清风和老彭进来了，他们端来了香喷喷的晚餐。由于过度饥饿，他们三人疯狂地吃起了晚餐。这事也就暂时过去了，毛得照当天晚上也没再提起。
可没想到这毛得照真是个人才。第二天，他在同样的时间又到东风鸡场缠着浩东，哭哭啼啼地说起了命苦，说起了变态的风控，说起了压力测试，也说起了还钱！而浩东同样是以肚子饿为由打发了他。可一天变成了两天，两天变成了三天，三天变成了每一天。毛得照像是每天晚上准点到东风鸡场打卡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