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笔记小说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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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壬子癸丑冬春间,有浙东单友游京师,能为扶乩之技。余适无事,延之书斋者数月。顷刻画沙诗词不下数百,颇多佳句,有出人意表者。为时已久,散失居多,今就其仅存箧笥者数十首钞之。

李青莲

人生过隙,一夕千秋。徘徊诗酒,与子淹留。云分半榻,月到十洲。剪玉为韵,分金结俦。乘车戴笠,白鹤青牛。飞觞把臂,弄玉鸣鸠。能为道合,指尔良谋。

花睡

春来月落兴初浓,结蝶联莺点翠重。无语欲眠芳露冷,琼楼深锁态从容。

鸟梦

晚林归去抹遥天,高卧南枝隐碧烟。不许飞云惊睡觉,且将毛羽寄林泉。

望后一日,社集诸友,此夕吕纯阳、王方平、李青莲、云英、丁令威五仙赴坛。

回道人

弱水三千里,凭虚一问君。开樽休说剑,剪烛好论文。春意含梅萼,风威锁冻云。从今与子约,慎莫暂相分。

乩批:马子拈韵与青莲 多字

梅意书香韵自多,月来云静水无波。三千酒国随吾啸,九十春光奈尔何。有鹤欲眠天汉碧,将诗送恼海山歌。从来花里传经济,何必披云老薜萝。

许子拈韵与令威 雄字

化鹤空将城郭朦,白云无续晚霞红。千秋事业梨花梦,百代笙歌梵宇钟。樽前有句情深浅,身外无尘任淡浓。放得脚跟天地阔,浮鸥沙鸟吊英雄。

刘子拈韵与云英 余云:欲得一诗余,限小字 。”

梅魄冰心青黛小。渔棹才来,惊醒溪边鸟。桃花红片春多少。流到人间仍未晓。  阮郎不见壶天杳。宋玉多情,吟得回文巧。琼楼深闭埋芳草。对个婵娟情自好。

单子拈韵与方平 仙字

人生如朝露,邂逅好相怜。汉苑春风后,秦疆烟草前。和歌酬浊世,把酒问青天。能以葫芦里,敲枰第几仙。

俚句呈青莲大仙求和

梅有清芬月有华,敢将诗酒动仙槎。逍遥天上来青鸟,游戏人间走白沙。一语才成摇海岳,千瓢微醉卧烟霞。风流百世仍如许,愿掷凡夫枣似瓜。

寒云锁月镜飞花,瀛海尘寰过尔家。千叠玉箫吹紫凤,九还金液炼丹砂。东君有意催春雨,北海开樽听暮笳。今古一宵诗酒客,归来长啸问胡麻。

青莲乩批:刘子进一大觥,联句可也,即以花豫楼为题。花豫者,二月十五为花朝,予生于十六,故名。

瑶池昨夜祝群芳,今日天台谪阮郎。月里参差铺锦绣,人间迤 琢圭璋。鸟歌初度南飞曲,蝶板先敲宿雨香。青莲云:“方是两日光景。”方平结:“他日南宫仪凤翥,始知云影映清光。”云英云:“方平结句不佳,改之。” 笑吐玉壶春十二,一帘云影接蟾光。

青莲云:“可称全璧。花豫楼从此不朽矣。再作一小引何如?”云英代之。

侬来上苑,时际嘉平。碧岫停云,红波挂月。萧楼人寂,冰壶夜寒。敲金戛玉,百叠千回。把觥吟风,千秋一日。问刘郎之凤馆,春半瑶台;啸阮籍之苏门,月中琼宇。祝花神于宿雨,介眉寿于芳晨。所谓借花生意,听鸟天机。梦游八极,群英引领春风;星映连朝,烟玉飘摇皓魄。故楼名花豫,人列仙班,聊以八言,惟希一粲。

武陵老人徐福 又批 :“今日有诸仙来当备佳酿各自留题 。”

半亩逃秦地,千秋避世人。闲调蟾窟曲,静看茂陵春。壶里天原小,囊中剑有神。沙棠载琴鹤,终日卧渔津。

弄玉

寒事将了了,梅音有分晓。明月何多情,轻云忽淡扫。醉卧石床飞,高吟过蓬岛。流水抚松枝,凭虚逐归鸟。邂逅李端端,企仰苏小小。而以相思琴,报得同人好。极目眺平芜,青门尽芳草。愿寄长干行,绿云人未老。

王乔 赋得爱月夜眠迟

夜将花起,云影翻流水。婵女多情情不已,伴风中待露里。西窗欲落,消魂无端。冰魄梅痕,这样清光。错过人生、几个黄昏。

谢灵运 咏花睡鸟梦调用如梦令 》,花睡限鸟梦限

春夜云深露重,醉倚雕栏乘兴。抱蝶气婵娟,笑尔孤零谁并。休动!休动!正做红妆好梦。  花睡

归去哑哑队队,共觅华胥良会。枕月卧云巢,相抱松风鹤唳。惶愧,惶愧,博得南枝稳睡。  鸟梦

青莲

乘月凭虚来,又为织女约。停梭相劝酒,星河代洗脚。我道玉衡邀,织女则不乐。昔日张骞槎,怪他匆匆过。青莲尔多才,有诗待子和。下我珊瑚床,悬我明珠络。与子结千秋,莫学牛郎薄。青莲笑不然,玉衡颇清脱。弄玉擅吹箫,开樽待同酌。吟咏即归来,与子慰寂寞。云汉白茫茫,婵娟青灼灼。愿得醉翁情,千秋为好合。愿得玉衡情,采兰赠芍药。听得鸟嘤嘤,慎莫气盘礴。诗胆破重霄,飞上通明阁。

张骞

云敛香消日影斜,春风欲到上林花。千江碧浪穿明月,万壑青萝锁绛霞。傲骨嶙峋天共老,襟怀浩渺海同赊。自与赤松游汉苑,至今犹犯斗牛槎。

回道人

水云游遍乾坤小,花落花开人易老。闲来飞过洞庭秋,铁笛一声天淡扫。

刘海蟾问:“世有戏蟾像,是大仙否?”批:“吾乃先朝宰相,得道后化一戏蟾疯子,笑游尘市,以度世人。”

几宵灯火结层氲,采药人归报属君。赤舄不穿忙跨鹤,黄冠倒戴细论文。花枝簇簇婵娟影,粉蝶翩翩玉女裙。今日联盟留好句,向卢高卧九皋云。

青莲乩批:共飞仙而把臂,同明月以传杯。不以联吟,罚依金谷。咏梅花联句四首。

六桥寒玉散空江,驴背春风酒一缸。嚼碎冰魂香片片,含痴皓魄影双双。香随蝶梦罗浮远,余云:此句微妙不能联,愿罚三杯 。”月入林莺琴韵降。李云:对不过上句,大仙亦当罚以巨觥 。”批:呵呵果然不佳,异日再改 。”自是清芳余傲骨,不教桃李影横窗。青莲

