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3章 争执
“水清?”王长兴愕然的看着水清,她正在跟一个妇人说笑。
莲花跟水清同时抬头朝门口看去。
王长兴撑着小船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黝黑的脸上添了不少风霜的痕迹,眼睛里都是说不出的苦闷疲惫,这与以前干净清爽的人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水清讥讽的看了一眼王长兴,扭头对着莲花说道,“我回去了。”
“好的三嫂,”莲花答完话回了院子角落去忙事。
王长兴怔怔的看着水清的背影消失,脸上的麻木不堪在水清嘲讽的目光里,被击的支离破碎。。
“卖不卖鱼了?不卖鱼别挡着路,”排在王长兴身后的人不满的嚷嚷起来。
“卖卖!”王长兴讪讪说完有些狼狈的搬鱼放到岸上,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水清消失的地方。
晚上莲花气不过,把白天看见的事给李明远学了一遍,“明远哥,你说他咋那么不要脸呢?”
李明远听了笑道,“三嫂都过去了,你也别气呼呼的念叨了,王长兴也得到报应了他家败了。”
“败了?因为啥败的?”莲花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的问道。
“败了好几年了,他大船都卖了换成了小船打鱼,”李明远不在意的说完。
“还有花儿,你大哥我打听到消息了,”李明远欲言又止的看着莲花。
“然后呢?”莲花看他模样就知道话里有话。
“他定居流放地了,还在那边成亲有孩子了,给人做的上门女婿,要跟岳父岳母说吗?”
“不用,”莲花眼里多了一丝冷漠。
“你二哥家里……”李明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大舅哥上门就上门了,那也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福气,但是二舅哥就……
“他死了?还是我二嫂死了?”莲花没好气的问道。
“你二嫂跑了……说兵荒的时候有点吃的,你二哥不给你二嫂娘几个吃,然后你二嫂就跟人私奔了,荒乱结束后,你二哥去你二嫂娘家闹着要人,被二嫂娘家兄弟给一顿毒打。”
“春生和雨生还被人拉郎配了,草泥子被换粮给别人带走了,具体换去了哪里我也没打听到,”李明远小心翼翼的看着莲花说完。
莲花听完半天也没话,就在李明远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开口道,“别告诉俺爹俺娘,就当他们一家在兵乱里丢了,”莲花说完一滴泪落进碗里。
“知道了,”李明远安慰的抱着莲花。
伤感的情绪被每天忙碌的生意冲淡不少,越来越多人往李明远这卖鱼来,他做出来的熏鱼也不再集中到冬天卖,平均一个月一次送给瑞昌鱼档,小辣鱼手撕鱼自然也是三天两头的送。
……
“今天晚上都早点回去过节,那有几份肉每家回去的时候拿一块带走,”水清熏好鱼胶从屋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肉摊子的伙计送来几条肉挂在吊钩上。
洗鱼泡的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里都是忍不住的欢喜,“谢谢东家!”
水清走过来坐下,帮着搅完最后半筐鱼泡,让几家的女人都拿着肉散了,她起身把鱼泡端去通风的地方给晾控水。
李明远码头也早早的给放了假,他回来看家里的鱼洗完了,对着老朱头招手道,“朱大叔,今天中秋节你们忙完了都回去过节,那些肉你带着他们都给分了,按人头一家一条肉。”
“谢谢东家!”老朱头喜声道谢起来。
两家人碰头的时候,发现每人手上都有一条肉,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开心,觉得碰到了好东家了!
周兴平带着老父亲赶来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很久,水清做好饭带着孩子一直在等着他们爷俩。
“爷爷,爹,”泥鳅坐在门口看着门外,直到马车停在他眼前,他起身开心的叫道。
周父慈和溺爱的看着孙子,伸出粗糙的手握着孙子的手,“瘦了泥鳅,听你爹说要准备什么考试了是吗?”
“嗯,明年五月份我跟毛鱼都要考试了爷爷,”泥鳅亲昵的靠着老爷子,闻着他爷身上的鱼腥味回道。
“好!我孙子有出息了!比你几个哥哥都厉害!石头他们也念了很多年的书,他至今未有哪个孙子主动要求考试的,”老爷子欣慰的眼里都是骄傲。
“爷,我也很有出息的,”甜瓜从屋里跑出来笑道。
周兴平白了小儿子一眼,“这也要争嘴?”
甜瓜憨笑不回答,半个身体的重量依在他爷身上,又很好的控制着不让他爷感觉到累。
周父对这个憨皮厚脸的孙子,脸上也是说不出的疼爱,“你现在别忙着学嘴,听你爹说香子的功课比你好多了,你呀!别只顾着贪玩了。”
“谁说妹妹功课有我好的?我最近可是很用心念书了,”甜瓜不依的辩解起来。
“多大的人了还淘气?你爷哪能经动你的重量?还不站好走?”周兴平轻声呵斥小儿子。
“你骂他做什么?我怎么经动不了我孙子了?”周父不满的责骂儿子,慈祥和蔼的牵着两个孙子的手,这都是他怀里长大的孩子,谁也不能当他面责骂孩子。
“吃饭了爷爷、爹,”稻香跟她娘从厨房端了好几碗菜出来。
周兴平上前赶忙接过闺女手里的菜,一家人很快围着桌子坐好。
水清拿了两罐甜酒出来,又拿了一坛子烈酒,三个孩子自然是喝甜的,周父爷俩是辣的。
“爷你别打鱼了,”泥鳅突然神情很严肃的看着他爷,“你年纪很大了打鱼不是长久的事,三个兄长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你不能总这么伸开双臂替他们吃苦吧?”
