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城1943:出膛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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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报告队长,凌排长已经按照您的指示,趁着日军收拢兵力,重新组织进攻的空隙,招呼弟兄们沿着预先挖掘好的交通壕向南边的备用预设阵地撤退了,凌排长让我过来通知你,让你不要恋战,尽快撤离……”曹文昭手里提着一支步枪,猫着腰通过被日军炮火炸得坑坑洼洼,损毁不堪的交通壕,从废弃的大堤后头跑到了已经从被日军炮火炸塌的废弃大堤后头转移到九连的另一个预设阵地的凌观海身边,扯着嗓子向他报告道。

“趴下——”凌观海冷静地倾听着,忽然不等曹文昭把话说完就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按倒在了满是碎石砂土的战壕里,就在曹文昭的鼻子狠狠地插入战壕壁,撞得他鼻头发酸,眼冒金星的一刹那,一发6.5毫米步枪弹“嗖——”一声擦过了他的头顶,死死的扎入了他脑后的战壕壁后沿上,好似一枚铁钉一般,死死的嵌入了夯土之中,如果不是凌观海眼明手快,在日军士兵开枪的一刹那将曹文昭一把摁倒,那现在被子弹打穿的就是曹文昭的脑袋了。

“好险——谢谢您,队长——”曹文昭脸色刷白,心有余悸的从战壕壁上抬起头来,感激地说道。

“以后自己小心点,这里是战场,任何疏忽大意都足以致命!”凌观海冷静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接近早晨八点,位于徐家湖南岸的柳桥村渡口外围的阻击战已经持续进行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湖面的水汽升腾而起形成的浓郁的晨雾虽然已经逐渐散去,但天空之中却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在朦朦胧胧的雨幕之中,凌观海和眼镜蛇小队扼守的原九连预设阵地之前的滩涂草丛里出现了十几个土黄色的身影。他们尽量猫着腰,人与人之间以间隔十米以上的距离呈现一字型的散兵线缓慢的交替掩护,向着预设阵地这边推进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十几名鬼子的身影也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如果只是这十几名鬼子,还不足以让凌观海和他手下的“眼镜蛇小队”过于紧张,但是他们现在知道这些日本兵只是用来试探和充当炮灰的排头兵而已,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身后的浓雾深处的那些日军主力,尤其是他们的炮兵。日军显然已经发现了九连残存部队的撤离迹象,今天日军的第六次也是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即将打响!

“叫弟兄们准备战斗!刘毅,李兮进入预先设下的射击位置,副射手张烦和李益民负责供弹,狙击手赵鹏举进入狙击阵位,全队弟兄们准备战斗!让小鬼子尝尝我们眼镜蛇小队的厉害!”凌观海在战壕壁上整齐的码放好了五枚手榴弹和一把上满了二十发子弹的驳壳枪,架起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一拉枪栓,将一发步枪弹上膛,整个人瞬间沉静下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鬼子的那十几名排头兵组成的第一波散兵线逐渐进入了有效射程,凌观海向阵地左右瞥了一眼,原先扼守废弃大堤的谷利等人也已经撤了下来,通过交通壕跟凌观海等人会合了,身旁的刘毅已经将一发97式榴弹装填入了民国二十七年式掷弹筒之中,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左手边的李兮也已经进入了一个散兵坑,架好了那挺被他视若珍宝的捷克式轻机枪,副射手半蹲在他身边,也架好了自己的步枪,弟兄们都已经按照他的指令,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鬼子的排头兵距离高地越来越近,两百米,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凌观海猛地扣下了手中的中正式步枪的扳机,中正式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喷出了一道炽焰,“砰——”一声沉闷的枪响,一发7.92毫米步枪弹被击发了出去,子弹从一名鬼子排头兵的左眼钻入他的脑袋,从他的后脑勺右侧钻出,鲜血混合着黄褐色的脑浆从那名日本兵的脑袋前后的弹孔之中飞溅出来,那名中弹的鬼子身体猛的转了半圈直挺挺的仰面摔倒在地。跟他走在一列的排头兵们迅速举枪,想要还击,但不等他们开枪,丘陵高地棱线上的步枪,轻机枪,掷弹筒一瞬之间齐声开火,弹雨迎头袭来。

四名日军士兵来不及就地卧倒,被李兮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连串的短点射扫中,每人都是胸腹中弹,穿透力极强的机枪子弹在这四人身上都轰出了茶盏大小的血窟窿。

