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扶贫激发贫困地区活力

马卫民

第一次听说华润集团是1986年，那时候我在海原县回民中学当老师，有个学生高考成绩不错，考了固原地区文科第二名，最后，受华润集团委托培养，被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录取，毕业后直接到香港工作。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在当时曾引起过海原这个小县城的轰动。

再一次听说华润集团是2012年，听说华润集团要帮扶海原县。

2012年底，华润集团接到定点帮扶海原县脱贫攻坚的任务，作为一家央企，公司决策层高度重视，他们通过前期调研，最后决定通过开发式扶贫与综合保障性扶贫相结合的策略，帮助海原县稳步实现脱贫致富的目 标。

我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听说“基础母牛银行”，只记得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内心满是疑惑。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是满怀疑虑，我们习惯了“人民银行”“农业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根本不习惯“基础母牛银行”。后来，经过朋友的解释，才知道这是华润集团在海原县扶贫的一种模式，这个模式独具一格，从而引起了我的兴 趣。

海原县是位于六盘山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的国家级贫困县，严酷恶劣的自然环境，让生活在海原县的群众举步维艰，贫困发生率居高不 下。

祖祖辈辈的海原人，为了吃饱肚子曾经想了好多办法，但受天时地利的制约，只能勉强度日。“年年盼着年年富，年年穿的没裆裤”，这是海原人过去经常说的一句话。

我出生在海原县南华山下一个贫困的小村庄，从小就经历了贫困的生活状况，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至今深埋我心中。

2020年春末夏初，受中卫市文联党组的委派，我去海原县挖掘脱贫攻坚的故事，带着简单的行装，漫步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通过三个多月的实地采访，我目睹了许多脱贫路上发生的事情，行囊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素材。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溪流清冽，山歌曼妙，这是海原人梦寐以求的生存家园。多年来，海原人民为了这样一个理想的乐园，奋力拼搏，生生不息。

2019年，海原县顺利脱贫摘帽。这是跨入21世纪以来，发生在海原这片土地上最令人振奋的重大事件，消息传来，万众欢腾，群情激 奋。

201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庆典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群众游行环节特别设计了脱贫攻坚方队，用中国脱贫攻坚的耀眼成绩，向祖国母亲生日献礼。彩车上的5个图标，分别代表着“两不愁三保障”，彩车上的13个人，都是为脱贫攻坚作出重大贡献的模范人物。当彩车经过天安门广场时，深深打动了中国人民特别是刚刚走出贫困泥潭的群众。

在走访海原县的过程中，我见证了海原县脱贫攻坚的故事，历历在目，多彩耀眼。由于受时间及其他因素的限制，我无法将所有的事情一一罗列，只能是取沧海一粟。

2020年盛夏，我和中卫市摄影家协会主席王恒德以及海原县曹洼乡书记周玉宁一同走进海原县华润农业有限公司。在公司办公室里，我看到一面墙上挂满各种奖牌。“扶贫龙头企业”“社会帮扶先进集体”“脱贫攻坚工作先进帮扶单位”“脱贫攻坚优秀龙头企业”“扶贫示范合作社”，每块奖牌都凝聚着华润集团帮扶海原县的心血。这些奖励像一部部史书，书写了华润集团心系海原县脱贫攻坚的往事。

华润集团定点扶贫工作开始之时，便遇到了“怎么扶”的老问题。最简单的方式无疑就是给钱，但为了真正激活“造血”功能，在前期精准调研的基础上，华润集团决定走产业化扶贫的路子。

华润集团最终将产业定位于养殖业，目标是高端肉牛市场。

2014年底，华润集团与海原县人民政府合作的草畜一体化扶贫项目在海原县曹洼乡正式推广。华润集团引进的是西门塔尔母牛，这种牛的特点是体型大、吃得多、长得快，海原县老百姓给它起了个好记的名字，叫“大花 脸”。

