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元明之际丁氏的交游与师友

丁中是丁季雅之孙，他一生交游陈宜中，痛斥贾似道、丁大全等人，获得清誉，晚年丁中认为吴澄是后起之秀，把孙丁俨托付给吴澄。吴澄也视丁俨为年家子。黄宗羲《宋元学案》也把丁俨视为吴澄之后学：

丁俨，字主敬，新建人。游吴草庐之门，草庐礼之，为制主敬字说。范梈尝拊其背曰：“有美君子，如金如玉，吾不及也。”母病，侍汤药，不解带者两月。及丧，哀毁几绝。手编《金闺彝训》八卷，及著《小溪集》四卷、《寓兴》十卷。授龙兴酒务大使，值兵变未任，卒于家。^[18]

吴澄及其子弟对于训诂之学，颇有研究，吴澄一生为其亲近子弟撰述《字说》序不下30篇，这些都是弟子请托吴澄为自己名或字其中一个字作出解释。

前太学进士、豫章丁君之孙俨，从其父游宦湓江，数抵予寓听言议。予曩识其大父，峭直不苟徇。今见其父，长厚有干略，而俨端谨肯问学，三世俱吉人，可尚已。其父请予为俨命字，予观《戴记》援引古《礼经》之辞“俨若思之上，先之以毋不敬”，释之者曰：“礼主于敬。”盖俨者，敬之形于外；敬者，俨之立于中。中有所主，而后外有所形，乃字之曰“主敬”。夫“敬”之一字，自《书》、《诗》、《易》以来，谈者熟矣。曰“钦”，曰“寅”，曰“祗肃”，曰“恭恪”，曰“斋庄”，皆“敬”也。朱门黄直卿先生谓近于“儆畏”者，其意尤切实。若程夫子之云“主一无适”，谢先生之云“常惺惺”，尹先生之云“其心收敛，不容一物”，则推而极之，以为圣学之基也。初学虽未易语此，然姑就钦寅以下八字之义究竟持循，念念若是，事事若是，常如黄先生之所谓“儆畏”，庶可以药放肆慢忽、怠惰狎侮之病。养之久，行之习，圣学之基亦由是而积，岂俟于他求哉！中心无时而不敬，则外貌无时而不俨，然敬之功不亦大乎！敬胜怠者，古太师尚父得之于丹书之训。太师固丁氏之所自出。傥能不忘远祖之心传，以不忝近祖之家闻，则贤子也。俨其懋敬之哉！^[19]

宋儒以义理阐释经典，但吴澄颇为重视训诂之学，同时不偏废义理之学，从这篇吴澄写给丁俨序言来看，他给丁俨释字“俨”，对于“主敬”非常推崇，对丁氏家学也非常赞扬，而且敬畏程朱以来学问敬天敬圣贤，这也是丁氏家学崇朱学的反映。故而明初刘基为丁氏叙述家世这样说：“吴澄宗程朱之说，上溯孔孟之学。（丁）中与往返，知其所蕴，谓之曰：斯文在子，其懋敬之。乃以孙（丁）俨为托……吴先生澄，大儒也，天下所师仰。（丁）俨负笈从游。先生礼之如朋友，为制《主敬字说》以勗之。若揭先生傒斯、范先生梈、柳先生贯，皆雅敬之。范先生尝抚其背曰：有美君子，如金如玉。吾不及也。”^[20]丁俨成年后，在五溪丁氏家塾延请熊复、喻默斋、凌云标，同郡南宋进士张异，庐陵进士曾迪、王充耘，临川进士葛元哲，这些人都是元代中期著名的文士，他们相继教习丁氏家塾，一时间丁氏子弟获得非常好的儒家教育，在江西名噪一时。

丁之翰（1327—？），字季蕃，号潜夫，丁俨之孙。元至正七年（1347）乡试第十一名。入明后，历官江西新建县学教谕、江西进贤教谕十余年；性情刚介，不随流俗。后被征召为礼部主事，以疾辞归家。归里后主讲五溪书院，广收门徒。有《潜夫集》《白云寓言》等书。《五溪丁世美集》前身为《丁氏世美集》，成帙时间在洪武五年（1372），得名于丁之翰。《丁氏世美集》存有完整一部《五溪丁氏唱和集》，收集了丁之翰与元末明初文士交游之诗文，对于我们考察丁氏家族诗友圈大有裨益。