二子起句了

俏立风前态自奇,撩人幽韵两三枝。半壑轻烟笼玉屑,一帘清影映瑶池。芳心古道甘凉薄,傲骨衷情学醉痴。卧石眠云慵不起,美人无力枕微支。

云长过此,即补梅花一首。

忠报东君孝报寒,灵根恬淡玉肌干。留芳百世人还易,立节千秋道所难。心彻冰壶霜雪冷,骨凌松雨水云宽。高吟醉卧江南曲,疑是孤舟晏兴阑。

又批:梅花诗,青莲续完可也。

淡玉凝妆拂碧枝,空濛山影笼寒迟。轻云剪雪团衣袂,冷月裁诗醉竹篱。琴鹤多情聊韵耳,烟霜着意好吟之。春来无限芳菲事,独尔精神逗素姿。

青莲题钟馗嫁妹图赞

这是钟馗,果然古怪。骑着驴儿,看他自在。为甚么袅袅婷婷,又把青罗盖?小鬼头张彩摇旗,老进士簪花耸带。嫁得檀郎,定是才高德迈。决不学牛女银河,决不学镜台夙债。愿玉树相偎,红楼恩爱。咦!我晓得了,最怜你阿妹多情,怕杀你舅爷无赖。

咏灯花得烛字联句

一点芳心嗔蝶宿,刘海蟾 倒喜飞蛾乱向花心触。青莲 有春光无香露霏霏,玉蕊伴尔寒窗读。青莲 枝叶无依月作根,风来摇落方知烛。海蟾

王方平 渔樵野调

疏疏懒懒夜深。诗兴浅、短剑长歌,光阴可奈何。襟期诗酒,问天而搔首。笑傲烟霞,许我结丹砂。炼石归来月正华。冻云高拂凤凰车,到处是吾家。

白玉蟾 游渔啖花影

一湾清水,沉醉风前蕊。清光掩映,波痕游鱼,争欲相吞。只知有色散南溟,不道空清碧鉴明。春意皆如此,水底飞来不已。

回道人

风风风雨,雪洒长空。世界妆成天外景,君家促我下瑶宫。计颂古今谁是伴,独留芳躅在崆峒。

云翘

云姨月黛小红儿,三个仙鬟去采芝。我欲梳头朝上帝,洞门不锁等多时。

刘晨次玉衡韵

天地虽留我,才华欲属君。客酣千日酒,鹤下半潭云。明镜英雄鉴,长河世业闻。等闲沧海梦,拂尘不堪论。

问:阮郎何在,当日桃源故事肯一见示否?

阮子桃源去已迷,落花流水任东西。山川剩有春风在,留与诗人作笑题。

青莲

诗分严令酒为兵,战退寒威万籁清。灯火既留天上侣,襟怀岂是世闲情。文光照耀三千丈,道德高超九万程。记得清平歌未罢,满庭红玉带云生。

青莲:吾有一题,尔等联之,小窗鹤梦。

掠舟西去下空庭,既白东方睡未醒。漫拂羽裳抟北溟,带来琴韵到南汀。松龛冷月酬孤啸,瓮牖寒云护晓星。渡海觉来看世界,一声烟雨九皋青。

花花草草,吊热闹之英雄;雨雨风风,醒伶仃之客梦。海筹十屋,桃核千春,到底归来,亦同泡影。神仙玉棺,轻风蝉脱,今夕何夕,与子徘徊。同分半榻寒云,共悟三生旧果。慎勿蹉跎岁月,顿负枕上羲皇,徒令婆心尔尔。

又次韵二首

风流不碍旧青衫,天上骊龙袖里探。道骨自随湖海大,雄风肯与世情含。孤踪野鹤何妨老,长啸苍梧漫尔惭。最是玉华春事茂,一帘琴韵诵江南。

风流不碍旧青衫,丹鼎盐梅袖里探。半榻闲云留鹤梦,一帘香雨润鸡含。文章老去犹生色,冠冕归来不用惭。试看宛陵山泽好,满天星斗映江南。

睡松

抱鹤卧长天,剪轻云,锁碧烟。虬龙夜夜随展转。吼风云醉眠,挺雄襟笑颠。任他沧海桑田变。最堪怜,蜉蝣朝菌,敢说岁三千。

老梅

瘦骨偏飞雪里花,一帘寒影映奇葩。罗浮梦逗千年月,汉苑魂消午夜槎。断岸香云长结侣,孤山明玉自为家。披襟已许冰霜劲,长啸松涛玩物华。

白月浮钟

蟾光如练絮瑶台,远韵拈云取次来。疏雨沉音敲断壑,淡烟传呗响莓苔。听残寒渚天犹老,唤醒空林梦亦回。想像婵娟歌未罢,蕊珠戛玉夜徘徊。

题燕台八景

一抹轻烟万缕霞,裁来片片絮寒沙。林迷野墅千重碧,鸟度斜阳九极赊。春想衣裳香露冷,风来帏幔暗罘斜。连朝叆叇何堪似,楚楚青螺衬绛纱。  琼岛春云 青莲

静谷寒波挂碧峰,万山雨后一天红。飘摇欲卷旗旌午,汗漫长飞海岳空。玉柱有光擎大地,石潭无影动游龙。丈夫极目争长啸,剑气铮铮贯九重。  玉泉垂虹 云长

芙蓉池水碧于烟,秋梦偏长最可怜。红镜欲飞鸳黛懒,翠翘深锁凤台悬。相思镂月酬团扇,冷韵敲风泣暮蝉。放下水晶端正绮,轻描莲幕唤飞仙。  太液澄波 云英

塞草沙风不胜春,万林晴霭上枫宸。东来已望层云薄,西去犹知远黛陈。看尽古今余壮气,磨来日月倍精神。自与凤城相对好,参差青影接嶙峋。  蓟门烟树 刘晨

欲上关前眺玉都,岚烟不碍白云孤。层波汗漫天风碧,苍黛嶙峋王气扶。浓淡远铺千树锦,参差遥接百花图。何须羌笛悲春事,今古兴亡若是夫。  居庸叠翠 萧史

洪涛西去镜孤飞,送老燕山客路危。杨柳断桥千里梦,莺花长店十年非。利名场上英雄锁,今古愁中岁月围。多少五陵豪贵客,苍然芦荻吊轻肥。  卢沟晓月 王方平

郭隗功业几春秋,驻马斜阳燕水流。骏骨不枯声价重,雄襟未托意相投。云光远护秦关杳,剑气高飞帝阙浮。最是荆轲知己恨,天涯老去任虚舟。  金台夕照 刘安

一壶天地一瓢诗,极目晴岚任所之。林暮欲明烟澹澹,峰回才转树差差。镜含绛玉人依鹤,天锁琼台月浸池。不避晴辉酬世眼,万巅招饮映琪枝。  西山霁雪 刘海蟾

铜雀台怀古 刘海蟾

汉家功业已萧萧,禾黍秋风历世朝。东去烟岚飞劫火,南来赤水拂鸣条。千年流瓦堪为砚,二月春风想阿娇。寄语机关名利客,空余芳草卧云霄。

空潭泛月 青莲

烟霞知己木兰舟,相伴婵娟任去留。短棹穿来菱镜冷,长风摇破碧天秋。波光潋滟沉星斗,沙鸟空濛啄泡沤。一片清辉何所似,玉壶冰雪映瀛洲。

仙凡不隔,意气相孚。诸子不豪,吾侪亦寂。倾大斗以呼天,放长歌而寄傲。问婵娟消息,怜孤鹤之飞鸣;惜牛女殷勤,度寒梭而放浪。天知吾老,存诗骨于人间;酒纵君才,飞霓裳于阙下。平原愧兵火之情,秦汉埋是非之口。乐哉今日,尽属忘机;永矣他年,不堪重订。牛羊衰草,悲歧路之风烟;鸾凤箫台,看英雄之事业。但将肝胆酬人,不愧乾坤生我。叮咛告诫,诸子何如?