海原县历来就有养牛的传统，有土地和丰富的饲料。另外，华润五丰有限公司和华润万家拥有资金、技术和销售优势，市场也需要好的牛肉。所以，海原县可以成为华润集团优质高端肉牛的生产基地，这是一举两得，两种优势互相结合，可以创造更大价值。

确定高端肉牛为华润集团扶贫产业定位之后，为了寻找最适合海原的肉牛品种，华润五丰有限公司助理总经理濮实在2014年跑遍了东三省、内蒙古、河南、山东、新疆、山西和甘肃，最终将引牛点定到了甘肃张 掖。

作为世界500强企业，华润集团对于市场的嗅觉乃至风险的掌控都很灵敏。这是一个优秀企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华润集团应该具备这样的潜质和素养。

可以说，华润集团的决策者是精明的，他们在海原县定点扶贫的过程中，创造的“基础母牛银行”帮扶模式非常成功，除了自己的投资，他们整合了政府以及农户的资金，通过“基础母牛银行+托管代养”模式，帮助海原县发展开发式扶贫产业。

在海原县华润农业有限公司的周边，有数千亩的紫花苜蓿，盛夏时节，正是苜蓿开花的时候，紫色的花儿齐刷刷地绽放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嗡嗡嘤嘤的声音回响在辽阔的大地，像一首优美的乡村交响曲。

民以食为天，牛以草为主。没有优质的牧草，就没有优质的肉牛。正是因为这样，华润集团在曹洼流转了几千亩的土地，种上了紫花苜蓿和玉米，为肉牛繁殖和育肥提供了可靠的保证。

在华润农业有限公司常务副总侯永强的引领下，我们参观了肉牛育肥基地，几十栋气势恢宏的牛棚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在午后炙热的阳光里，几千头“大花脸”在宽敞透亮的大棚里走来走去，神态淡定，它们似乎早已习惯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刚刚吃完午饭的公牛，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散步的散步，交流的交流，也有耐不住寂寞的，仰望天空，哞哞哞地叫个不停，声音里充满怅然与无奈。

我问身边的侯总：“场子里没有母牛吗？”侯总说：“母牛有一些，都在隔离舍里圈养，大多数赊销给了农户散养，肉牛繁殖都是通过人工授精完成的。”

侯总告诉我：“通过对比，我们发现西门塔尔肉牛非常适合在海原县生长繁育，因而，公司决定在海原县发展这种品牌的肉牛。”

西门塔尔肉牛原产于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区，并不是纯种肉用牛，而是乳肉兼用品种。西门塔尔肉牛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就被引进到国内，并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功饲养。其实，早在20世纪初，中国就引进过此类品种的肉牛。早期生长快是该品种的主要特点，因此非常适合牛肉生产。

刚开始在海原县投放西门塔尔基础母牛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问题和麻烦，最主要的是资金。一头母牛，市场价大约1万元，很多老百姓有养牛的愿望，但是苦于资金制约，只能“望牛兴叹”。针对这种状况，华润集团开启了“基础母牛银行”帮扶模式，他们垫资从甘肃引进西门塔尔基础母牛，再把母牛以赊销的方式投放给贫困农户开办家庭养殖场。针对每头价值1万元的基础母牛，华润集团提供6000元的赊销款，海原县政府提供2000元的扶持资金，农户自筹2000元，这样，养殖户就可以领回一头基础母牛。以此类推，条件好的还可以领回2～5头，完全可以建起一个小型的家庭牧场。

通过“赊销投母”“基地收犊”，华润集团帮扶海原县发展肉牛养殖产业路线图基本形成，这就是“基础母牛银行”，海原县的老百姓把这种模式形象地比喻为抱了一只鸡回来，把鸡蛋还给人家。

投放到农户家的母牛产下牛犊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饲养，以还款的形式返还到华润农业有限公司，母牛继续留在农户家里繁衍后代，相当于存在银行里的本金。在这种模式下，农户养殖的风险很低，养殖的积极性高涨，一时间，华润农业有限公司门庭若市，前来“抓牛”的群众络绎不绝。