赵鹏举手中的中正式步枪的枪口缓缓的移动,枪口的望山已经对准了一名正在发号施令的日军军曹的脸,那名日军低级军官面色通红,手中端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正扫射得正欢。赵鹏举鄙夷的轻哼一声,狠狠地扣下了手中中正式步枪的扳机,“砰——”随着一声枪响,那名日军军曹的军帽被子弹击飞了出去,同时一股鲜血从他的眉心喷涌而出,那名军曹心有不甘的向后栽倒,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刘毅迅速的调整着掷弹筒的炮口角度,掷弹筒不像步兵炮,没有瞄准器具,射击精确与否完全靠射手个人的经验。“通——”一声闷响,民国二十七年式掷弹筒炮筒之内的97式手雷(其实就是轻型榴弹)被击发了出去,拖着一道白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落在了两百米开外隐藏着两挺打得正欢的歪把子机枪的日军的一个机枪射击阵位里,两挺歪把子以及四名机枪手顿时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榴弹当场炸死了三人,剩下的一人右半边身子也是血肉模糊,躺倒在地痛苦的抽搐着。

“李兮,赵鹏举,张扬和我留下掩护,其他人赶紧撤!”凌观海看到日军的第一波散兵线被彻底打垮了,日军的进攻暂时出现了停滞,连忙毫不迟疑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刘毅和李益民连忙背起掷弹筒和剩余的弹药,猫着腰撒腿狂奔。两人刚刚从刚才发射榴弹的射击阵位撤下来,走了不到三十米,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就落下了四五发迫击炮炮弹,弹片四散,碎石纷飞的同时腾起了好一阵黑烟。

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八点十五分,日军户田部队第一步兵大队500余人在大队长斋藤康佑中佐的率领下经三小时激战终于击溃了驻守在柳桥村渡口的57师169团三营九连这支部队,三个小时的激战之后,日军以死亡82人,受伤24人(其中12人踩上了埋设的地雷被炸成重伤)的代价攻占了柳桥村,渡口以及作为九连主阵地的那个小丘陵。而九连也在三小时的阻击战之中牺牲了六十三人,其中包括九连连长李思武以及二排排长丁勉,原先拥有两个排兵力的九连如今已经只剩下24人,在代理连长原一排排长凌云之的率领之下,往南向临澧县城撤退。而凌观海率领的“眼镜蛇小队”则负责殿后掩护,延阻日军趁势南下。

两个矮壮的身影站立在原先属于九连的丘陵高地上,其中一人正是第一步兵大队的大队长斋藤康佑,而他的身边则是麾下第三步兵中队的中队长长谷川少佐。

斋藤康佑中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向身边的长谷川少佐不悦的呵斥道:“今天清晨的这次进攻我很不满意,我对第三步兵中队在今早的进攻中所表现出来的拙劣的战术和愚蠢的指挥失望透顶,身为帝国的精锐步兵部队,在拥有兵力以及炮火优势的情况下,面对重庆军的一个不满员的轻装步兵连队居然打得如此艰难,在这小小的滩涂地损失了如此之多的帝国武士,如果是换在三年前,你我两人早就被勒令切腹谢罪了!长谷川君,我希望你能够从中吸取教训,从中总结出经验,加强部队的训练,不要重蹈今日的覆辙。我们还要去打德山,打常德,一路之上都是恶仗,如果都像今天这样险胜,惨胜,那我们是坚持不到胜利的!”

斋藤康佑中佐那阴冷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毕恭毕敬站在身边的长谷川少佐,直到对方噤若寒蝉,一一声都不敢吭了,这才收起了自己严厉的目光。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激战,他们比预期多花了两小时才占领了柳桥村渡口,但好在徐家湖南岸,澧县县城附近的中国军队都已经被扫清,紧随其后的234联队主力也已经从津市渡口登船,向着徐家湖南岸赶来,稍作休整之后,斋藤康佑中佐将直接带队南下,攻占临澧县城,而234联队主力将会进驻已经无人防守的澧县县城。

“在三年之前我们皇军的一个步兵大队足以击败支那军一个主力师,一个步兵中队就能把支那军一个步兵团撵得狼狈逃窜,但是现在却连一个不满员的连级阵地都要花很长时间,复出重大伤亡之后才能攻克,除了指挥官的责任之外,士兵素质的下降也很成问题,长谷川君,从今天开始,加大对新晋士兵的日常训练强度!”斋藤康佑中佐眉头紧锁着,从今天上午的这场无足轻重的战斗之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向引以为傲的皇军部队之中一丝潜藏的隐忧。