斋中虽有数友,而成章之速令人应接不暇,因以一题难之:第一句用春夏秋冬,二句用喜怒哀乐,三句用琴棋书画,四句用风花雪月,即以风花雪月为韵,索绝句四首。方出题限韵而运乩如飞,顷刻立就,亦异事也。

海棠帘外露娇容 ,含笑桃花半面红 。一奏虞弦消永昼 ,不知庭院欲薰风

斗柄回南乳燕斜 ,漫将蒲剑斩青蛇 。槐阴深处楸枰午 ,敲落蔷薇一树花

淡烟衰柳残蝉咽 ,瘦马斜阳独悲切 。一行雁字写长空 ,不堪鬓上江湖雪

阵阵朔风沙草白 ,浅斟画阁红炉热 。卷帘闲看小江山 ,梅梢挂个多情月

古乩仙诗传者固少,佳者亦不多见。兹十中存一,首首见奇,句句标新。抑且每命一题,言才脱口,业已运乩如飞,诗词序跋应手告成矣。即使宿构抄誊,亦不应其速乃尔。虽神仙游戏,自异尘凡,然当萧史、弄玉、徐福时五言未创,淮南王、关夫子时何来近体?岂谢康乐亦解作〔如梦令〕耶?心窃疑之,恐非神非仙也。或才鬼遇符而至,托以示幻,亦未可知。偶谒大司空朱公之弼 ,一见即询:“君近何为?”答曰:“闭户读书,为应试地耳。”朱公曰:“是大不然。吾人读圣贤书,正大光明,必体气充裕,今君满面阴气,何也?”予惊惧,诺诺而退。遂毁其乩坛,止志其诗词之佳者。

赐第在西华厂南门,近东空地一区,每夜犬吠不止。家人杨骚达子梯墙而视,火光荧然,以为财也,急告先君。初犹未信,后往视之,叱曰:“此青磷也,何怪焉?”家人默然。三更后潜率其子逾墙而往,掘地三尺,果得枯骨一具。先君知之大笑,即令买棺盛之,移瘗野外,后遂寂然。先君出征闽中,贼平后入山搜捕余党,轻身前进,从人行李仍留营内。有俸饷银数百两,内元宝一,余俱小锭,藏瓮中。家人连二,每夜见一母鸡带雏数百飞立屋瓦之上。先君回军,前项散给兵丁,遂无所见。岂小人福薄,不能压此物耶?

先君在闽,闻先慈马太君丧,亦效世俗延僧诵佛书,于郊外放焰口。夜将半,见红灯前导,从者数骑冉冉而来,意谓必参领李某探望耳。久待不至,差人飞马往迎,忽不见。

先四叔光耀 为泾州牧,出城过一旅店门首,大旋风围绕不散,即下马入店。店主之妻蹑家人田二足云:“凡事遮盖,当有重报。”盖误认为衙役也。田二以告,愈疑之,遍搜内外,毫无形迹。忽闻灶下一声如爆竹然,其旁有干马通一堆,掘之得死尸、银百两、布百四十匹,是其谋财杀命者。其夫方在后园掘窖,盖欲于夜间掩埋其尸耳。战栗不能动,一询即服,夫妇伏诛。

陆佃云:“鱼满三千六百,则蛟龙引之而飞,纳鳖守之,故鳖名‘神守’。”鹅亦有能飞者。湖南李方伯畜鹅成百,一日连翅御风而飞,不知去向。幕友曰:“此不祥兆也。”未几,方伯卒。又江南天长县铜城镇,镇为吴王濞铸钱之地。有姚姓家巨万,畜鹅数百。鹅夜见人,群惊而鸣,其声哄然,有惊则觉。既可畜以取利,又可防盗守更。突然衔尾群飞如白鹭横空,众多不解。期月,奸人诬以助饷谋叛,伏诛,家产籍没。谚云“水净鹅飞”,几先见矣。

妹倩董副使绍孔 昔任西安太守,为余言:秦中有商于外者归,挈一犬以行。抵黄河,行囊在船,候人满乃渡。偶腹痛欲泻,亟上岸,犬随往。有布袋里银五十两,解置地,戏向犬曰:“看好!”少顷,舟子以人满风顺连催登舟,帆已满张,一瞬而开矣。关中黄河水如建瓴,对渡二十里许方达。商入舟,方悔忘银与犬,然日暮不能再渡,明晨纵往,安得前银尚在?遂归。越明年,渡河,复经前地,慨然曰:“银已无存,犬何归乎?”往寻,见狗皮覆地,检之,白骨一堆耳。商悯焉,掘地埋其骨,骨尽则前银尚在,盖犬守银不离,甘饿死覆尸银上耳。商泣瘗之,为立冢。谚云“宁畜有义犬”,旨哉言乎!

先外祖母家蠢仆窦三锄园,露一巨坛。三喜曰:“此财物也。”亟卖棉衣质银,买牲楮祭拜。及开坛,惟满坛白水,下有银一小锭,秤之适偿其办祭之数。

扬州之宝应县运河内有红船二,泊甚稳,忽被暴风飘起,一送向东岸野田内,一送向西泛光湖中。离河下坂一家方祀先,下拜毕,起视所居房风飘云际如纸鸢状,而祖先前之香火仍荧荧然。康熙壬午七月十五日事也。

乙酉五月,阅看河道形势,驻盱眙县之玻璃亭。数日大雨如注,稍霁,扬帆赴龟山淮渎庙。庙在水中,即大禹时命大将庚辰锁水怪无支祁处。返棹时风雨大作,雨点大如茶盂。见四龙挂空中,最近者可一箭及之,然皆不露头角。止见大水四股倒流上天,如旱地之大旋风,声势俱恶,历数十刻渐次消完,完时犹若有余波自上而下者。据土人云,年年有之,无足怪。王新城《渔洋集》亦载《纪异行》:“壬寅七年海东啸,崇川化作鼋鼍乡。今年雨雹杀禾稼,雉皋民徙龙为殃。”注有“龙见如皋境内,挟巨舰飞空中”,则龙见亦寻常事也。

乡人有马生驹,驹已长可乘,母马又将受孕,乡人惜费,即欲以驹与交。百计道之,驹弗肯,虽畜类亦知伦理。其邻教以物蔽马与驹之目,驹不知,遂交。交毕,去其蔽物,驹见其母,咆哮奔跃,触树而死。里之长鸣于官,官曰:“尔愚民也!为省小费,爰丧其马。马不群母,尔知之乎?尔真禽兽之不如也!”重责之,令瘗其驹。康笔帖式曰:“诚然。口外马群以数千百计,然溷杂难辨,久而忘焉,亦不识孰为何马之驹,孰为何驹之母。偶为检查,见有驹而盲者、目病者。阿敦大曰:‘此必自群其母也。’”阿敦大,司马者之官名。

余昔守括苍兼摄杭郡,于藩库见一草楦麒麟皮,系牛产于萧山民家。首肖牛,小角崭然,遍身鳞甲,鳞大于钱而色黑,及踵皆有。尾似纨扇而圆小,鳞甲砌满。又大石块分而为二,中有穴,光润滑泽,绝无斧凿痕。吏人曰:“此空青壳也。其穴即盛空青者。”俗云“石有空青,人无瞽目”,果其然乎?

