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杀手
“怎么回事?”顾晓丹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
“你回来就知道了。”孟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快回来呀!”
顾晓丹这才清醒,睡意顿消。她连忙披衣下床:“你别急,到底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他们要砍红树林。”孟凯哽咽,“还有,那头鲸鱼拖了好几次,都没有拖回海里去。”
“谁要砍红树林?你说清楚。”
“唐毅和顾望海。”
“不会吧!他们怎么会——”
“你快来吧。”
顾晓丹连忙劝他,保证拿了化验结果就回来,孟凯才嘤嘤地将电话挂了。顾晓丹没敢多耽误,赶紧给化验的人打电话。那人一听是她的声音,立刻要见她。顾晓丹就以救火一般的速度赶到那人的办公室。
“这些样品明显含了某种有毒成分,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必须到广州的海洋研究中心去。如果真的有毒,就得立刻报告卫生防疫部门。这很危险,告诉李常,我们要随时保持联系。”
“到底可能是什么?”
“我这儿有一些资料,你拿去看。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人递给顾晓丹一个纸袋,“你要能上网就好了,好几个美国网站有这方面的翔实资料。”
“我的手机可以上网。”
“那你查查看。对了,李常的手提电脑在我这里。我一直忙,没时间还他,你带给他。叫他一定多留心。”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黄昏的时候,顾晓丹带着手提电脑和资料坐上去陵水的末班大巴。临上车,她才想起一天都没有吃饭,就在路边小贩那里买了两个煮熟的玉米。似乎煮玉米是中国的“国吃”,走到哪里都能找到这种食物。虽然已是下午6点,海南的太阳一点儿没有落下的意思,依然在天边灿烂地照耀着大地。大海在公路一侧时隐时现,海水波光粼粼,仿佛丝缎般可以随意剪裁。顾晓丹无心欣赏车窗外的美景,急忙打开纸袋,一边啃玉米一边翻阅那些资料。她立刻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海洋中潜伏的病毒和有害微生物,多得出乎人类的意料。看上去清澈洁净的海水,实际上潜伏了许许多多的“杀手”。人类的活动造成了海洋环境的极大改变,正是这种改变使“杀手”们不再隐藏,公开地露出狰狞面目来。赤潮不过是这些“杀手”中比较传统的一种。
其实赤潮发生的根本原因,就是海水的富营养化——海水中氮、磷、硝酸盐、磷酸盐等营养物质浓度过高造成藻类的过度生长。而这些营养物质,都是人类倾倒在大海中的:农田施放的化学肥料、无机或者有机农药;生活污水,尤其是含磷酸盐的洗涤剂;工业废水,例如在造纸、制糖、纺织、酿酒、印染等工业生产排出的废水中,有机物含量特别高;甚至海水养殖业也会产生大量含有机物的废水。源源不断排向大海的废水污染了海水,打乱了海水本身的循环规律。少数藻类在这种营养过剩的海水中迅速繁殖,占据了上层海水空间,消耗海水中的阳光和氧气,造成鱼类大面积死亡。于是,赤潮就暴发了。暴发赤潮的海域,海水出现异色、异味,甚至有泡沫和恶臭。
海洋污染不止表现在赤潮方面。1953年,日本某地居民得了一种神经性疾病,患者双耳失聪,手指颤抖,发狂,痉挛,死者不计其数。后来才发现这是由于当地人食用含汞的鱼类引发了汞中毒。鱼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汞?原来,是附近工厂将含汞的污水排进了海中。
1984年,一艘油轮沉没在美国阿拉斯加海湾。2 万多吨原油泄漏,石油迅速在海面上扩散,使生存在该海域的数万头海獭立遭灭顶之灾,而侥幸活下来的鱼类有半数以上肌肉萎缩、背鳍畸形,生长缓慢。
1988年,我国上海居民因食用受嗜盐菌和甲肝病毒污染的毛蚶,而造成几十万人中毒。毛蚶所受的污染,主要来自长江每年排入海中的数十亿吨生产废水和生活污水。
