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 咪咪
唐纳德 乔 吉姆 马克 约翰 马特 布莱恩 彼得 迈克尔 玛格丽特 理查德 玛丽
第5章
1958年,在度过派驻外地的4年时光后,加尔文一家回到了科罗拉多泉市,那个灰蒙蒙的小镇已不复当年。这几年,当地建起了美国空军学院,吸引来了无数人,包括军校学员、军校教官,以及大型军事机构所需要的各种工作人员。这些都在飞速地改变着这里。镇上过去有条土路,路面上有几道车辙的凹痕。路被带刺铁丝网做的门拦着,人们经过时得自己把门打开才能通过。现在土路变成了学院大道,铺得平平整整,大门有人把守,好像东西柏林间的边防站似的。学院里有自己的邮局、杂货店和电话局。学院的新大楼是现代建筑的杰作——由美国最大的建筑公司SOM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的一座座前卫通透的玻璃房,在西部的红土地上熠然宣告着新时代的来临。
多恩可以像他一直希望的那样,跻身于新时代了。之前被派驻加州北部时,他在斯坦福大学熬夜苦读,取得了政治学硕士学位。眼下他回到科罗拉多,作为教官加入了空军学院,准备一展身手。
空军将他们安置在新校园密集的平房宿舍里。他们的房子在一座小山上,坐北朝南,门前有一小片草坪。多恩和咪咪在地下室给8个儿子准备了4张双层床。床位本来是够的,不过10月时咪咪生下了第9个儿子马修。长子唐纳德现在13岁,他和年纪相近的兄弟们把空军学院的操场当作游乐场。这里是他们的天下,室内室外的健身中心、溜冰场、游泳池、体育馆、保龄球馆,甚至高尔夫球场,应有尽有。他们想在哪儿玩都行,没人拦着。在那个因循守旧的年代,空军学院里仍存有一丝开放的气息,那或许是西部的边疆精神,又或许是新一代人从战争中回到家园,在平静满足的心境下建造未来学府时,所流露出的乐观精神。
这里的很多教师都跟多恩一样,是二战退伍的英雄学者,年轻气盛、博学多才。他们比西点军校和美国海军学院的那些人更开明,因此开设了哲学和伦理学课程,这使空军学院不同于那些陈腐的军事学院。多恩的人生按部就班地展开,他走在学院里,从头到脚散发着自信。他左右逢源,就像当高中学生会主席时以及在海军跟“朱诺号”的舰长打网球时那样风光无限。
当然,过去的4年只能说过得半好不坏,也不如多恩所愿那般顺利。在加拿大时,他承担的任务似乎与那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这让他心中颇为不快。作为新闻发布官,他处理的都是机密信息,他曾谨慎地对咪咪说起过那里敷衍了事的行事标准。谈到文件被无所谓地乱扔,多恩的抱怨多到不由得让咪咪惊讶。他的心理状态变得非常脆弱,不得不请病假,住进了纽约的桑普森空军基地医院,后来在华盛顿特区的沃尔特·里德医院也短暂待过。咪咪似乎认为多恩只是精神紧张,跟参加过战争的很多士兵一样,尤其是那些对作战经历闭口不谈的老兵。在被派到加州后,多恩的身体好多了。他所在的基地就位于斯坦福大学附近,因此可以去那儿进行研究生阶段的学习。现在回到科罗拉多,他和那一辈很多人一样,相信万事功到自然成。
加尔文家的8个男孩,摄于约1959年
空军学院创建前一年,多恩曾写信给负责学院组织建设的休伯特·哈蒙将军,提议将鹰隼作为空军的标志——陆军的骡子和海军的山羊也都是征信选拔的。多恩不是唯一一个写信给空军推荐吉祥物的人,学院的档案室有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热心市民的来信,推荐的动物既有艾尔谷犬(谐音“空军”)也有孔雀。不过多恩是第一个建议鹰隼的人,他老和咪咪说,要是空军采用这个点子,他们就算对美国军事做出了载入史册的贡献。