广平赵进士昌龄 云:明崇祯末年,京师一痴汉能变美人。初延痴汉于家,使之醉饱,卧于室内,遮藏甚密,不许人见,设镜台衣服之类。少顷,装成绝色女子,冉冉而至。坐南面,设香烛供奉,自言名申生,已登仙箓,不食人间烟火,惟啖果而已。人稍稍近之,便觉昏闷。一日,诸恶少置数大爆竹于香炉内,香尽,竹响如霹雳声,出其不意。美人大惊,卸去衣饰,乃现真形如犬大猕猴,跳跃升屋而去。始悟申者,猴也;不食烟火、爱啖果者,猴性然也。回视痴汉,欠伸喜曰:“我半年在醉梦中,今日方醒。”

先中丞为江南方伯时,衙署即明朝徐国公 故宅也。旁有瞻园,山洞、池馆无一不备。一日,有长随马化者,膂力过人,心粗胆壮,向池边闲步。时已薄暮,见一女子,色殊艳丽,先则反接徘徊,后即倚栏小憩。马心异之,因思主翁眷属尽系满妆,今此汉妆,必怪物也。趋向前,双手关抱。彼惊,一跃,马已昏倒在地。少顷,马之寓处飞沙走石,门窗几榻为之荡然。有时饭熟,釜内尽是马矢,有时家人溺器无一存者,有时清晨夫妇衣帽俱不见,寻至粪窖中,悉被污秽。如此旬日,不堪其苦。告之先中丞,亦无法可治。幕友徐子乾代为筹画,取黄纸书词状,令马于城隍庙焚之,如此三。夕闻人马金戈之声纷驰屋上,次蚤于院内得一死狐皮而无毛,一家遂得安然。徐子乾每夜闻窗外哭泣声,心恶之,移出署外,卧病一月方痊。

东昌曹宅与寒舍稍有瓜葛,先世颇富。其致富之由,后人历历言之。始有一老者造谒,身短貌陋,自言姓白,别号餐霞老人,称曹为善人,欲借宅同居。曹曰:“院宇湫隘,未敢相许。”白曰:“不须房屋,止尔东园草垛足矣。”曹唯唯。次日于屋之承尘内有声,不复见形,曰:“吾已挈眷属迁至尊府矣,幸勿令闲人往来,群犬更须驱遣,勿使擅至东园。”曹欲设席以尽居停,白曰:“何烦重费主人耶?止鸡子数百、火酒二尊足矣。”一日晨,主妇见灶下一白物,似犬而小,熟睡,惊之,踉跄而去。少顷,承尘内云:“今日甚觉无颜,未曾衣冠,被主母遇见,不及一揖。幸恕之!”一夕,曹会饮亲友。白曰:“吾当游戏为诸君侑觞,可乎?”曹曰:“善。”遂令门窗俱闭,灯火尽灭,诸人于窗隙中见一物如鹅卵大,光灿照耀,吐上半空,仍复吞入。吐则亮,吞则黑,如此者十余次。座客曰:“此即所谓媚珠也。”曹偶向白戏曰:“老人来去无踪,可能取金帛助我乎?”白曰:“吾辈修炼多年,上则成仙,次则望得人身。若行损人利己之事,有犯天条,祸且不测。但主人肯听吾言,致富亦易易耳。”嗣后每向曹曰,某粮米当屯,某豆谷当积,后果腾贵,获利无算;某药物应贩,某币帛应置,某夏当旱,某秋当涝,每得风气之先,遂成巨富。一日,白忽云:“当于百里外治一大宅,家资移去为上。”曹从之。又曰:“我亦当挈眷向山中去矣。”迟一月,匆匆而言:“速搬!速搬!”十日后流寇果至,焚掠无遗,其旧宅尽为灰烬矣。

阴曹所差遣曰“疾脚”,犹阳官所役之快手也。凡阳世生人应役阴司者曰“走无常”。第不解阴司何以多用生人,岂阴司事务浩繁,偶不足用欤?抑借生人以显其灵异欤?若以理考,尽属幻渺,而又言之确有可据,关系生死之大,使人不得不信,不敢有疑贰于其间者。如浚县李某,其岳曾为司李,相离四百余里。李之邻有为疾脚者,忽向李曰:“令岳如夫人于今日午前暴亡矣。”李曰:“何以知之?”曰:“吾奉差往勾也。”李不之信,曰:“彼素无病,何至暴死?”疾脚曰:“彼于楼上梳头刚毕,被吾脑后一击,即吐血掊地气绝耳。吾勾至冥司,候王升殿。曾私问判司:‘彼年少艾,何至暴死?父母、夫妻皆未一诀,是犯何罪?’判曰:‘其夫主司李,莅任后接取家眷,彼以卑妾冒为正妻,公然摆列执事,受属官之跪拜,以微贱而僭上越分,是以损寿暴亡耳。’”李曰:“此事诚有之。”四日后讣至,讯死状,与疾脚之言吻合。

走解本军营演习便捷之法,晋曰“猨骑”,明曰“走骠骑”,皆于马上呈艺,上下左右,超腾蹻捷。近则男子较少,咸以妇女习之,为射利之场、奸污之技矣。须演马极熟,马疾如飞,妇女乃于鞍上逞弄解数,有名“秦王大撇马”、“小撇马”、“单鞭势”、“左右插花”、“蹬里藏身”、“童子拜观音”、“秦王大立碑”之类。或马首,或马尾,坐卧偃仰,变态百出。抑且倒竖踢星,名“朝天一炷香”;疾驰不稍欹侧,两马对面相交,能于马上互换相坐,统曰“走马卖解”,俗所谓“卦子”也。又有戏幻之术,器物可以隐藏,饮食可以取致,见者无不讶异。若《西京赋》所云:“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是幻法也,久已不传,近今所见,不过手法快便,眩乱人目而已。诚若《帝京景物略》云:“捷耳,非幻也。”有弄猴为戏者,教习极熟,登场跳舞皆合拍;或更挈一犬,猴乘犬背,若人驰马,近惟丐者为之。更有妇女走索者,梁名高 。伎以两木架大绳,相去数丈,一女行其上;或二女各从一头上,对舞而前。手持一竿,缚米囊于两头以权轻重之平,前却疾徐,如履平地,相逢比肩而不倾。又有妇女仰卧,以两足承巨缸,颠播上下,无不如意;或立一幼女于足底,且拜且舞;更复向空立一小梯,幼女层递撺上复下,故作倾跌状,观者惊骇,卒安然无恙。至于三槌打鼓,手转三刀,以头承丸,又其余事矣。凡此皆失业贫民不得已而为之,借以聚众醵钱以资衣食,然奸盗诈伪亦从此生。当作戏术时,虽众目环视,在在眩乱,何难乘机一作掏摸伎俩乎?至走索卖解者流,身轻足疾、飞檐走壁之技固所优为,因系妇女,或宦衙演戏,大户传唤,深闺内宅,皆能得入,窥探门户出入之路,日所经行,夜如熟径矣。何况鞍马之上便捷轻利,抢夺剽掠无不可为,亦谁得而御之?余观察西江时,有走索者以男装女,自幼弓足、留发、穿耳,无赖挟之往来,甚为叵测。余访拿重处,递解回籍。康熙五十一年,部覆陕西提督潘育龙 因陈四等一案题奉谕旨,将走马卖解踩索之人尽行查拿安插,并定文武失察处分之例甚严,而游手之徒并为敛迹矣。