长谷川少佐作为斋藤康佑的副官兼第三步兵中队中队长,此时早已经满头冷汗,噤若寒蝉的只是一味的鞠躬致歉。他自己也知道眼前的斋藤康佑中佐是帝国陆军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是234联队乃至整个四十师团之中的红人,别说是234联队的户田义直大佐,就算是这次暂时借调户田部队指挥权的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知道支那军的去向吗?”斋藤康佑中佐冷冷的询问道。

“哈依,残存的支那军一路向南撤退,估计是与驻守在临澧县城的57师169团三营外围部队汇合,根据44航空大队连日来的空中侦察报告,临澧县城驻守有支那军一个连的兵力。”长谷川少佐从军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和雨水,挺直了腰板,毕恭毕敬的汇报道。

“命令全体士兵,原地休息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向南进发,攻占临澧县城,务必全歼支那守军!”斋藤康佑中佐双手握拳,表情冷酷的下令道。

“哈依——”长谷川少佐喉咙发干的回答道,虽然自己已经调任充当斋藤康佑的副官整整一年了,但是斋藤康佑身上的那股冷酷无情,凶狠残忍的气势还是每次都令他紧张无比,尤其是自己指挥失误,被斋藤康佑大声训斥的时候,面对这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上级,也算是久经战阵的长谷川居然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弟兄们有没有人负伤?跟凌排长他们联系上了吗?”凌观海坐在一道一人多深的防御壕里,后背靠着壕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边则围绕着眼镜蛇小队的部分成员。这道由小河河堤改建而成的预设阵地跟他们来时遇到九连斥候之处的那道极其相似,都是169团三营修筑的。

“刘毅的左膀子被日军的机枪弹擦伤,谷利的右眉角被日军迫击炮炮弹炸飞的土坷垃击中,裂了个口子,其他兄弟大多是擦伤和皮外伤,都不碍事,医护兵段楚轩正在给他们进行伤口消毒和简易包扎,都不碍事。”副队长张烦从腰上解下一个大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凉水,然后把它递给了凌观海,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大难不死之后的笑容。

“凌排长率领的九连的弟兄们在咱们西边一公里处,他们正在跑步过来,凌排长让我先来通知队长您,做好撤回临澧县城的准备——”正说着,勤务兵曹文昭提着一支中正式步枪,一路飞奔着从防御壕西边,绕过河浜梢以及两道河堤,跳进了防御壕里,来不及喘口气,就兴奋地向凌观海汇报道。

“恩,以这个预设阵地的规模来看,以此为屏障,确实抵挡不住日军部队的追袭,现在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在跟凌排长他们汇合之后,向南撤退到临澧县城,与驻守当地的三营其余部队一起扼守临澧县城以及常澧公路。”凌观海喝了一口水壶里的凉水,紧锁着眉头思索再三后说道。

但是就在众人在防御壕之中稍作休整,并等待凌云之率领的九连残部前来会合的时候,密集的枪炮声忽然从北边传来,炮声沉闷,震得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驻守澧县和临澧县外围的中国军队都隶属于169团3营,一般都是连级部队,只装备有60迫击炮,这么猛烈的炮火打击显然只可能属于日军。而且至少是一个大队级别的日军,看来是日军主力部队登陆了,可能正在与死守澧县县城的县警察部队以及民兵交战,前几天听说澧县本地的警察以及当地民兵自发组织成立了一支五十人的小队,负责协助三营运送弹药,抢救伤员和辅助作战,这次三营九连的部队被日军击溃之后,没有人前去通知他们向南撤离,这些人在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之下,依然死守空无一人的澧县县城,从而招致了日军主力部队的毁灭性打击,自然是凶多吉少。

“从炮声上来听,鬼子似乎正在逐渐向南推进,我看我们要赶紧撤了,如果被鬼子的追兵咬上,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来看,很难甩掉他们。”脑袋上缠着绷带,好像阿拉伯人的谷利站起身来,不无忧虑的说道。

“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跑步向牛鼻滩!”凌观海好似上了发条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精神充沛的指挥众人道。牛鼻滩是三营预设在澧县与临澧县之间的一处比较重要的阻击阵地,该处长期有一个步兵班驻守,整个防御阵地由数道防御壕,散兵坑,机枪掩体和大堤组成,防护能力要比这个小河浜两边草草建立的防御壕强上许多。

凌观海一声令下,眼镜蛇小队每一个人都是脚下生风,跑得飞快,飞毛腿曹文昭更是接受了凌观海的指派,前往凌云之处引导他们改变集合地点,向牛鼻滩撤退。十几公里的路程他们花了一小时不到就赶到了,看来昨天那九十公里的强行军并没有白费,众人的脚力都是见长。