在被派驻加拿大和加利福尼亚时,加尔文一家会将几只鹰塞在道奇牌木质旅行车后座的笼子里,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如今在空军学院安顿了下来,多恩接管了驯鹰课程,投入劲头不亚于一个狂热的牧师。他给全世界的鹰隼驯养者写信,让他们为空军学院的鹰隼储备尽一份力。他收到了沙特国王赠送的两只隼,忙着从日本引进几只鹰,并写信给马里兰州的相关部门,申请在那里猎鹰的许可。从迈阿密大学到雨中的洛杉矶体育场,他的学员们在全国各地的体育馆表演驯鹰,吸引了数万观众,他们在达拉斯的棉花杯橄榄球赛上的表演还在全国电视上转播了。多恩和鹰隼的故事在《丹佛邮报》和《落基山新闻报》上被报道过不止一次,科罗拉多泉市当地的《公报》还登过他的一张立照。鹰隼也随他们回了家。他们一家人一起训练过一只从德国和沙特阿拉伯多次交换得来的雌苍鹰,叫作芙蕾德莉卡。不拿爪子挠人的时候,芙蕾德莉卡会踞坐在前院的栖木上,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同时也被附近的一只哈士奇犬虎视眈眈地盯着。有一次没被拴牢,芙蕾德莉卡向狗扑了过去。哈士奇仓皇逃窜,可怎么也甩不开牢牢嵌入自己皮毛的鹰爪。
加尔文一家渐渐被众人所知了,毕竟,这么大一家人,父亲还是个很懂驯鹰的军官。小唐纳德则扮演起了父亲的猎鸟犬的角色。多恩参与筹建了北美鹰隼学会,他在学会的简讯刊物《鹰天地》上写道:“唐纳德是一名‘得力助手’,跑在父亲的前面,把兔子赶出来,父亲则负责放鹰。”如果有些鹰没回来,唐纳德和几个年纪稍大的弟弟——约翰、吉姆、布莱恩——会早上五点起床,循着绑在鹰腿上的小铃铛发出的声音搜索它们的踪迹。年纪小些的孩子站在房子所在的小山上,用望远镜看他们的爸爸和哥哥沿山而上或者绕绳而下。
多恩和阿瑟尔
在家中,多恩享受着男性大家长的地位,而咪咪则打点着杂务。驯鹰再次给多恩带来了好处,不仅充实了他的精神世界,也让他有理由远离那些他无心参与的家庭事务。长期以来,他习惯以数字称呼儿子们。“老六,过来!”他会这样叫理查德。当多恩开始到科罗拉多大学上夜校,攻读政治学博士学位时,他必须得有所牺牲。但他没有舍弃空军学院驯鹰主管的职责,而是不再训练儿子们组成的运动队了。咪咪说他变成了“甩手掌柜”。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父母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忙碌。钱和时间永远不够用。不过正确的态度必须要有,多恩和咪咪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庭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加尔文家的男孩都是祭台助手,其中一个一周要负责做七天弥撒。老朋友弗洛登斯坦神父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已经从科罗拉多泉市调走,去管理这片草原上的三个教区。对于弗莱迪来说这不能算是真正的升职,因为大部分牧师都想要去管辖范围更大的教区。他继续给咪咪提供精神上的告慰,并且很受加尔文家几个男孩喜爱。在为教众主持弥撒之余,弗莱迪会为他们表演老掉牙的魔术,还会给几个大孩子看他收藏在丹佛东部家中地下室的玩具火车和投币自动售货机。弗莱迪嗜好烟酒,有一次被吊销了驾照,小唐纳德当时在上高中,跑到弗莱迪那里待了一周,给他当司机。