附陕西提都潘原疏 窃照陈四等率领妻子游走于外,凭其走马卖解踩索算卦为生,俗名之曰“卦子”。大抵江北各省皆有此类,惟山陕两省此辈尤多。其父祖子孙,辈辈相习,以为生活之计,不务耕织,游手好闲,寡廉丧耻之顽民也。臣窃思,以为除匪类须穷源除根。今臣所属各营已经陆续拿获卦子二十八起,合计男妇大小五百八十九名口,并马骡牛驴猪羊共六百一十匹头只,俱移咨督抚,交送有司审理在案。但虑秦省各府州县犹有卦子尚多,若尽行拿获,未有行凶恶迹;若不行查拿,恐将来此辈难保不行走于外。现今遵奉查拿,若不行安插,恐此辈畏罪潜逃他方,聚众成群,妄生事端,亦未可定。在彼所犯固王法难宥,岂不有负我皇上好生之德?以臣管见,莫若通行各省督抚,责令各府州县卫所在于乡村堡寨细查,如有卦子之徒,令其男妇痛改不善之艺,或就编入现住地方里甲为民,或拨给绝户田地,抑或令开垦荒地,将现有骡马牲畜变为牛种,载入赋役册内,按季取乡约、地方、里长、邻佑甘结存查。如再有违禁出外游走,令里长、邻佑、乡约、地方举报,地方官严加重处。如本地方官不行严查,纵容此辈行走,被别处地方文武官员拿获,议定处分,载入例内。如是则渐皆化为务本之良民矣。

“门前一阵骡车过,灰扬!那里有踏花归去马蹄香。棉袄棉裙棉裤子,膀胀!那里有佳人新试薄罗裳。生葱生蒜生韭菜,腌臜!那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开口便唱冤家的,歪腔!那里有春风一曲杜韦娘。开筵便是烧刀子,难当!那里有兰陵美酒郁金香。头上䯼髻高尺二,村娘!那里有雾髻云鬟宫样妆。行云行雨在何方,土坑!那里有鸳鸯夜宿芙蓉帐。五钱一两戥头昂,便忘!那里有嫁得刘郎胜阮郎”。右金陵陈大声嘲北妓也,名曰《南嘲北》。“几层薄板为家业,穷蛮!那里有鸡犬桑麻二顷田。出门便坐竹兜子,斜颠!那里有公子王孙压绣鞍。惰民婆子村庄悄,情牵!那里有十二红楼人似仙。黄橙梅子充佳味,牙酸!那里有云枣哀梨蜜比甜。竹篱茅舍几多高,一钻!那里有甲第连云粉画垣。八搭草鞋精脚上,难穿!那里有门迎珠履客三千。低头不敢偷睛看,皇天!那里有赵女燕姬玉笋尖。广法苏马弄机关,骗钱!那里有千金一掷胆如天”。右顺德乔文衣作,名《北嘲南》,所以答大声也。《南嘲》虽少蕴藉,然不过讪笑翠馆红楼中粗鄙之甚者耳,词旨分明,原无涉于北方人士,引诗既雅,亦足解颐。《北嘲》则肆声谩骂,尽人为仇,俨然平分南北,反置南妓于不问,不独有伤忠厚,且词意上下不能贯串,殊无足取。更有《南北解嘲》八则,不知出自何人,以南北之方言方物比合较量,权得其平,如此之某某也配得过彼之某某,此之这般也配得过彼之那般,俚句聱牙,更堪捧腹,又出《北嘲》之下,词不足存,故未附入。

南北谚有“冬至数九,一九至九九”云云,亦犹《月令》中一月六候,以验节气寒暖也。四方之说各异。若夏至后止分初伏、中伏、末伏,并无数九之说。偶阅明人田汝成《委巷丛谈》,杭人夏至后亦有数九,谚语云:“一九二九,扇子不离手;三九二十七,冰水甜如蜜;四九三十六,拭汗如出浴;五九四十五,头戴秋叶舞;六九五十四,乘凉入佛寺;七九六十三,床头寻被单;八九七十二,思量盖夹被;九九八十一,家家打炭墼。”各处节候、方言之不同有如此。

磁器始于柴世宗,迄今将近千年,徒传“柴窑片”之名,所谓“雨过天青”者,已不可问矣。嗣后惟官、哥、汝、定,其价甚昂,间亦有之,然而不易多得。若成窑,五彩暗花而体薄者,鸡缸一对,价值百金,亦难轻购,本无多也。再之宣窑最佳,一时称盛,而真者固少,以其嘉、万之间,本朝便仿本朝,极易溷淆。至国朝御窑一出,超越前代,其款式规模,造作精巧,多出于秋官主政伴阮兄之监制焉。近复郎窑为贵,紫垣中丞公开府西江时所造也,仿古暗合,与真无二,其摹成、宣黝水颜色,橘皮粽眼,款字酷肖,极难辨别。予初得描金五爪双龙酒杯一只,欣以为旧,后饶州司马许玠以十杯见贻,与前杯同,讯知乃郎窑也。又于董妹倩斋头见青花白地盘一面,以为真宣也,次日董妹倩复惠其八。曹织部子清始买得脱胎极薄白碗三只,甚为赏鉴,费价百二十金。后有人送四只,云是郎窑,与真成毫发不爽,诚可谓巧夺天工矣。磁器之在国朝,洵足凌驾成、宣,可与官、哥、汝、定媲美。更有熊窑,亦不多让。至于磁床、磁灯,又近日之新兴也。