段楚轩身上背着医药箱和一支中正式步枪外加一支驳壳枪,跑得气喘吁吁,一张原本英俊不凡的白净面庞此时此刻却写满了痛苦,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掉队,但饶是如此,自己与队友们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远。

“真是见了鬼了,昨天刚跑完了九十公里的强行军,又连夜挖掘战壕,今早到现在又是连续的作战了三个小时,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累散架了,但是眼前的这群兵痞子怎么还是这样的生龙活虎?他们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段楚轩纳闷地独自嘀咕道。

“段楚轩,加快步伐,鬼子的追兵应该就在我们身后不远,我甚至都可以闻到小鬼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跑在段楚轩身前的背着步枪和掷弹筒的刘毅还回过头来,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同样身为年轻战士,队伍之中年龄最小的成员李益民却是跑得气定神闲,在常德城的负重越野训练以及数月的偷偷加练没有白练,他的忍耐力和体力甚至比一般的老兵更为出色。

眼镜蛇小队一行十人外加凌云之排长率领的九连残部二十余人一路南撤,到了三营在澧县和临澧县之间的一处重要的预设阵地——牛鼻滩。这里驻扎有三营的一个警戒班。突然出现在这个班面前的凌观海等人令他们大为紧张,差点擦枪走火。好在凌观海及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才消除了误会。

“169团三营七连一排三班班长阮凌天向您报到!”那名二十多岁,身材微胖,长着一张国字脸略显冒失的上士班长看到了凌观海胸前的名牌,连忙跃出战壕,向他恭敬的行礼。

“你们连长和主力部队在哪里?牛鼻滩这么重要的阵地怎么只有你们一个班地兵力驻守?”凌观海还礼之后,举目四顾,偌大的一片河滩,如此重要的一处防御点居然只有如此至少的兵力驻守,而主力部队却是不见踪影,这让他十分不悦。

“报告长官,我们三营负责防守常澧公路沿线,光是防御战线长度就在九十公里左右,需要防御的地域过大,加上兵力有限,所以主力部队都去防御较为重要的村镇了,即使是牛鼻滩这么重要的地段,也只能抽调出我们这么一个班地兵力驻守。不过好在我们张凤阁连长和连队主力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濠州庙驻扎,如果此处战事吃紧,他们不消一刻钟就能赶到增援。”阮凌天班长解释道。

“你们这里有电话机吗?我想要跟师部直接联系一下。”凌观海听闻之后也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他扫视了一眼精心构筑的战壕,询问道。

“我们张凤阁连长手头有一部电话机,但是只能接通169团团部,要不您过去看看?”阮排长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凌观海正要点头答应,突然北方一华里处传来“轰隆隆——”好一阵沉闷的火炮击发声,好似夏日里的滚地雷一般,天边的雨云也被火炮击发时产生的火光映射得血红血红的。

“全体注意,立即躲入战壕,小心鬼子的炮击!”凌观海心中一惊,连忙大声提醒在场的众人。

日本鬼子在中国战场上的作战手法,向来是一贯的,完全按照《陆军作战手册》上的条条框框一板一眼的来执行,每次步兵发起密集进攻之前,都会先利用在数量和射程上呈压倒性优势的火炮部队来几轮齐射。所以只要听到密集的火炮击发声,那就是日军即将发起新一轮进攻的最大的预兆。

在凌观海的大声提醒之下,眼镜蛇小队的队员们和凌云之率领的九连余部都迅速躲入了战壕之中。凌观海睁大了双眼,向着北方的地平线处看去,只见地平线上火光闪动,随后空中便传来了炮弹破空之时那独特的呼啸声,一发又一发的迫击炮炮弹,步兵炮炮弹和掷弹筒发射的榴弹落在这牛鼻滩防御阵地的周围,炸起了无数碎石泥土,一时之间整个牛鼻滩阵地上硝烟四起,尘土四散,呛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尾随而来的日本追兵在大队长斋藤康佑中佐的亲自率领之下似乎已经发现了牛鼻滩这处看似平常的河滩之上大有玄机,他们没有像今早在柳桥村渡口那样贸然发起进攻,而是毫不吝惜弹药的,用自身携带的掷弹筒,两门九七式九十毫米口径轻型迫击炮和两门70毫米口径曲射步兵炮对准他们认为可能存在暗堡的地区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狂轰滥炸。因为炮弹落得多,弹着点格显得外密集,整个牛鼻滩防御阵地上以及周围的河堤,水田里已经完全是一片烟雾朦胧。有两发迫击炮炮弹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的落在了凌观海藏身的一处机枪暗堡后侧不足五米的地方,把暗堡周围的夯土以及加固用的碎石掀飞了起来,碎石砂土好似下雨一般落在了凌观海,李兮和李益民的身上,藏身在暗堡里的三人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地面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好一阵沙石雨,三人差点被垮塌下来的暗堡顶给活埋。但是凌观海只是伸手扒拉开了自己脸上的沙土和石块,身子却还是保持着半蹲的姿态一动不动,双目只是死死的盯着地平线那里,他在耐心的等待着日军步兵进入己方枪炮的有效射程。

