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那蛙有血缘关系
对于那场讨论,我本是不关注的,因为我也经常还在凌晨四时就被窗外的小鸟(应该是麻雀)吵着,叽叽喳喳的。中午的时候,有人闲聊,六旬老太雇人抓小区青蛙,10元一只。干什么呢?原来是她老人家一听到呱呱叫就失眠,她悬赏捉活的,她要斩杀那些吵她的青蛙。
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所以必须要复述更多的细节。
二楼。离景观水池直线15米。这么近的距离,夜深人静的时候,蛙声的穿透力直抵老人耳朵。据说那十几只蛙很有毅力,从晚上十点开始努力工作到凌晨四点半左右。于是她连续投诉:她心脏不好,强烈呼吁物业采取行动。
物业非常敬业。他们想了很多办法:赶,向水池里扔几块石子,但没过多久,蛙声依旧;电击,青蛙活动能力蛮强,不可行;药(毒)杀,因为是景观水池,万一小孩子玩耍,很危险;最后一招,捕蛙。物业出钱,一只5元。捕蛙人出动了三次,前两次,无功而返,第三次,晚上10点行动,抓到两个现行,赚10元。两案犯被放生到小区外。可捕蛙人认为钞票赚得太辛苦,不干。捕蛙行动半途而废。
老人家紧接着再打电话到环保局:请问,小区里,如果青蛙叫影响了住户休息,是保护青蛙要紧,还是住户安静休息要紧?环保局答复:住户休息要紧。有了尚方宝剑,她和青蛙较上了劲。找来小区门口收废报纸的,雇他做捕快,捕快虽然身手敏捷,但白天青蛙狡猾无比,不见踪影,老人就要求,把蝌蚪也抓了,斩草除根!青蛙一只10元,蝌蚪一条2元,当场结清。最后,老子一个没抓到,儿子抓了30多个。老人拿上一水桶蝌蚪找保安:“你看,蝌蚪都有这么多!长大了了不得!”
对于这样的新闻,一般的报纸都要做后续,因为读者一定会有反应。果然,第二天,就有几百位读者参加到这场讨论中来,有许多是同情派,也有许多反对派,强烈地反对捉青蛙。有不少人出主意,在池塘里放几条金鱼,有干扰作用。还有的要求将捉到的青蛙放到他们小区去。有读者甚至要反收购:15元一只,收购那些被捉的青蛙。
至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那可怜的老太说,青蛙一天不除,她一天不能回家睡觉,目前她只能住在女儿家。
这显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自然产生矛盾的悖论。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环境日益改善的今天,会不断产生。我们这座城市,前几年就因为野猪的“入侵”而轰动过。
一个很明显的观点是,人与大自然产生矛盾的时候,有许多时候都需要人作出妥协。但环保局的答复非常人性,生态保护和生命想比,肯定是生命重要。在本案中,那个无奈的老太,如果不休息好,她的生命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如果长此以往,恶果是可以想见的。我们许多读者反对她这么做,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读者的头脑里已经有了生态无比重要、生态影响生存这样的观念。然而,老人家未必没有这样的观念,只是她所面对的生态是一个特殊的个体,这些活泼可爱的无忧无虑的也根本不顾老人家死活的青蛙们,于是就成了她的大敌。她和那些严重影响她休息的青蛙此时已是你死我活了。这个时候,老人家无法妥协。
前几天,我在看(美)贝里著的《经典素食名人厨房》,有一节讲印度耆那教的创立者大雄的故事饶有趣味。大雄在成长过程中,父母不允许他食用胡萝卜、大头菜、防风草根之类的球根类蔬菜,为什么呢?因为昆虫及其他许多有机体都依赖蔬菜的根部维生,拔除这些蔬菜的根,会对数以百万计的微小生物带来极大的痛苦及灭绝。此外,大雄及家人们在喝水前,会先用一张特殊的布来过滤,为的是滤出水中的昆虫及其微小的水生动物。大雄本人,还有他的双亲、姐妹及哥哥,还会一丝不苟地依照戒律,在日落前吃晚餐,以免火光引来带翅的昆虫,使其落到食物上或不小心飞入口中。大雄“尊崇生命”还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在静坐冥想时,他会让昆虫、爬虫类的小动物叮咬他而丝毫不动一根寒毛。今天,世界上大约有400万的耆那教教徒。
他们这样做的前提,我想达尔文的进化论可以解释: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来自于同一源头,所以,不论是鱼还是哲学家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同类。
也许扯远了。但我的倾向性也是很明确的,那个和青蛙成死对头的老人家,她脑子里一定没有这样带着某种教徒式的环境观念(其实我也没有),那些老太的反对者也并不是从大雄这个层面来保护青蛙的,但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完整有机体而已。
假设,老太看了我这篇关于“血缘论”文章,她会不会好受些?她会不会听到那些蛙声仍然难受得很?权且把那些青蛙当鱼吧,权且把自己当哲学家吧。我相信,有时候,思考的角度变了,难题的解决也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我仍然非常极度很很地同情那个和青蛙斗争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