服饰器用有一时之好尚,即戏弄小物,亦因时制宜而穷工极巧者。明时内官家以斗促织为能事,其养促织之盆稍小于斗促织之盆,一盆皆价值十数金。又喜畜猫,各编以美名,如纯白者名“一块玉”,身黑而腹白者名“乌云罩雪”,黄尾白身者名“金钩挂玉瓶”之类,甚有染色大红者。其饲猫之器皿用上号铜质制造,今宣垆内有名“猫食盆”者是也,价更重于促织小盆。即养画眉翎毛笼内所用食水小磁罐,亦价值数金。近今惟尚斗鹌鹑,鹌鹑口袋有用旧锦蟒缎、妆花刻丝猩毡、哆啰呢,而结口之束子有汉玉、碧玉、玛瑙、砗磲、琥珀、珐琅、金银、犀象。而所用烟袋、荷包,更复式样更新,光彩炫耀。迩来更尚鼻烟,其装鼻烟者名曰“鼻烟壶”,有用玉玛瑙、水晶、珊瑚、玻璃、缕金、珐琅、象牙、伽楠各种,雕镂纤奇,款式各别,千奇百怪,价不一等。物虽极小,而好事者愿倍其价购之以自炫。然转眼间所好更变,又不知何如矣。

昔陕西有以汤驴作方物远贻馈人者,据云味最佳美。考其制法,备极惨酷:先以厚板铺地稍高,多钉坚实,而凿四眼,仿驴身、驴蹄之大小。拉驴上板,纳四蹄于眼中,不容稍为展转。乃以多沸热汤浇之,自头至尾,遍体淋漓,以毛尽脱为度,竟成雪白一驴,而命已绝,肉已熟。其死甚于一刀,恸楚为何如耶?继为取出开膛,剖去肠脏,分割其肉,量大小成块,悬之风处风干。犹嫌其肉太松,将肉用芦篾上下夹好,置诸通衢,任车马往来践踏,久之方行收好。不啻珍错之藏,非大筵席不轻用,本地极贵重之,故远致方物也。又天津卫有小鸟,黑爪,故名“铁脚”,烹炒为下酒物,味鲜爽口。其鸟群飞,以网罗之,一网可得若干。其挦毛之法则大奇:掘地作一坑,用火炽红,将鸟从网倾入,以物覆之,彼于内乱飞相触,热气交加,互相扑打,毛自尽脱,不假人力,诚火攻也。又前朝内监性嗜鹅掌,嫌其不甚肥厚,乃以砖砌火坑,烧之近赤,置鹅于上。砖热,鹅立脚不住,自行蹀躞,一身血脉尽注于掌,其掌愈蹀愈厚,鹅受炙不过而死。适于口,忍于心矣。僧谦光曾云:“老僧无他愿,鹅增四脚、鳖著两裙足矣。”迩者江淮僧人嗜鳖之法甚于俗家:釜水微温,置鳖于内,将锅盖预凿数孔如所置鳖之数,盖定以重物压之。然后以薪燃灶,令水渐次而热。鳖觉水热,沿盖得孔,以头探伸而出。先以姜汁、椒末、酱油、酒、醋调和匀好,乘其热极口张,以匙挑而灌之,五味尽入腑脏,遍身骨肉皆香而死,奇惨异苦。僧见其状,向之合掌曰:“阿弥陀佛。再忍片时,便不痛矣。”真所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者耶。嗟乎!口腹之奉,谁不欲之?即孔子圣人犹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亦未尝教人甘为粗粝腐儒餐也。近日有全羊设馔者,以羊之全身制为十六器或十二器,而汤点皆用羊。又有以全鹅二三只制十二器或十六器者,汤点亦皆用鹅,不杂他物,可谓穷工极巧矣。然不过烹炮精美,未有戕生害命如前驴鳖之甚者。即何曾日食万钱犹云无下箸处,赵喦一饮食必费万钱,何赵一日之供以费钱二万为限,亦不过备四方之珍异耳,何尝著其酷烈杀生哉?但食品丰俭,各随人之性情。晏婴为相,尚食脱粟;公孙弘以丞相封平津侯,犹脱粟布被,世皆贤之。万钱之奉,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乃更有少年纵恣者,欲食牛羊诸牲之肉,一呼即得,不能待其宰杀,乃生割其肉而烹炮之。吾不知其是何心也!裴晋公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着便吃。”予服其天然,不设色相,是真学问。国朝初年,扈侍御申忠 巡按陕西,访知汤驴一事,严饬禁止,一有犯者罹以重法,此风稍戢。至鹅掌、铁脚、炰鳖、生割之惨,间有为之者,安得复见扈侍御其人,遍行禁绝乎?

京师馈遗,必开南酒为贵重,如惠泉、芜湖、四美瓶头、绍兴、金华诸品,言方物也。然惠泉甜而绍兴酸,金华浊 ,均非佳酝。唯四美瓶头与涞酒兑半相和,则美甚矣。但其价过昂,杖头每苦不足。若煮涞清雪相和,名曰“兑酒”,京师所常用者,味亦不多让也。虽有易水、沧州竹叶青、梨花春等类,总不如涞水苦冽。予在淮南,每岁于粮艘回空,附寄十余坛而来,止供冬雪春花之用,不能过夏。盖南酒不畏北方之寒,而北酒则畏南方之热也。淮安有腊黄、苦蒿,镇江有百花,德州有罗酒,俱可用。近来浙西粮艘北上,多带浔酒,陈者果佳。宿迁之砂仁、豆酒、薏苡,陈者亦佳。若扬州古称“十千一斗金盘露”,而扬州不闻产酒,想谓属邑高邮之五加皮、木瓜、 莶,泰州之秋露白、宝应之乔家白耳。至于邳、徐一带,俱是稀熬,较烧酒醨而薄,饮者谓淡而无味曰“稀”,无可奈何曰“熬”。相传起自希夷,第恐华山处士必非如此造法也。太原之桑落酒,峻易醉人,小瓶潞酒,亦曰“人参酒”,在西边亦平常无奇,至南方则醇美,所云“胭脂红滴潞州鲜”,人多艳称之,岂真物离乡贵耶?近日玻璃瓶盛红毛酒多入中国,然其中有香料、茴椒,止宜于冬月及病寒者,若弱脆之体未可轻饮。在各地方,土人俱能制造,如刁酒、洛酒、汾酒、羊羔酒之类,止宜本处,不著名于四方者甚多。大约因水取名,大半皆是即用黄河水,亦曰“昆仑觞”。倘能多加曲米,陈窨数年,未有不佳者。若本质太薄太新,如东坡所云“甜如蜜汁,酸如齑浆”者,则无可奈何矣。

陕西有以坛盛酿酒干料,留小穴,旋加滚水灌入即成酒者。不识其所名二字当作何写,询之范侍讲谈一曰:“君世家于秦,必知其解。韩湘云解造逡巡酒,此岂是耶?”侍讲曰:“是酒渭以北名曰‘罐子’,渭以南名曰‘坛子’,又曰‘花坛’,京师名曰‘噆妈’,未闻有所谓‘逡巡’者。然其名甚雅,吾当归告乡人,请以‘逡巡’易之。”究竟“噆妈”二字,不得命名之义,终难求解。座有俗人,强作解事曰:“吾能解之。北方小儿呼其母曰‘妈妈’,呼其母之乳亦曰‘妈妈’,小儿吸乳母之乳曰‘吃噆噆’,亦曰‘咂妈妈’。此酒用管吸之,如小儿之噆妈也。”举坐绝倒。俗作咂读平声