在牛鼻滩阵地正面,有两道阻隔河水侵入水田的夯土河堤,一道距离五百米,一道距离三百米,中间则是常澧公路的一条分支横穿而过,日军如果想要从牛鼻滩这里南下,就必定要经过这两道较高的河堤,而日军士兵一旦登上这两道河堤,就会无遮无拦的暴露在中国士兵的枪口之下。凌观海早已经下令李兮,刘毅,赵鹏举以及凌云之排长等人优先瞄准那两个河堤上的鬼子,只要鬼子一露头,就用射程较远的轻机枪和掷弹筒优先干掉他们。

众人尽皆沉住气,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日军的炮击结束,步兵发起新一轮的进攻。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在上午十点整,日军部队终于停止了无谓的几乎没有给众人造成任何杀伤的威慑性炮击,两三百名日军在第三中队中队长长谷川少佐的亲自率领之下,向着五百米开外的那道合河堤蜂拥而来。日本兵们一路飞跑着,口中怪叫连连,手中的三八式步枪都已经预先上好了刺刀,锋利的军刺即使是在这样天气阴沉的雨天里依然折射着令人胆寒的反光。

“哈亚古——哈亚古——(日语:快,快!)”长谷川少佐从腰间抽出了佐官刀,跑在队伍的中段,大声招呼着身后端着步枪飞奔着的年轻士兵们。以全军突击的速度向着河堤顶端冲去。他的身边除了担任警卫的士兵之外,还有扛着92式重机枪的机枪排的七八名士兵,他们好似抬轿子一般肩扛着沉重的92式重机枪,撒腿狂奔,准备在河堤之上构筑重机枪射击阵地,进行火力压制。

意识到日军的企图,凌观海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以可乘之机,他冲着李兮,刘毅,凌云之和阮凌天一挥手,大吼一声道:“轻机枪组,掷弹筒小组,瞄准第一道河堤顶部,开火!”

他的左手边,李兮,凌云之排长,阮凌天班长三人各自操作着一挺捷克式ZB-26轻机枪,瞄准第一道河堤顶部,日军最为密集的地方,尤其是那格外显眼的日军重机枪小组密集开火起来,“哒哒哒——哒哒哒——”三支黑洞洞的机枪口喷吐出三股火舌,三道炙热的弹道向着日军扫射而去。冲在日军队伍最前的十七八名鬼子的排头兵立即胸腹中弹,血花四溅的同时被机枪弹的惯性带动着浑身绵软的抽搐了一番,转了几圈之后这才栽倒在地。而他右手边的赵鹏举也是不甘示弱,他架起步枪,迅速的瞄准击发,“砰——”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抬着92式重机枪刚刚跑上河堤顶部,还没来得及卸下的日军重机枪组之中的一名曹长前额中弹,脚下一软,栽倒在地,而那挺重机枪也从众人肩上摔落,砸在了河堤上。

赵鹏举对于自己的子弹是否命中目标却是全然不顾,他只是机械地迅速拉动枪栓,完成退壳和重新上弹,每一次几乎都在一秒以内完成。他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似乎变成了一支半自动步枪,而他的步枪击发声更是似乎从不中断,而几乎每一声枪响过后,总有一个日本倒霉蛋或是头部中弹,或是心口中弹,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痛苦的倒地死去。一分钟不到,他已经一口气击发了十七发子弹,除去装填子弹的时间,几乎是间隔两秒钟左右就开一枪,而且枪枪不落空,在五百米这个即使是凌观海这样枪法精准的老兵都免不了要打空枪的距离上,他依然保持着百发百中的射击记录。

但是日军的兵力终究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即使凌观海,凌云之等人全力开火,击毙了二三十人,但大部分日军还是迅速的越过了第一道河堤,奔入了第一道河堤和第二道河堤之间的那片水田里。这是一个射击死角,扫射得正欢的李兮,凌云之和阮凌天不得不停止了机枪的射击。冲入了这处两百米长的射击死角的日军,却没有急于再次发动进攻。而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窝在河堤之下一动不动,战场之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之中。

“该死,小鬼子真他娘的是鬼精鬼精的!”打得正爽的李兮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有些恼火的挥拳砸了一下机枪工事的沙袋,他扭头冲自己右手边稍远处的刘毅吼道,“老刘,你他娘的手里那具掷弹筒是摆着看的还是咋的?还指望身后弹药箱里的榴弹能给你下崽还是咋的?小鬼子他娘的都摸上来了,怎么还不开炮轰他丫的!?”