那些年,因为孩子们要帮着外出驯鹰,多恩见到他们的时间不多。多恩要工作,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咪咪操持家务,严格管控着日常生活。她一周采购两次生活用品,每次买回20.5加仑牛奶、5盒麦片和4块长面包。不止一次,她把孩子们没有收回屋的玩具直接扔掉了。每天早晨,她会把孩子们床上的硬币掸掉。每天晚上,她要做11个人的晚餐,包括用球生菜、黄瓜、胡萝卜、西红柿拌的沙拉,配上盐和胡椒的快熟薄牛排,以及用一袋去皮土豆捣成的土豆泥。多恩在家时,晚饭后会摆上四五盘国际象棋,让几个孩子排成一排,同时和他们对弈。上学的晚上,孩子们只准做功课和练习弹钢琴,不准出去玩。深夜,咪咪还要洗衣服、叠尿布。
1959年,多恩参加了一个狂欢节派对。派对在科罗拉多泉市豪华的布罗德摩尔酒店的水晶舞厅里举行,他头上包着头巾,左手上停着一只活的短翅鵟,穿得像个古代先知或潜修者。当时的照片上了报纸。
咪咪在他身边笑容满面。由于孩子的缘故,她给人的印象跟多恩正相反。《落基山新闻报》曾刊登过咪咪制作羊排咖喱的秘方:用洋葱、苹果、蒜瓣调味,浇在煮好的米饭和青豆上,搭配切碎的杏仁和洋蓟心。文章的标题是“她给9个儿子做异国食物”。
加尔文家的长子唐纳德要么和空中童子军一起从C-47运输机上跳伞而下,要么学习古典吉他,或者练习柔道、打冰球,又或者跟他父亲一起索降。他是一名田径明星,参加了国民警卫队和空军学院的高中橄榄球队,他是77号。看他比赛常常是全家的周末活动。高三时,唐纳德赢得了重量级摔跤的全国大奖,他所在的橄榄球队也得了国家级的奖项。他当时谈了个啦啦队的女朋友,女孩的父亲刚好是他父亲的上司,管辖空军学院的将军。从很多方面看,唐纳德都像他父亲,帅气、矫健、讨人喜欢,在兄弟们的眼里,他是个难以效仿的楷模。
不过,唐纳德和其他人以为的样子并不完全一样,这一点多恩和咪咪要么没注意到,要么选择了视而不见。唐纳德比多恩在高中时更安静。虽然他在球场上叱咤风云,但他是那种不会被大家推选为班长的人。他的文化课成绩平平,最后上了科罗拉多州立大学,而不是更难进的科罗拉多大学。他长得跟英俊潇洒的父亲有点像,但缺乏真正的个人魅力。从青少年时期起,唐纳德身上似乎就有什么东西让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在户外爬山、索降、跳伞,一个人很自在。但唐纳德在征服大自然方面的表现并没有受到周围人的欣赏。
在家中,唐纳德对弟弟们表现出了一种至高的权威,刚开始时像个家长,后来就没那么和善了。父母不在时,他会捣蛋,欺负弟弟,制造混乱。起初只是无心的玩闹,但弟弟们恐惧地发现他逐渐开始动真格了。当多恩和咪咪不在家时——多恩跟驯鹰班的学员一起训练,或者去当地学院教授临时课程,或者为考博学习时;咪咪忙于歌剧团的事情时——年纪最大的唐纳德不情愿地担负起了照顾弟弟们的职责。他会捉弄弟弟们寻开心:“张开嘴,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然后把一大勺淡奶油塞到弟弟嘴里。
玩着玩着性质就变了。唐纳德会重击弟弟们的胳膊,狠狠地打在他们最痛的地方。他会要求大家打架玩:迈克尔对理查德,理查德对约瑟夫。他会让两个弟弟按住某个弟弟,自己打他,还叫别的弟弟轮流打这个无法动弹的弟弟。他发出的命令让几个兄弟难以忘怀:“要是不打,或者打得不够狠,你就是下一个挨打的人。”