历载“酉不会客”,会者,宴会也。杜康卒于酉日,酒为杜造,故是日不忍饮酒。

明宫中小葫芦耳坠乃真葫芦结就者,取其轻也。内监于葫芦初有形时,即用金银打成两半边小葫芦形,将葫芦夹住缚好,不许长大,俟其结老,取其端正者以珠翠饰之,上奉嫔妃。然百不得一二焉。因其难得,所以为贵也。

有奸人取乌贼鱼墨汁为伪券以脱骗人者,经年墨消,但较之真墨,其色淡而无彩。昔有人以无可奈何事必欲一谒权要,又知权要之必败,恐投柬刺于其家,日后查取株连。客进龟尿写字之法,遂书刺进见。及权要事败,检之则楮朽无迹矣。二事相类。

与老圃闲语树艺之法,圃曰:“凡种茄欲其子繁,俟花时摘叶,布于通路,以灰规之,人践叶灰则子必繁,名曰‘嫁茄’。若种匏瓠,其苗一经牛践则子便苦。又杏树结子不繁,以处女所系之裙围之,则花盛多子,亦曰‘嫁杏’。”闽中诸花树种类繁多,独杏树绝少,见《闽部疏》。

妇人弓足,上古未闻。《墨庄漫录》云“书传皆无所自”,故诗云“玉柱插银河”,又云“两足白如霜”,止言白,不言小。而金莲之名,始于齐东昏侯为潘妃凿金为莲花贴地,令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即各诗中形容美人,亦止言其杏脸桃腮、柳眉樱口、雾鬓云鬟、冰肌雪腕,并未言及宫鞋三寸、新月半弯。惟《道山新闻》云:李后主宫嫔窅娘,纤丽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命窅娘以帛缠足,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唐镐诗曰“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因窅娘作也。是妇人缠足自五代以来方有之。元曲云“翠裙鸳绣金莲小”,后世皆效之矣。旧时妇人皆穿袜,即窅娘亦著素袜而舞。袜制与男子相同,有底,但瘦小耳。自缠足之后,女子所穿有弓鞋、绣鞋、凤头鞋,而于鞋之后跟,铲木圆小,垫高,名曰“高底”,令足尖自高而下,著地愈显弓小,遂不用有底之袜,易以无底直桶,名曰“褶衣”,亦曰“凌波小袜”,以罩其上。盖妇人多以布缠足,而上口未免参差不齐,故须以褶衣覆之,然亦有平底者,至睡鞋则用软底。今称褶衣,即膝裤也 。予少赴友人之招,坐间有以小鞋擎杯送酒者促予咏之。予有句云:“灯前注流霞,掌中擎新月。”虽一时狂兴,后亟为删去。

雨点著水最易起泡,旋起旋灭,所谓梦幻泡影者是也。小儿作戏,亦有以灰淋水,曰“灰汤”,入松香,量灰汤之多少而入。用篾扎成小圈,安于直篾上,调松香和汤极细而稠,以圈蘸汤向空一绕,则成元泡如琉璃状,大而碗口,中而如拳、如茶盂,更有极小者,随风荡漾,顷刻方灭。若汤经日晒而浓,则一绕可成十余泡,宜从楼上台上高处多人绕放,轻飘错落,殊令人眼花撩乱也。

俗云“南桥北寺”。北方之寺多出于明时太监创建,有一寺费至数万者,穷工极巧,而在顺天之西山更盛。每春三月,太监斋僧,在平常习套,不过蔬食果饼而已,而太监辈甚有用腥肴,潜佐以酒,斯已奇矣。更有甚者,于远近构寻娼妓多人,量道里远近,以苇席为圈棚,纳妓于中,任诸僧人淫媾,名曰“大布施”,岂非亘古奇闻耶?毋惑乎元僧有妻,呼曰“梵嫂”,曰“房老”,原非怪事。

闻之先外祖母云,吾家仓房甚多,其极边一间封闭藏贮者一年有余。一日开仓易米,见梁上一人,头垂向下,赤身倒挂。审视之,半截藏于梁内。大惊,呼众入看,则彼紧闭双眼,及人稍出避,彼又开眼看人,两臂在外,两手尚在梁内。举家仓惶,里邻咸睹,以为怪无疑矣。聚观,闾巷填塞。众不敢隐,鸣诸长官。官遣巡检带弓兵携械至,先试以枪刺之,声如婴儿,血出如注。遂命以刀斫之,血肉淋漓,凝积遍地,血下数斗,首及两臂、胸、背全无寸骨,尽血肉也。旋命将仓房拆毁,斧碎其梁。梁已内空,皆盛血块而已。家人在旁白巡检曰:“昔造此房时,一匠举斧误伤他匠,足面几断,血流不止,尽淌此梁木上,木原有瘿,血注瘿内。彼时急于救人,遂不留心,及后上梁仍用此木。日久想成此怪耶?”噫!犹幸发之尚早,倘下截尽变人形,又未知作何妖孽耳。

羽而两足者曰禽,俗呼为扁毛畜生是也;毛而四足者曰兽,俗呼为圆毛畜生是也。禽卵生,兽胎生,胎生者九窍,卵生者八窍。卵而陆生者,目能开闭;卵而湿生者,眼无胞也,常不瞑也。胎生者,眼胞开闭自上而下;卵生者,眼胞开闭自下而上。惟鹦鹉两睑俱动如人目。胎生九窍,与人相同。人顺生,草木倒生,禽兽横生。人则女丽而艳,禽则雄彩而文,兽则不甚相较也。《家语》云:七主虎,虎七月乃生;三主狗,狗三月而生;四主豕,故豕四月生;五主猿,故猿五月生;六为鹿,故鹿六月生。诸禽兽无蛰。禽惟黄莺、紫燕,兽惟黄鼠、诸熊,蛰与虫同。阴鸟之飞也,头缩而足伸;阳鸟之飞也,头伸而足缩。马蹄圆为阳,牛蹄拆为阴。马之卧也,起自前足;牛之卧也,起自后足。是阴阳、禽兽之各别也。然《月令》“雀入大水为蛤”,是禽化为甲虫也;“田鼠化为 ”,是兽类化为禽也;“鹰化为鸠”,是禽化禽,强化弱也。他如牛哀化虎、王妇化鼋、马生人取名马异,此又禽兽、阴阳、人物之变而理有不可推者矣。

禽之味美于兽,俗云:“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

鹤之膝后曲,雀之足双行。

有羊产羔人首羊身者,众以为异,达之朝。朝臣曰:“此无足为怪,不过牧童春兴耳。”予曾见鸡有四足两尾者,猪有四肘之外更生四肘,肥大异常,生时猪母几死。此亦无足怪者,不过重胎,与双黄蛋之类已耳。