“李大傻子你少胡咧咧,你以为我不想开炮轰小鬼子吗?但咱手里这民国二十七年式掷弹筒有效射程只有二百五十米,比不了小鬼子手里的八九式掷弹筒的五百米射程!也就是说鬼子的掷弹筒发射的榴弹打得找我们,我们的榴弹却够不着他们!”

“真他妈的操蛋!”李兮听完之后即无可奈何又感到憋屈,只能挥拳冲着无辜的沙袋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怒火。

小鬼子一动不动的窝在两道河堤之间的那个处于射击死角的水田里,足足有三四分钟时间。凌观海等人两只眼睛都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三百米开外的那道河堤,静静地等待着鬼子从河堤后头冒出头来。

但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再次发起冲锋的鬼子步兵,而是呼啸而至的日军炮兵发射的炮弹,日军迫击炮排和每个步兵班里配备的掷弹筒射击手组合成了一个炮击小组,利用两门九七式90毫米口径轻型迫击炮和六具八九式掷弹筒对准凌观海等人藏身的牛鼻滩中国军队阵地进行压制性炮击。“嗖嗖——”九十毫米的迫击炮炮弹和50毫米的九七式榴弹呼啸着落在凌观海等人的身前身后,“轰隆——轰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将整个中国军队防御阵地好似犁地一般,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密集的梳理了两遍。而战壕跟前用来阻拦步兵推进的鹿砦更是日军炮兵轰击的最最主要的目标。由大腿粗细的松木十字形交叉捆绑在一起制成的鹿砦在日军的炮火的不断轰击之下,很快就烧的烧,炸的炸了,仅存的几个也迅速被炮弹爆炸产生的火星所点燃,燃起了熊熊大火,只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用来阻挡步兵前进的鹿砦就已经被悉数摧毁。

“该死,那一道鹿砦组成的阻拦壕我们全连花了半天时间才建好,想不到还没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就在日军的炮击之下被完全摧毁掉了,真他娘的不甘心!”看到自己和弟兄们辛辛苦苦构筑起来的鹿砦和拦阻壕在日军的持续炮击之下炸的炸,塌的塌,直至整道拦阻壕被炸塌的沙土完全填平,一旁的阮凌天班长双目更是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现在用来阻拦日军步兵前进的鹿砦已经被摧毁,阻拦壕也被炸塌填平,仅仅依靠零星的几个还在起火燃烧的鹿砦根本无法阻挡鬼子步兵的一线推进。我预计这波炮击停止之后,鬼子步兵就会从河堤后头集体冲出来,发起新一轮的冲锋。到时候日军从河堤上冲下来,会处于长达三百米的无遮无拦的状态,这是一个歼敌的好时机,凌排长,阮班长,你们各自操纵一挺轻机枪,分到左右两翼,彼此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配合上我们的这挺居中的轻机枪,三挺机枪联合起来形成交叉火力,将日军死死钳制住,千万不要疏忽大意!”凌观海趴在战壕壁上,冷静地冲左右手两边的两名军官下令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抄起手中的ZB-26捷克式轻机枪,各自带着一个班的兵力,猫着腰,小跑着迅速向左右两翼拉开距离,牛鼻滩主阵地距离第一道河堤有三百米以上的距离,日军如果直接越过那道河堤冲中国军队发起进攻,就会立即遭遇左右两翼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的侧击,处于三面遭袭的不利境地。

“大队长阁下,支那军防御阵地的鹿砦和拦阻壕等障碍已经由炮兵完全清理干净,步兵随时可以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在下愿意亲自率领突击队发起进攻,请您示下!”河堤之后的反斜面上,在两门九七式九十毫米口径轻型迫击炮边上,第一步兵大队大队长斋藤康佑中佐和麾下的第三步兵中队中队长长谷川少佐并肩而立,斋藤一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神情,维持着自诩为“皇军儒将”的风范。而一旁的长谷川少佐则是站得笔挺,点头哈腰,一副极力想要表现自己的急切献媚的神情。