人类活动不仅仅给海洋造成了巨大的污染,还破坏了海洋自身的节律。温室效应造成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也随之升高,洋流的运动也因而有所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大海的运动。而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虽然有所察觉,但却很难有全球协作的有效挽救措施,只能眼睁睁地看风云变幻。比如前几年横行的厄尔尼诺现象,就是海洋给人类的警告。那些日子地球上一些地区暴雨成灾,洪水泛滥,另一些地区却久旱无雨,农业歉收。
“椰海镇到了。”司机大声嚷,顾晓丹才从沉思中惊醒。怎么搞的?明明在看海洋微生物的资料,怎么想到厄尔尼诺上去了,自己就是联想力丰富。她不禁苦笑,拿起背包几步跳下,汽车在她身后扬尘而去。顾晓丹往前走,海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海天俱是青灰色的一片,分不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只有茫茫浩荡的一片开阔。顾晓丹向码头那边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有一盏红灯隐隐闪动,那是引导渔船归航的灯塔。有这一点儿红色的映照,大海在暮色中更加模糊了,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顾晓丹打个寒噤,眼前的海洋不像她平日所见温柔可爱的南海,而像阴森幽暗的森林,仿佛隐藏着无数凶猛狠毒的怪兽。住在海边,也不再如她想象中那般舒适轻松,而是要承受难以意料的灾害。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看你站在事件的哪一面。”顾晓丹想起课桌上不知谁刻的一句话,“而哪一面都会向相反方面转化。”这一句是她加上去的,她当时还很为此得意。背包沉沉地压在背上,顾晓丹瞬间有了精神。不管怎样,她都必须面对海洋。她决不能畏缩后退。
顾晓丹租了一辆摩托车去农场。一路上不断有人喜气洋洋地拿着一大包报纸包的东西往回返。顾晓丹奇怪,问摩托车手出了什么事。“分鲸鱼肉了。”摩托车手回答,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鲸鱼”两个字却发音很正,“镇上每个人都可以免费领一份儿。”
“那不是很少?”
“有一二十斤。好吃得很。”
顾晓丹心一沉,赶紧拍打摩托车手的背:“我不去农场了,送我到海滩去。”
“不要急,”车手笑,“都有,那鲸鱼足有四五千斤,肯定还有——”
“你别说了,赶快带我过去。”顾晓丹打断他的话。中午孟凯还说鲸鱼活着,怎么晚上就被……那鲸鱼萎缩在沙滩上的样子让她心底一酸。她又问车手:“鲸鱼死了吗?”
“当然。活的鲸鱼谁敢动!那可是违法的事。”车手解释,“死了就是椰海镇的公产,我们想怎样都可以。”
顾晓丹再也听不下去,她的思绪早已飞到沙滩上。摩托车风驰电掣,片刻就开进那片沙滩。沙滩上还是灯火通明,可水管不在了。大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秩序地移动着。顾晓丹细看,原来人群排了长队。
“给钱。”摩托车手嚷。顾晓丹拿了5块钱给他。那车手提出一个建议:“你一定不知道怎么做鲸鱼肉,不如让给我。我出5块钱一斤。”
顾晓丹不理他,径直往沙滩上走。那车手在她身后叫:“你不干?7块钱如何?8块——8块是最高的了。你别走啊。”顾晓丹大步流星,将他远远甩在后面。她走到人群边上。人群在向前蠕动,她找到人群间的缝隙,探过头去——
鲸鱼的腹部被切开了一人多高的口子,整个腹腔都被掏空了,几根肋骨已经露出森白的尖端,反射着灯光。顾望海坐在鲸鱼头那里,一手拿笔,一手拿个本子。队伍排到他面前,他登记一个人放走一个人。那人再走到鲸鱼的腹部前,从里面就送出一大块鲸鱼肉来。整个分肉过程井然有序,丝毫没有人吵闹喧哗。每个人都带着敬畏和垂涎欲滴的神色等待着。
天啊,这些人怎么了!顾晓丹心里惊呼。李常和海椰他们在哪里?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她四处张望,没看见李常等人,稍微镇定。
这时,鲸鱼腹腔里的人走出来,将手里的刀扔到地上:“又钝了,再换一把。”
顾晓丹刚刚落下的心立刻又提到嗓子眼里。她踮起脚,目光从前面人的肩膀上方射出去。
那个扔刀的人,皮裙上全是血色和油迹。他——竟然是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