治喉闭,用鸭嘴、胆矾研细,以酽醋调灌,去胶痰即愈。

治目障翳,用熊胆少许,净水略调开,尽去筋膜、尘土,入冰片一二片。或泪痒,则加生姜汁些少,以铜箸点之,绝奇。赤眼可用。

凡咽喉初觉壅塞,一时无药,以纸绞探鼻中,或嗅皂角末,喷嚏数次,可散热毒。

凡风狗毒蛇咬伤者,只以人粪涂伤处,极妙,新粪尤佳,诸药不及此。治发背,用干人粪,阴阳瓦焙存性,研细,用醋调敷肿处即消。

病痔者,用苦 菜或鲜者或干者煮汤,以熟烂为度,和汤置器中,阁一版其上,坐以薰之。候汤可下手,撩苦 频频澡洗,汤冷即止。日洗数次,数日即愈。 一作苣,北方甚多,南方亦有之。

金吾,其形首似女人,鱼尾,有两翼,性通灵,不睡,故取作巡警将军之号。

群鸟养羞。羞者,食也。养羞者,藏之以备冬月之养也。

镜听咒曰:“并光类俪,终逢协吉。”

两腋狐气名“愠羝”。

骰子亦名“琼畟”。音测亦音塞俗呼塞儿

义嘴笛,唢呐之名也。身本是笛,嘴则另具,故曰义嘴,即今假子称义子之意。弹筝用银甲或以象牙玳瑁为之总名义甲

自西洋人入中华,其制造之奇、心思之巧,不独见所未见,亦并闻所未闻。如风琴、日规、水轮、自鸣钟、千里眼、顺风耳、显微镜、雀笼之音乐、聚散之画像等类,不一而足。其最妙通行适用者,莫如眼镜。上古未闻眼昏而能治者。杜陵老年,花似雾中看,唯听之而已。自有眼镜,令昏者视之明,小者视之大,远者视之近,虽老年之人,尚可灯下蝇头,且制时能按其年岁以十二时相配合,则更奇矣。黑晶者价昂难得,白晶者亦贵,惟白玻璃之佳者不过数星,今上下贵贱男女无不可用,真宝物也。人人得用,竟成布帛菽粟矣。至于算法,又超出寻常之外,远近高低、大小多寡,顷刻而知,燎如指掌,更上古所未有者也。

溺器名虎子。亵器原谓之兽子,古贵嫔家制以铜形,鬣尾皆具,而背为大穴,用距之以便溺。兽子为马形,取登距时如跨马之状,意便于坐,备雅观也。今溺器多用铜、锡,若亵器尽以木为之,名为马子,或本乎兽子而变通之耶?

淮南司马吴孝阶 以吕纪翎毛大画见遗。细玩,果系锦衣真迹。题曰“五伦图”,上画太阳一轮,中立五彩鸣凤,取《毛诗》“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之意,盖言盛世君臣相合也。森阴之下写二鹤,取《中孚》爻词“鹤鸣子和”之意。至于嘤鸣之鸟以兴友朋,戢翼鸳鸯以兴夫妇,在原脊令以兴兄弟,亦皆见于《诗》,人所共晓。以丹青小技而拟极正大之题,故可珍而可重也。

画像繇来久矣。笔墨之妙,所谓“传神在阿堵中”,未闻以泥可捏成者。惟神鬼之像塑者最多,盖神鬼尽属虚幻,谁见其真?谁辨其伪?近有高手,能以团泥极熟,对人手捏而成,与生人之面貌肥瘦、赤白苍黄、须发痣点、瘢痕光麻,无不酷肖,俨然如生,觉画工笔墨仍有未到之处。相传其法起于虎丘老僧,又云虎丘市泥美人之家夜梦吕真人教之者,讹不可考。姑苏、维扬皆有其人。寻常者每像数星,身体皆活动者倍之。若宰官则因人而施,所谓君子自重也。阅数年,仍可增换。此从前所未见者,见之方三十余年耳。

昔人所持惟纨扇最古,宫中名为合欢扇,班婕妤歌曰:“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后呼白团扇,王珉嫂婢歌曰:“团扇复团扇,许君自障面。”诸葛武侯纶巾白羽扇,指挥三军。谢安为乡人捉蒲葵扇,唐诗云:“南风不用蒲葵扇,纱帽闲眠对水鸥。”若今人所用,多金白纸扇矣。其扇本名摺叠,亦谓之撒扇,取收则摺叠、展则撒舒之义。明永乐中,朝鲜国入贡,成祖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为之,自内传出,遂遍天下。其始不过竹骨、茧纸、薄面而已。迨后定制每年多造重金者进御,一面命待诏书写端楷,一面命画苑绘画工致,预于五月一日进呈,以备午日颁赐嫔妃、宫女。其钉铰眼钱皆用精金,每扇价值五金。至本朝三百余年,日盛一日。其扇骨有用象牙者、玳瑁者、檀香者、沉香者、棕竹者、各种木者、罗甸者、雕漆者、漆上洒金退光洋漆者;有镂空边骨,内藏极小牙牌三十二者;有镂空通身,填以异香者。扇头钉铰眼钱,有镶嵌象牙、金银、玳瑁、玛瑙、蜜蜡、各种异香者;且有空圆钉铰,内藏极小骰子者,刻各种花样,备极奇巧;甚有仿拟燕尾;更有藏钉铰于内,而外无痕迹者。其便面有白纸三矾者,有五色缤纷者,有糊香涂面者,有捶金者,洒金者。命名不一,其骨多而轻细者名曰春扇、秋扇;以香涂面者曰香扇;可藏于靴中以事行旅者曰靴扇;更有以各色漏地纱为面,可以隔扇窥人者曰瞧郎扇;且有左右可开,制为三面,暗藏其中画横陈像者曰三面扇。有制样各别、因地因人得名者,曰黄扇、川扇、曹扇、潘扇、青阳扇。而相传最久远者,无如杭州之芳风馆。其家世以售扇为业,遂致素封。城内构一别墅,花木竹石,颇极清幽。予兼摄杭州府篆时曾过其园,题以诗曰:“非不在城市,寂然花竹间。池成凹处雨,石叠意中山。为惜三春老,来偷半日闲。凭栏待飞鸟,薄暮亦知还。”座间询及主人制扇之法,乃出一扇曰“百骨扇”,传已几世矣。数之,果有百骨。初不以骨多而厚大,其色古润苍细,洵旧物也。据云今亦不能仿造,即强造亦不佳矣。此予生平一见者。若古之纨扇、羽扇、蒲葵扇,亦间有用之者,不甚多也。

扇有摺叠,因而有坠。伴阮兄曰:“扇器以蜜结、迦南为第一,其次则宋做旧玉之小者;即虎斑、金丝、各色玉之新做者亦佳。若琥珀、蜜蜡之类,品斯下矣。近有以合香、桂花制成,及玉枢、丹紫、金锭,其价颇廉,尽堪适用。”

《琅嬛记》云:砚神曰淬妃。考砚之制,古今不一,而唐人呼曰砚瓦,盖谓砚形凸起如瓦,非以瓦为砚也。用久则平,又久则凹矣。剑南诗:“古砚微凹聚墨多。”今人呼砚曰砚台,亦曰砚瓦。

阳支子鼠、寅虎、辰龙、午马、申猴、戌犬,足趾皆单;阴支丑牛、卯兔、未羊、酉鸡、亥猪,足趾皆双;惟蛇巳则无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