“炮兵小组发射两轮烟雾弹,务必使得整个支那军阵地都被烟雾笼罩。接下来的进攻,长谷川君,就看你的表现了!”斋藤康佑不紧不慢的下令道,随后转过身来,拍了拍长谷川少佐的肩膀,微笑着鼓舞道。斋藤康佑中佐向来诡计多端,今早由于轻敌他率领的第一步兵大队在凌观海率领的“眼镜蛇小队”和已故的李思武连长率领的九连的伏击之下损失惨重,所以此时此刻他不敢再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在步兵发起冲锋之前,他下令发射数十枚烟雾弹以扰乱中国军队的视线以及降低射击的精准度。

“通通通——”一连串沉闷的炮击声响起,八枚炮弹呼啸着空中划出了数道弧线,准确的落在了凌观海等人藏身的战壕面前不足五米的地方。但是当众人纷纷双手抱头,蹲下身子,蜷缩身体,躲避即将到来的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四散飞溅的弹片之时,预期之中的猛烈爆炸却并没有发生。那几枚炮弹落地之后只是好似熟透的西瓜一般,通体裂成了两半,随随后就好似放屁一般,“哧哧——”的从弹体内部喷射出了一股股白色或淡黄色的气体,这好似烟雾一般的气体随着风势迅速在阵地上四散弥漫开来。

“我的亲娘啊!这……这是……鬼子的毒气弹!毒气弹啊!人身上沾上一丁点就会长毒疮,流脓,浑身溃烂,吸进去五脏六腑都会被烧穿!大伙赶紧用湿布条塞住自己的口鼻!”在三年前的上高会战之时见识过日军的毒气弹的威力,亲眼看到过身边中了毒气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张烦,被眼前呼哧呼哧散发着白色烟雾的烟雾弹勾起了内心隐藏的最深的恐怖记忆,顿时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了起来,原本就长得不算漂亮的面庞更是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了起来。他七手八脚的从军服袖子上扯下一片烂布条,解下自己腰上的军用水壶,把半壶水淋淋洒洒的都浇在了手中的碎布条上,然后又迅疾无比的系在了自己脸上,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他惊慌失措的一连串举动使得整个战壕里的新士兵们都人心惶惶了起来,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年轻士兵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样学样的,照着他的方法在撕布条,制作简易的防护工具了。

“张烦你胡咧咧什么?!谁说这是毒气弹啦?这是鬼子在发起进攻之前释放的烟雾弹,为的就是影响我们的视线,降低我们的射击精度,掩护他们的步兵进攻队伍。大伙都把手里的武器拿起来,鬼子的步兵马上就要摸上来了!全体准备战斗!”凌观海捡起一块土坷垃狠狠地向着惊慌失措,乱了方寸的张烦的后背砸去,口中大声呵斥道。

果不其然,这黄白相间的烟雾飘散到了凌观海等人身边,他们虽然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却也并没有丝毫的中毒迹象,依旧有条不紊的将一枚枚手榴弹的尾部拧开,拉出保险环,整齐的码放在战壕壁上,随时准备投掷。一些新兵以及年轻的战士看到以凌观海,张扬,凌云之等人为首的老兵和长官们依旧是如此的沉着冷静,也就渐渐的安心了下来,重新抓起了身边的枪支,进入了各自的阻击位置。

果不其然,不出凌观海所预料的,日军的炮兵部队在向着扼守牛鼻滩的中国军队的阵地上胡乱的砸下了十多发烟雾弹,四散的烟雾将整个阵地完全笼罩上了之后,一大群的鬼子步兵就鬼鬼祟祟地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猫着腰,拉着松散的散兵线,快步小跑着,从河堤后头小心翼翼地窜了出来。

由于烟雾弹释放的烟雾越来越浓,众人远远的朝着河堤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黑影,影影绰绰的向着自己跟前涌上来。凌观海抓起步枪,对身边的李兮和张烦说道:“你们两个好好地待在这里,用这挺捷克式轻机枪牵制住敌人。刘毅,李益民,张扬,曹文昭你们跟我来,虽然现在鬼子释放了烟雾弹,我们看不清敌人的动向,但相对的,鬼子也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我们趁这个机会,向前再推进50米,然后刘毅你用你手里的那具掷弹筒,给我把躲在河堤后头的鬼子炮兵干掉!否则等到这烟雾散去,鬼子的炮兵肯定会继续对我们阵地进行延伸打击,这样我们部队的损失可就大了!”

“没问题,队长,您放心,牵制敌人的任务就交给我跟老赵了,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干吧!争取把鬼子的两门轻型迫击炮和两门曲射步兵炮全部干掉!”架着轻机枪的李兮冲凌观海竖了竖大拇指,自信满满的说道。一旁趴在战壕上的赵鹏举则冲凌观海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凌观海冲他们抱了抱拳,随后向后一招手,轻声命令道:“被点名的兄弟,跟我来,注意隐蔽!”

