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登衡山看日出用韩韵[1]

峨峨衡岳配朱鸟，帝与作镇炎荒中[2]。五峰插天祝融最，突兀谁与争其雄[3]。吐吞熛爓屏幽魅[4]，亿千万纪功无穷。绝顶曾闻见海日，半岭已觉来天风。千盘及冢夜将半，呼吸果与玄关通[5]。高台岌嶪碍星斗，扪天揑石身登空[6]。海水半发白堪掬[7]，明霞几点碎不融。人言此时日将出，仿佛水底离珠宫[8]。须臾一线吐复落，砉然万丈车轮红[9]。九荒八极荡无翳，照我一寸披丹衷[10]。归瞻神宗仰肃爽，僧衣道客行鞠躬[11]。悄然坐对愁四集[12]，名山有约谁能同？明明神君鉴鄙意，此身不向儿女终[13]。他年五岳倘阅遍，一息尚在叨神功[14]。猿呼鹤警寺钟歇，俯视下界方曈昽[15]。径欲身骑二龙去，御气直到扶桑东[16]。

注释

[1]唐人韩愈《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诗云：“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曈昽。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寒日生于东。”乾隆三十五年（1770）春夏之际，仲则登衡山祝融峰观日台看日出，步韩韵赋诗。在历代观日出的诗中，这是一首上乘之作，尤其是后半章，一气喷洒而出，万象吞吐，风涌泉流。“九荒”二句，堪称荡涤尘俗的一泓清泉。庄敏《读两当轩集》评云：“扶桑万丈朝暾红，霞彩变幻随长风。公诗奇丽宛相肖，乍展卷已开心胸。”此诗用韩愈诗韵，亦非没有来由。洪亮吉早年所作《玉尘集》卷下载云：“黄仲则诗宗法少陵、昌黎，亦时时染指《昌谷集》。”

[2]峨峨：高峻貌。朱鸟：亦称“朱雀”，四象之一，由二十八宿中南方七宿，即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相联呈鸟形，朱色象火，南方属火，故名。刘禹锡《望衡山》：“前当祝融居，上拂朱鸟翮。”帝：炎帝，传说中主管夏令和南方的神。《淮南子·天文训》：“南方，火也，其帝炎帝。”作镇：镇守一方。《南岳志》：炎帝居南方祝融之巅。炎荒：傅玄《述夏赋》：“朱鸟感于炎荒。”

[3]五峰：衡山祝融、天柱、芙紫、紫盖、石禀五峰。祝融为最高峰，传说是火神祝融游息之地。突兀：高耸貌。

[4]熛爓（biāo yán标炎）：即火焰。爓，同“焰”。屏：屏斥，除去。

[5]千盘：形容山路崎岖。及冢：到达山顶。玄关：入道之门。

[6]高台：衡山观日台，在祝融峰上，仲则观日出即在此。岌嶪（jí yè吉页）：高峻貌。扪（mén门）天：摸天，指攀登观日台。揑（niē捏）石：抓牢石头，形容攀登艰难。揑，同“捏”。

[7]海水：喻指云海。

[8]珠宫：即龙宫。

[9]砉（xū需）然：象声词，形容破裂声。车轮：日轮，见《观潮行》注〔7〕。

[10]九荒：九州极远之处。八极。八殥、八纮之外极远之处。九荒八极，即九州八极，《淮南子·坠形训》：“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八纮之外，乃有八极。”翳（yì义）：遮蔽。丹衷：赤诚之心。张岱《夜航船》：“又心曰丹府，心神曰丹元。”

[11]神宗：吴修刻《两当轩诗集》作“神宇”，指神庙，即祝融殿，明万历间建开元祠祀火神祝融，清乾隆间改建为殿。肃爽：天高气爽，借以形容人格，表达敬仰之意，这里表达对神的敬仰。僧衣道客：僧人道士。

[12]愁四集：用典，张衡《四愁诗》其一：“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其二：“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其三：“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其四：“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

[13]明明：明察貌。神君：神灵。鉴：照察。鄙意：谦词，称自己的意见。不向儿女终：指遨游名山，不老死家中。

[14]五岳：我国五大名山的总称，多指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阅遍：即遍游。一息尚在：一息尚存。《论语·泰伯》：“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朱熹注：“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谓远矣。”叨：叨念。神功：神灵之功。

[15]曈昽（tónɡ lónɡ同龙）：日初出渐明貌。

[16]“径欲”二句：《庄子·逍遥游》：“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此用其意。径欲，直欲。御气，乘云气。二龙，传说中祝融骑二龙。《山海经·海外南经》：“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扶桑：古代神话中海外的大树，传说是日初出之处。《淮南子·天文训》：“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