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6章 短篇025
下午第三节课的最后几分钟,张裕元数不清第几次抬眸去瞟墙上挂着的时钟,看着秒针规律的转动,心情难得变得有些浮躁。
在苏旭东看得啧啧感慨,正想和旁边的许文北吐槽一下爱情能把学霸的心思从学习上钓走,结果一转头,就发现许文北的表情和张裕元如出一辙。
苏旭东:“……”
他怎么有种自己即将变成全宿舍唯一单身狗……啊呸,啊单身贵族的错觉呢?
讲台上的教授或许也感觉到了今天课堂上学生们不同于往常的躁动情绪,其实在下课铃响起前他还有一小部分内容没有讲完,要想讲完,最快也要十分钟左右,肯定需要拖堂了。
教授想了想,还是打消了拖堂的念头,决定把这个内容放在下次课补上。
于是他提前一分钟宣布:“今天这节课的内容就讲到这里,你们自己看会儿书,等下课铃响了就自行下课吧。”
说完,他端起桌面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没多久,下课铃就响起来了,学生们蜂拥而出。
苏旭东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左右两边都没了人影儿。
“……”
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了?
-
唐黛下班的时间比张裕元下课的时间要晚一会儿。
她让张裕元在学校里等一会儿,等她下班之后去找他。
张裕元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事实上,他哪里能坐得住?
今天,格外迫切地想见到她。
因此下课铃一响,他连书包都没有放回宿舍,单手抓着往肩膀上一勾,就直奔校大门而去。
起初走进医院时,她并没有立即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是看到好几名医护人员都神色紧绷、如临大敌、脚下生风,和他一样朝着临床部的方向走去。
“快走。”
时不时还能听到压低的催促声,声响同样是紧绷的。
是出什么事了吗?
张裕元感到好奇,也有些担忧,想要找人问一问,又怕自己贸然将医护人员拦下来后会耽误他们的事情。
他看到迎面跑来一位穿着便服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像是某位病人的家属,神色慌张。
张裕元心中一动,上前去拦了一下。
女人被吓了一跳,戒备地望着这张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后退道:“你是谁啊?!”
“阿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张裕元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连忙道歉:“我是看你从那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想要和你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女人打量了他几眼,又看见他背上还背着书包,大概是以为他也是某位病人的家属,于是说道:“小伙子,你现在可千万别过去啊,那边有个人发疯了,拿着刀乱砍人哟,看到穿白衣服的就当成医生追着,吓死人了。”
闻言,张裕元心头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来女人再说的话他也没听进去了。
少年匆忙道了声谢谢后,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临床部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电梯里人满为患,他便直接从求生通道的楼梯跑。
跟着那群医护人员的方向,张裕元刚抵达便看到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耳边响起几人控制不住恐慌的失声尖叫。
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将手中的水果刀狠狠地砸向了前方。
那里站着几个女护士,还有……唐黛!
躲开啊!
仅仅是须臾之间,张裕元却感觉时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无限延长,而他和唐黛的距离竟然那么遥远。
空气仿佛凝滞了。
好在最后一刻,唐黛反应迅速地伸手把距离她最近的两个女护士狠狠往后拽着往旁边退了几步,使被飞刀迎面刺来的那个女护士幸免于难。
刀尖落了空,掉在地上。
众人感到了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个女护士更是喜极而泣,转头把唐黛紧紧:抱住“唐医生,谢谢你!”
唐黛刚才那一拽完全是出于本能,仿佛在瞬间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如今她的手脚都在发抖,被女护士这么一抱,两人都险些摔在地上。
男人见没有人因此受伤,大受打击,竟然想冲过来把刀捡起来。
几个男医生连忙上前去钳制住他,但男人情绪非常激动,挣扎的也很厉害,竟有种随时都可能暴走然后把这几个人掀开的趋势。
张裕元本想去看看唐黛的情况,见状拧了拧眉,上前去帮他们一起把这个人捆了起来。
不久,警/察也赶到了。
……
距离刚才的惊险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张裕元就坐在唐黛的旁边,感受到她瘦削的身躯在微微发着抖,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一句话也不说,双手撑在膝盖上,五指紧紧抓着膝盖上的布料,脸色比她身上的白大褂更苍白,隐隐发青,一丝血色也看不见。
其实张裕元能感受到,她在害怕。
似乎不仅仅是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恐惧,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或许是刚才的事翻出了埋藏在她心里的阴霾,让她久久无法抽离出来。
其实现在已经到了唐黛下班的时间了。
张裕元的手好几次伸过去,又犹豫地收了回来。
这种一无所知又不敢贸然行动的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唐黛深深地吸气,又重重地吐出来,这么重复了好几次,仍未全然平静下来。
看她这样努力平复情绪的,张裕元感到很难受,迟疑地抬起手,轻轻落在她肩膀上,唤她的名字:“唐黛。”
就在他手掌触碰到她肩膀的一瞬,张裕元感觉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迅速开口,复述着自己所知的情况:“那位先生的儿子是胰腺癌合并出现肝功能衰竭晚期,出现门脉高压、食管-胃底静脉曲张、血管破裂,大呕血后突然死亡。患者生前签订了捐献书,决定在去世后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给一位因车祸损伤了眼角膜而失明的女孩儿,但那位先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突然去世的消息,认为我们医院被受捐者的家庭收买串通,合伙害死了他的儿子。”
张裕元心脏莫名抽了抽:“我不是问这个……”
但她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说:“在捐献原则上,我们是不能把受捐者的信息告知死者家属的,可那位先生却因此认定是我们医院害死了他的儿子……”
唐黛就像是在录口供般,口齿清晰,“肿瘤科的祁星叶是死者的主治医生,她被那位先生打中了头部,初步判定是轻微脑震荡。”
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的冷静、从容。
可张裕元分明感受到,掌下她的身躯仍会时不时地轻颤。
他喉间滚动几下,注视着并未看他的唐黛,眸色深深:“抱歉。”
而后便将她抱入怀中。
她的指尖冰凉。
少年的怀抱却很温暖。
驱散了她骨子里由内而外的寒意。
他身上的味道也令她莫名感到安心。
半晌,唐黛眸中的雾气散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少年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僵了僵。
她双手无措地放在他背脊处,本想将他推开,可张裕元察觉到她的意图,非但没松开,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手掌像是哄不安的小孩儿似的拍拍她的背。
接触到路过的同事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唐黛的脸瞬间就红了,感觉自己脑袋开始冒烟。
……怎、怎么回事啊,张裕元怎么会抱她?还、还是在医院!