几万头西门塔尔肉牛走进寻常百姓家。

前不久，海原县第五小学老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冯华然写了一篇小说《抓牛》，写的就是一个叫李麦燕的农村妇女到华润农业有限公司领牛的事情。冯华然告诉我，小说里除了人名字是虚构以外，其他都是真实的。

这样的故事不止发生在李麦燕一个人身上。

在史店乡苍湾新村，我采访了养殖大户杨万林。

杨万林今年42岁，在养牛之前，他一直在外面承包一些小工程，积累了一点资金。2019年，杨万林回到家乡苍湾村，和他人一起开办了永盛种养殖专业合作社，专门从事肉牛的繁殖育肥。目前，杨万林的养殖场已经拥有100头西门塔尔肉牛，其中40头是基础母牛。

在濛濛细雨中，杨万林兴致勃勃地陪着我参观他的养殖场。

我们边走边聊。杨万林告诉我，刚开始养牛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反对，担心他的投资打了水漂，理由是：“家有万贯，长毛的不算。”这句话我也听老人们说过，言下之意就是牛羊不能算作家产，一旦发生变故，一切就都泡 汤了。

我以前在海原县工作时，曾经历过口蹄疫的事情，牛羊一旦传染上这种疾病，唯一能做的就是捕杀、焚烧、深埋。遭遇这样的状况，村里的老百姓号啕大哭，我至今记得这悲惨的场景。

我问杨万林有关疫病防治的情况。他自信地说：“政府非常重视养殖户，经常来人检查，对大型传染病采取强制免疫，检疫过的都打了耳标。”我看见棚圈里所有的牛都戴着耳标，它们淡定地嚼着槽里的草料。那些聚集在牛棚里的“大花脸”，似乎早已和他的主人建立了一种亲密而默契的关系，看见杨万林，它们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杨万林的身上，含情脉脉，欲说还休。

杨万林说，当几十头西门塔尔肉牛走进他的生活时，他确实担惊受怕，除了操心它们的吃喝，还要关注它们的健康。刚开始起步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和他的“大花脸”们不离不弃，看着它们吃喝、睡觉，白天和它们在一起，晚上和它们在一起，甚至睡梦里也和它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妻子就埋怨：“你和你的‘大花脸’过日子去吧。”说起这些话，杨万林笑呵呵地说：“我真的把这些‘大花脸’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操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曼德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事情未成功之前，一切总看似不可能。”

我对杨万林说：“你今天养牛，就是来自于你内心的想法和动力，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放弃，就没有今天这种情况。”

事实上，好多贫困户并不是没有发展的可能，而是缺乏“爱拼才会赢”的信心和志气，他们习惯了等待和观望，从而失去向前走的机遇。

另外，杨万林还告诉我，他的养殖场里还有十几头牛是村子里建档立卡户的，他们家里没有条件养殖，就放在他这里“托管代养”。我说：“这是好事，你也为建档立卡户的脱贫做了贡献。”

在西安镇范台村村民李成海的家里，我看见几十头体格健壮的西门塔尔肉牛神情淡定地聚在一起，有的站着吃草，有的静卧反刍。

李成海的妻子天生残疾，家里以前种地，下雨了才能有点儿收成，没有雨就吃不上饭，只能去砖厂做苦力，一年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2016年，李成海在搬砖的时候摔伤了胯骨，无法外出打工的他考虑养牛。

2017年，还拄着拐的李成海成为全村第一个去华润农业有限公司“抓牛”的 人。

“当时我通过华润农业有限公司贷款买了6头牛，过了一年就产下了6头小牛犊，卖了两头挣了4万元，剩下4头作为基础母牛继续饲养。”李成海说，“如今家里已经养了28头牛，三年多的时间，通过养牛不仅还了贷款还有了10万元存款。”

2018年8月，李成海成为全村第一个主动脱贫的村民。“牛养起来了，没人扶也能自己走，再也不好意思伸手要救济了。”李成海笑着说，“今年准备再卖掉五头牛，估计年收入能达到15万元。”