起先,多恩和咪咪似乎并没有干预这种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不相信唐纳德会做出兄弟们指责他的那种事来。比唐纳德小4岁的三弟约翰后来说:“我央求爸妈别把他和我一起丢在家里。我觉得唐纳德是爸爸最喜欢的儿子,他把唐纳德的话看得比其他人重。与此同时,我还得找地方躲藏。”约翰还说,咪咪“也完全不知道实情,我想要跟他们说说大哥的事,他们根本就不睬我”。再造谣,舌头掉……
咪咪和多恩觉得,少年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全然不值得刨根问底。在孩子多的家庭,不可避免地会有排行之分。多恩和咪咪不在时,唐纳德就是老大,唐纳德不在时,吉姆自然就是头头。“年长一点的会占上风”,迈克尔回忆说——他是老五,比唐纳德小8岁——除了有一次,迈克尔被更小的理查德打得手肘脱臼,输给了他。迈克尔也有一次用力扇过马克,马克半边脸都紫了。上学的路上也不太平:如果每天不跟几个兄弟重新组成联盟,基本上都会挨打。
多恩和咪咪有时会想,这些小冲突最好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过多的干预可能会适得其反,反而让他们学不会跟别人的相处之道。但就算他们想把每次争端谁对谁错评判个清楚,他们也没法真的做到。因为在唐纳德用铁拳打压弟弟们的同时,吉姆也在试图撼动唐纳德的统治地位。
如果说唐纳德是模范儿子,那么吉姆就属于特立独行的那一类人。他是詹姆斯·迪恩和马龙·白兰度的狂热拥趸,穿皮夹克飙车,发出不羁的咆哮。他也曾试图模仿唐纳德,但做不到。作为橄榄球队的端锋接球手和防守后卫,吉姆一度可以在同一场比赛中既拦截对方的弃踢球(punt)又触地得分,但在橄榄球方面他还是比不上唐纳德,在驯鹰方面也不行。很快,他觉得努力也毫无希望。吉姆无法不注意到父母的期待和关注总是会绕过自己而落在哥哥的身上,这令他又气又恼。自然,他的怒气针对性很明显:从青少年时期起,吉姆似乎总在找唐纳德的碴。“就好像他发誓要跟唐纳德为敌似的。”迈克尔说。
地下室、卧室、后院的灌木丛,吉姆和唐纳德似乎动不动就摔跤打架。吉姆体型小一些,每当他被唐纳德打败后就会跑去举重,或者张罗几个弟弟一起对付唐纳德。但这从来也没用。弟弟们都怕他们俩。有一次,吉姆把门向四弟布莱恩的方向猛地一摔,砸破了布莱恩的嘴。这样的小冲突开始只发生在多恩和咪咪晚上不在家的时候,后来白天父母不在眼前时兄弟们也会打架,到最后只要早上两眼一睁打斗就开始了。有一次他们打到了客厅,多恩和咪咪知道必须得插手了。迈克尔记得当时他三年级,他看见平常不闻不问的父亲冲到十来岁的唐纳德跟前,一把抓住他,不许他再伤害某个兄弟。迈克尔对这个场面印象很深。不过多恩觉得兄弟间这样闹腾总会过去的,唐纳德是橄榄球明星,所有孩子也都会很快长大。
多恩想要因材施教。对他来说,这种事好比唱歌定好调子。家中雄性激素的气氛过于浓厚,他有责任引导每个儿子根据各自的特点成长。作为和蔼的老父亲,多恩常推荐孩子们读些提升人格的书,磨平自己身上的棱角,比如《积极思考的力量》。还有麦克斯威尔·马尔茨出版于1960年的自助类畅销书《心理控制方法》,这本书向大众解释了创造性想象的概念。多恩觉得这些书或许可以开导孩子们走出冲突的困境。他常把他们召集到吃饭的长桌周围,教导他们要和睦相处。发现好好说不管用后,多恩决定,至少可以用军队的那一套来约束他们。于是他买来家用拳击手套,还制定了新规矩:打架必须戴手套。