这可不是昨晚静悄悄又黑漆漆的楼下,而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啊!
不论是对张裕元或者是其他人,还是对她自己,唐黛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其实很贪恋少年的拥抱。
她硬着头皮,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放开我。”
张裕元听见了。
感觉到她不再颤抖,他略带不舍地把人松开,只是双手还搭在她肩膀上,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这个时候,少年目光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
唐黛垂眸盯着张裕元的喉结看,不敢直视他明亮的目光。
张裕元一心担忧着她,反倒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问:“唐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害怕什么呢?”
闻言,唐黛心头一凛,下意识道:“没什么。”
“我才不信。”
张裕元撇了下嘴,一瞬不瞬盯着她:“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吗?”
“……”
唐黛没看他。
沉默半晌,张裕元泄气般叹息道:“算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抬手,无比自然地捏了捏她冰凉的脸颊,后怕道:“我真是被你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他突如其来的接触令唐黛心中一悸。
莫名对他的话在意起来。
唐黛抬眸,迟疑道:“我……我刚才是什么样子?”
她沉浸在情绪当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其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但她猜测,既然都吓到他了,那一定是挺吓人的。
唐黛抬手捂住脸,自暴自弃道:“你还是别说了,我知道很丑。”
扑哧。
张裕元不合时宜地想笑。
她是不是误会他的话了啊?
张裕元诚恳道:“我被吓到是因为担心你,唐黛,在我眼里,你任何时候都是好看的。”
……包括生气的时候吗?
他可真善良,总是挑会令人开心的话来安慰她。
明知道是安慰的话,可因为他的神情太诚恳,让她差点就要信了。
唐黛闷闷地道了声谢。
张裕元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了,说到谢谢,刚才那两位护士小姐让我代她们向你再次传达谢意。”
唐黛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口中的两位护士指的是谁。
“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张裕元向她竖起两个大拇指,用活泼的语气夸奖道:“拜托,我们唐医生英雄救美,超级酷超级勇敢的好吗!”
说着,他打开放在身侧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包彩虹糖,郑重其事地放进唐黛的手中,笑着说:“这是给唐医生见义勇为的奖励!”
唐黛觉得好神奇。
“你的书包里怎么会有糖果?”
“之前带我小侄子去逛超市的时候买的,”张裕元无奈地笑了笑:“明明是我付钱结的账,但那小家伙霸占了所有零食,我还以为那小没良心的什么都没给我留,结果后来打开书包发现里面有包彩虹糖,应该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进去的。”
好可爱。
他的家人就像他一样可爱。
唐黛由衷地想。
张裕元突然把那包糖果从她手中拿走,而后拆开,随手从里面捻了颗糖果出来,是红色的。
他伸到她面前让她看,“这一定是草莓味的!”
唐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草莓味又怎么样?
“你看我,我给你表演一下。”
说完,张裕元便把这颗糖果往半空中抛,而后张大了嘴试图接住。
啪叽。
红色的糖果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掉到了地上。
别说被他接住,就连他的嘴巴都没碰到。
张裕元:“……这是意外。”
扑哧。
唐黛忍俊不禁。
他怎么这么可爱啊,这不是小学的男生们才喜欢的游戏方式吗?
张裕元气鼓鼓地看她:“你别笑我,这很难的,不信的话你自己可以试试。”
唐黛:“我才不试。”
然而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少年便放了一颗糖在她的掌心,“你试试嘛,我们比比谁先成功接到第一颗糖。”
这也太幼稚了,有什么好比的?
唐黛本想继续拒绝,然而话到嘴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糖果,医生的职业病先犯了。
她眉头皱起眉:“我还没洗手。”
张裕元从善如流:“那你就先去洗手,我在这里等你。”
“……”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最后果真开始了这幼稚的接糖果比赛。
在接连失败了两次后,张裕元笑道:“你看吧,我就说这很有技术含量的。”
唐黛态度认真了许多,第三次终于接到。
“我赢了!”
仿佛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唐黛莫名兴奋。
好像比他先成功用这种方式接到糖果,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