“泥鳅……”周父有些怔忡的看着孙子。
“就是爷爷,三个哥哥读书也没有成就,种田也是靠大姑父和月辉兄长帮忙,家里的营生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能耐做为……”
“稻香!”水清警告的看着闺女,“兄长们的事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可是……”
“没有任何可是,”水清严肃的看着闺女和儿子,眼神里是希望他们不要说了。
泥鳅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母亲,扭头伸手摸着他爷的头发,“爷爷今年老的很厉害,打鱼挣的钱都给兄长们置办田地了,如果兄长们有心,就不该再让爷爷继续过水上讨日子了。”
周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滚烫的厉害,干涩的眼睛里灼热的都有点疼,“今年打鱼结束了往后就不打了,爷爷也是真的老了拖不动渔网了!眼睛也不像以前好用了。”
“爷,你不打鱼了就来府城住着,好好的养着身体看我中儒童、中生员、中孝廉以及中进士,”泥鳅极其认真的规划起未来。
“好好好!我孙子有志气!我孙子有志气!”周父听的老泪纵横起来。
“好好的吃顿团圆饭,你跟你爷说这些干什么?”水清不满的看着大儿子。
“我就是不想爷爷花白的头发了,还在拼命的给兄长们打鱼,我爹在村里的时候帮他们找吃的,现在我爹不在村里了,爷爷又出来风里去雨里来的帮他们打鱼置办田地,他们但凡有点怜悯和志气,就不该再让爷爷出湖打鱼了,枉费了他们念了那么多年的书……”
水清啪一声扔了筷子,起身厉色的看着大儿子。
泥鳅执拗的看着他母亲,“我晓得娘不希望我伤了兄弟们的和气,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些担当,爷爷如今的年岁早就该颐养天年了,可是兄长们怎么做的?”
“你……”
“我看你打我孙子试试?”周父一把抱住孙子怒眼瞪着儿媳妇,“我孙子心疼我心疼错了?我愿意让我孙子说,我周老头有这样的孙子护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看爹,水清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呀!就是泥鳅说话太冲了,怎么说夏生他们也是长兄,被弟弟扯了脸皮以后还怎么处?”周兴平赶紧把水清按坐下,赔笑的对老父亲解释。
然后看着大儿子,“泥鳅,爹跟你爷爷天生是渔户人家,俺们从出生就开始打鱼的人,你要是猛的不让俺们打鱼,那在家都能憋死,不过你说的对,你爷真的不能在打鱼了,丰安庄有不少的田地,你爷也该回去养着看田了!”
“爹等你当了什么举人老爷了,也不打鱼了,来府城跟你娘种菜卖鱼泡,”周兴平在水清不满的目光下,言不由衷的冲着大儿子保证道。
泥鳅扭头看着他爷,“爷,我希望你长命百岁,等我中进士状元了,你也能好好风光风光的荣养安年。”
“好,听我孙子的,今年结束了爷爷就回丰安庄不打鱼了,将来我孙子中榜了爷跟你爹住,”周父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一番争执后晚饭吃的更热闹了,爷孙四人在屋里说笑逗乐,周兴平被水清拉出来,两人带着做好的鱼泡去了瑞昌铺子。
瑞昌掌柜子早早的就等在了铺子里,见夫妻二人来了后也不废话,吩咐伙计秤完东西就把人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周兴平小心的看着水清,“你别生气了,泥鳅就是那么个倔劲,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小时候就是他爷怀里长大的孩子,看着他爷今天进门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心里肯定是既心疼又生气的,也是家里那三个大少爷不争气!”
水清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气他心疼你爹,我是觉得他说话过于纯直了,人有时候不能用自己的思维看别人做事,他怎么知道他爷就一定想颐养天年了?我问你,不让你打鱼做什么事了你愿意吗?”
周兴平低头不说话了,“可是我爹真的老了,打不动鱼了呀!”
水清闻言都气笑了,搞半天还是拐弯抹角的帮儿子,“他爷是老了打不动鱼了,可是这话不该由泥鳅借用指责夏生他们说出来,还迫使他爷答应不在打鱼了。”
“这么武断的去肯定一件事,这不是好心和孝心,这叫刚愎自用懂吗?他爷打鱼不打鱼夏生他们能做的了老太爷的主吗?还有,泥鳅凭什么说夏生他们三个没有担当?没有担当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周兴平听完是彻底的不说话了,他有时候都怀疑泥鳅的性格就是遗传了他爹,执拗、固执,一旦决定了谁说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