理查德——老六,比唐纳德小9岁——记得自己戴上这种拳击手套时的恐惧。“所有兄弟都精力饱满,你想想,都像那种顶级运动员,”他说,“所以一旦开打,真的打得不可开交。”
加尔文家成了同时存在两种场景的地方——既是摔跤场又是唱诗班。一面是无法管束的狂野,一面是多恩和咪咪以为的那种模范和谐。小打小闹似乎无伤大雅,何况在军人家庭看来,体力和权力的争斗如同家常便饭。
但在长期的摩擦中,约翰、迈克尔、理查德和马特逐渐产生了失落感,甚至有遭到冷落的感觉。他们缺乏安全感,觉得自己仿佛不是一个人,只是家中的一个数字,所谓的受保护不过是一种错觉。
有时,这一家子人前人后风格迥异的特点也让其他亲朋好友难以适应。去皇后区看望表亲时,男孩们会逮住每个没人看管的时机随心所欲地搞破坏——爬到车库顶上,拿气枪打窗户和小鸟,让东海岸的表亲们又惊又恼。但几个月后,表亲们又会收到多恩、咪咪和孩子们寄来的圣诞卡片,上面印着安安分分的一家人,穿着睡衣睡裤站在圣诞树旁。这种差异在当时就已经让表亲们觉得怪怪的了。
眼下,多恩和咪咪选择无视家里的鸡毛蒜皮。他们都是男孩,而且家里的住房空间非常紧张,要想他们不打架是不现实的。何况老大唐纳德还是他们的骄傲——他的一张照片登上过《丹佛邮报》,占据了近半幅头版:一个清秀的少年,从教堂岩高处的鹰巢上索降而下,跟他父亲一个样。
老十彼得出生于1960年11月15日。这次生产后,咪咪出现了严重的子宫脱垂,左腿还出现了血栓,因此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没人开玩笑让咪咪晚上带着大蒜睡觉来躲丈夫了。她的医生严肃地告诉她,她不可以再生了。15年左右不断的怀孕、分娩对任何人来说都足够了。但咪咪似乎没听进去,也不管其他人的劝解。
“真的,宝贝,你应该在医院吓吓可怜的‘加尔文少校’,”咪咪的爷爷林赛·布莱尼在信中对她说,“不过,说真的,我非常担心你。”
事实上,叫咪咪和多恩生完10个孩子就罢休,就像让一个跑马拉松的人跑上25英里后就停下来一样。就此作罢对他们来说简直可笑——多恩在空军学院的地位正在上升,夫妻俩在科罗拉多过得挺舒服。况且,其他人难道都没注意到吗?他们还缺个女儿呀。
1961年,生完彼得没几个月,咪咪第11次怀孕了。过完圣诞节,快要生产前,她和多恩还有10个儿子在空军学院用于集合的阿诺德厅拍了张照片。大家都站在中央大厅的大楼梯上,男孩们穿着外婆比莉从罗德与泰勒百货公司买来的伊顿西装。咪咪的爷爷林赛收到寄来的照片后说“太让人惊叹了”——所有的孩子站成一溜,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他预测咪咪这次会生双胞胎,人数正好算一打。
他没预测对,不过1962年2月25日,咪咪确实创下纪录,生下了玛格丽特·伊丽莎白·加尔文。科罗拉多的《格里利每日论坛报》用简短的文章报道了这个消息:“终于,生的是女儿!”多恩预计就会是个女孩,但他还是忍不住跟学员们开玩笑说:“倒霉,本来要生个四分卫的。”
咪咪倒毫不隐藏自己的喜悦之情。“她是降生在我们家的最漂亮的孩子,”她在一封信中写道,“有这样一个孩子是每个母亲的梦想。”她还见缝插针地夸其他孩子。关于唐纳德,她说:“他的古典吉他弹得棒极了,还是个出色的高中运动员。他的学习成绩欠佳,但就像他的校长说的那样,‘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像唐纳德那样优秀’。”说到吉姆,咪咪写道:“他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孩子,是我的好帮手。”