钟玲、徐忠民对《五溪丁氏唱和集》作者籍贯作不完全统计，龙兴路19人，包括南昌县刘铸、曾秉正、刘熙（一说新建），进贤县朱梦炎、涂颖、傅箕、熊钊、侯复、胡棣、艾甫、包宏、袁鏕、王槐、杨鉴、杨镒，丰城县朱善、张异（一说新建）、万瑀，奉新县黄文博；抚州3人，包括金溪县葛元喆，临川县曾旦初、胡复；临江路3人，为清江县刘孝纪、刘永之、彭镛；饶州路2人，为鄱阳县程邦民、周贞。^[21]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丁之翰交往中龙兴路士人特别多，本籍新建县与任官地进贤县最多，而且交往士人中，基本不出元代行省的范围。如进贤傅箕，至正八年（1348）进士，从吴澄弟子包希鲁学，以《易经》乡试江西，登进士，任延平路录事。洪武三年（1370）任江西乡试考官。^[22]朱梦炎说丁之翰在进贤为教谕期间，为了恢复元末战争所导致的人心浮动，推动儒业繁盛作了很大的努力。

进贤为南昌属县……儒风之盛不减他邑。曩岁，兵戈蹂躏之余，学舍颓毁，前辈相继凋谢，后生无所师承，儒门之子改业而它习，弦诵之声几斩矣。洪武七年春，季蕃来领学事，亟谋于邑大夫，鸠工庀材，晨夕展力，役不逾时，轮奂一新。来游来观，莫不感悦。季蕃日进诸生而饬而厉之，设教有条，导迪有方，翕然鼓舞，作兴之效。今又得季蕃嘉惠诸生而始终造就之，庶几相观而化，皆知尊德乐义。俾吾邑儒风之盛复见于今日，岂不美欤。^[23]

朱梦炎为元末进士，明初礼部尚书，在进贤乃至江西地方影响甚大。朱梦炎赞扬可以说丁之翰来进贤教谕之成绩得到进贤士绅一致认可，所以丁之翰交游圈进贤人为多。丁之翰在进贤教谕期间，也培养书经学，门生进贤士人向宝得中洪武十八年（1385）进士，^[24]是其教谕任上一大业绩。

我们考察丁氏交游，以胡伯友为例来说明。胡棣（一名“杕”），字伯友，出身南宋科甲世家，其祖父开禧进士胡霆桂“学行深峻，于人少许可”，家风谨严。胡伯友受学于余干儒士胡志仁，^[25]与虞集、揭傒斯、危素、余阙、包希鲁等文士相善，交游广阔，荐授江西儒学提举，颇善诗文，大约活动于元代中后期，元末即已去世，著有《伯友诗集》藏于家。^[26]胡伯友年纪大概与丁之翰父辈差不多，则胡伯友与丁氏是世交。

熊钊是丁之翰的老师，进贤人，至正四年乡举人，后授江西儒学副提举，也是豫章地区久负盛名的学者。陈弘绪《江城名迹》卷二载：（胡俨）先生家食二十年，年八十三而卒。尝自言诗文得法于乡先生熊钊，钊得之虞道园，故其学有本原。熊明遇《文直行书》卷二载：熊钊，至正四年乡举，临江路知事。元末起义兵解省围、保乡里。文学经义一时之望。洪武四年，遣行人锺吕造庐，辟召其命同馆，命之晈书，典试仍憨，致仕登年八十。^[27]

《明太祖实录》载：

诏征儒臣定正宋儒《蔡氏书传》。上观《蔡氏书传》日月五星运行与《朱子诗传》不同，及其他注说与鄱阳邹季友所论间有未安者，遂诏征天下儒臣定正之。于是太子少保唐铎等举翰林院编修致仕张美和、国子监博士致仕钱宰、助教致仕靳权、教授高让、学正王子谦、教谕张士谔、俞友仁、何原铭、傅子裕、周惟善、训导唐棐、周宽、赵信、洪初、万钧、王宾、谢子方、吴子恭、儒士觧震生、熊钊、揭轨、萧尚仁、萧子尚、王允升、张文翰、张师哲、宋麟，并遣行人驰传征之。^[28]

可见明初把虞集—熊钊之学术作为学统正脉，尤其是诗文领域。明太祖召集天下大儒重订宋儒蔡沈《书传》，是明初士林一件大事，基本上名重一时大儒都有参与，熊钊也被应征，其在明初学术地位可见一斑。丁之翰之诗文无疑在明初被视为学有本原，也是豫章地区比较重要的学术传承。

丁之翰师友中，就有刘永之、彭镛、辛敬、周浈、胡伯友。其他如泰和刘崧元末游学南昌“时善赋者，称十才子”^[29]。现代学者研究，豫章（江西）十才子是江西都会龙兴路文坛一个不正式的文学称号，元中期一直延续到明初，豫章名士有诗名者都有这个称呼，现存记录有18人都身膺这个称号，可以看出元中期—明初江西文坛的繁盛，代际人才辈出。^[30]

我们从丁俨、丁之翰祖孙交游可以知道，丁氏家族在江西地方已经可以称为“巨族”，所交往之人都是元明之际最久负盛名之文士，而且由于开办家塾的关系，丁氏有财力延请一些名士来教习子弟，更增加他们在这些人心中的分量，从而为其发扬家族文化，推广其家族在地方的声名有着非常大的益处。所以可以说元代丁氏家族进入昌盛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