“只要用心养牛，牛不会亏待人。”在海原县李旺镇新源村，已脱贫的35岁养殖户马小将说，他养牛4年，从两头母牛到5头母牛，不仅母牛数量增加了，而且每年还能出栏2～3头牛，收入约4万元。

现在，马小将有7头牛，其中两头为小牛犊，还有一头母牛待产。在购买基础母牛的时候，他只出了2000元，剩下的都是贷款和政府出的。马小将称赞这种形式“美得很”。马小将所说的“形式”，就是华润“基础母牛银行”模式。

以前养牛是为了耕田糊口，现在要脱贫致富。在曹洼乡买牛沟村马成录的家里，我看到几间新建的砖瓦房和一座宽畅的牛棚。家里接通了自来水，屋顶上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已70多岁的马成录一说起这几年发生的情况，满脸洋溢着幸福。通过“基础母牛银行”产业扶贫模式，他家赊销了3头基础母牛发展养殖业。2019年，他家的人均收入达到8600多元，实现脱贫摘帽。在买牛沟村，像马成录一样依靠养殖脱贫致富的村民达到2/3以上。

近年来，海原县委、政府坚持“以草促畜、草畜结合”和“稳羊增牛”的发展思路， 以降低养殖成本、提高养殖效益、增加农民收入为主要目标，因势利导、强力推进，草畜产业呈现良好的发展势头，为海原县脱贫攻坚、产业助推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我至今记得， 20世纪90年代，海原县就提出“三个一百万”目标，就是“保一百万亩农田、种一百万亩饲草、养一百万只牛羊”。时过境迁，海原县如今依然沿着这条发展思路，继续前行，这是符合海原县发展的一条光明大道，坚持走下去，必将获得成功。

在走访海原县的一些养殖大户以及建档立卡户的过程中，我切身体会到华润集团的“基础母牛银行”给海原县脱贫攻坚带来的良好效益。

在华润农业有限公司的养殖场里，除了西门塔尔肉牛，还有一大批来自欧洲的安格斯肉牛。相比于西门塔尔，安格斯黑色的皮毛光滑闪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贵族气息。

安格斯肉牛来自英国，原产于苏格兰北部的安格斯郡，早在1892年就进行了良种登记，宣布良种肉用品种。100多年后的今天，安格斯肉牛辗转万里，来到海原县，成为海原县人民发家致富的依托和希望。世界很大，也很小，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侯永强说：“安格斯肉牛早熟易配种，秉性温和，容易管理，体格结实，易放牧，出肉率高，育肥到一定的时候，脂肪就融入肌肉中，形成纹理清晰的雪花肉。”我曾经在中卫市沙坡头区的“夏华肥牛城”涮火锅时，品尝过安格斯的“雪花肉”，味道鲜嫩，尤其是切得薄如纸张的生牛肉，配点芥末等佐料，放进嘴里，入口即化。

采访结束后，我的思绪就像波涛起伏的河水一样，久久不能平静。华润集团的“基础母牛银行”模式，在帮扶海原县脱贫攻坚的过程中，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这是一个国有大企业的担当和气魄。

华润集团在海原县缔造了国有企业在贫困地区帮扶的新品牌、新模 式。

脱贫攻坚事关困难群众幸福生活，事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2019年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先后参加6个地方代表团的审议，“脱贫”是必谈的话题。他多次指出，脱贫攻坚不只是贫困地区的事，也是全社会的事。

摆脱贫困，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社会梦寐以求的理想。一个真正文明的社会，决不能容忍群体性、区域性贫困长期存在。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

据测算，到2020年底，海原县肉牛存栏将达到30万头，将成为西部乃至全国高端肉牛重要的生产繁育基地之一，为海原县脱贫富民奠定坚实基础。

我听说，海原县在种草养畜方面的目标是人均一头牛。这个目标不是太高，跳一跳，就能够得着。

蓝图，是那样的壮丽；前景，是那样的美好！

一幅“满山遍野牧草香，千家万户牛羊壮”的美丽画卷，正在海原大地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