老三约翰“有着卷曲的褐色头发和明亮的蓝眼睛”,酷爱吹单簧管和弹钢琴,还负责一条有65户人家的送报专线。老四布莱恩“现在是我们家的天才小神童”,可以把肖邦悲怆的前奏曲弹得“无比悲怆”,把雅克·奥芬巴赫的《快乐的巴黎人》里的康康舞曲弹得“无比欢快”。老五迈克尔,会吹法国圆号,热爱阅读,是“家里的娇宝宝”。老六理查德是“数学家”,也想上钢琴私教课,“不过已经有两个孩子在上私教课了,他得再等段时间”。老七乔在上幼儿园,学习数数、写字和语音。最小的三个男孩马克、马修和彼得“总是在家陪我。他们就像泰迪熊,不断惹麻烦。有一天,我发现他们用新买的伊莱克斯吸尘器把厨房水槽里的菜渣吸了出来!”。
无论多恩去当地的学院兼职上多少堂政治学课,家里的钱还是比以往更紧张。每个孩子在教区学校的服装——两双鞋,两件衬衫,还有裤子——就要花掉大约100美元。在给婴儿喂奶和为其他孩子准备饭食的间歇,咪咪一刻不停地踩着她的贝妮娜牌缝纫机,自己做衣服。不过咪咪会说,从玛格丽特出生的那一天起,生活就开始出现了曙光。好像被施过魔法似的,生活终于顺利起来,让她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她还说她想再生一个,这让多恩很高兴,却让她的产科医生很担心。
第12个孩子,也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玛丽,在1965年10月5日降生,当时咪咪已经40岁了。医生直率地告诉她,如果她再次怀孕,他会拒绝为她接生。他催促咪咪做子宫切除手术,咪咪不情愿地同意了。她和多恩估摸着,反正迟早就要带孙子了。
到11月底,咪咪能下床了,并且告诉科罗拉多泉市的《公报》,科罗拉多泉市歌剧协会即将上演威尔第的《假面舞会》,演员都已经选定了。同一年,圣母大学的克努特·罗克尼橄榄球队在当地的球迷俱乐部将多恩·加尔文评选为“年度父亲”。“我生了这么多孩子,”咪咪会用她在心中酝酿过无数次的语言,满怀幸福感并毫不掩饰地说,“而他收获了所有学位和掌声。”
大约17岁时的一个晚上,唐纳德站在厨房水槽前,一下子砸碎了10个盘子。
多恩没太把这当回事,咪咪也是。唐纳德还是个少年,情绪不稳定。那是20世纪60年代,别家孩子的表现比这更过分呢。
但唐纳德心里清楚自己不对劲,而且已经有一阵子了。
他知道自己除了发际线、大腮帮子和运动天赋跟父亲很像以外,其他地方一点都不像,而且永远也不会像。他知道自己的成绩很普通,作为家里其他孩子眼中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儿子,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成绩。他曾试图像一名家长一样管教弟弟们,但他频频和他们打架,这一点也不像个父亲该做的。这方面他也不行。
他知道,当橄榄球场上的明星和与他人做朋友这两件事完全不同。他后来说,有时候他觉得其他人就好像他在电脑上读取到的信息。他知道这一点跟别人很不一样。
唐纳德意识到自己经常感到被困住了,懊恼自己没有成为理想中的样子。另一些时候,他会感到自己似乎完全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像一个对自己的动机和行为不在乎的陌生人,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
究竟有什么正在悄然发生,他说不清楚,但他感到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