凌观海抓起自己的步枪,另一只手将四枚手榴弹插入了腰间的武装带,其他人也是跟着照办。一行五人好似灵巧的猿猴,又好似发起进攻之前,游移前行的眼镜蛇,一下跃出战壕,遁入了半人多高的蒿草和灌木丛之中。他们每个人都似蛰伏许久的眼镜蛇一般,随时准备面对自己的敌人,露出自己骇人的毒牙!

接替凌观海指挥部队的是狙击手赵鹏举,因为日军步兵在烟雾弹的掩护之下,已经逐渐逼近,他率领着“眼镜蛇小队”余下的李兮,李益民,段楚轩和谷利,与阵地左翼的凌云之排长率领的九连余部和右翼的阮凌天班长率领的七连的一个班呈鼎足之势。每个人此时此刻都是举枪待发,就等着赵鹏举首先开枪,但赵鹏举却并不急于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是轻声提醒身边的弟兄们:“全员上刺刀!手榴弹一字码放!”说完了这句,他又再次趴在了壕口,身上盖着伪装用的草皮和枯枝,完全一声不吭了,好似那里压根就没他这么一号人一般。

在被日军炮火摧毁的鹿砦和轰塌的阻拦壕那里已经发现了日军士兵的身影,他们一个个的猫着腰,尽量压低自己的身形,手中的步枪尽量前伸着,小心翼翼的不紧不慢的小跑着,恨不能紧贴着地面直接从草丛里钻过来。

一名日军排头兵脑袋上顶着一顶墨绿色的日式钢盔,钢盔上锈迹斑斑,但钢盔正中的一个日之丸标示却是格外的醒目,好似特意让敌人的枪口用来瞄准的靶心一般。那名排头兵紧紧端着手中的步枪,猫着腰,警惕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着中国军队阵地摸去。忽然脚下“咔嚓”一声脆响,他整个人立刻就僵住了,他脑袋里立刻想起了今天一早,自己的战友们在冲锋的路上踏上中国军队预先埋设的反步兵雷之后的惨状,沉闷的爆炸声,血肉横飞的场面,被炸得浑身血肉模糊,缺胳膊断腿的伤员们从自己身边被抬走,重伤的伤员们临死之前的哀嚎惨叫,这一幕幕惨象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使得他现在刹那之间变得脸色煞白。

“曹长,我踩上支那军的地雷了!”那名排头兵脸色灰白的,向着距离他七八米外开的一名日军军曹求助道。

“八嘎——”那名曹长气愤而又惊恐的低声呵斥了一声,此处距离中国军队阵地已经不足两百公尺,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捅出了这么一个篓子,他转身冲身边的其余排头兵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对那名吓得脸色灰白的排头兵轻声呵斥道,“站在那里,别动!”随后他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

“别乱动——”日军曹长恶狠狠的命令道,随后蹲下身子,将步枪杵在自己肩上,腾出双手轻轻地拨开了排头兵脚边的杂草,忽然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抬起手来,对准那名排头兵就是一记耳光。原来那名排头兵脚下踩着的仅仅是一段用来制作鹿砦的燃烧得差不多的松枝而已。

“给您添麻烦了……”那名排头兵充满歉意,结结巴巴的轻声道谢道。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突然眼前一红,一股红黄相间的温热粘稠的液体喷溅在了他的脸上,而后则是一声沉闷的枪响,自己跟前的曹长好似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僵直着身子向后栽倒下去,四仰八叉的倒在了他脚边的草丛里,脑门上赫然有着一个焦灼的弹孔,而那名惊呆了的排头兵一摸自己的脸,伸手一看,自己的指尖赫然就是眼前中弹身亡的曹长喷射出来的鲜血和脑浆。

赵鹏举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不击发则已,一击发必然有一名鬼子士兵要遭殃,而那名日军曹长很不幸的,成为了赵鹏举枪口下的又一条亡魂。而赵鹏举身边的李兮,李益民和谷利等人也没有令人失望。赵鹏举这边枪声一响,他们手中的机枪,步枪也适时的怒吼了起来。一轮排枪过去,浓雾之中的日军身影明显减少了好几个。

而那名惊呆了的日军排头兵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则是ZB-26捷克式轻机枪那清脆而急促的短点射声“哒哒哒——哒哒哒——”,随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胸口,肚腹之上一阵剜心刺骨的痛,他在意识模糊之前低头一看,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胸膛之上多出了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随后他的眼前一阵漆黑,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撅着屁股直接中弹身亡了。

“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远处的用轻机枪和步枪,近处的直接用手榴弹招呼啊!”李兮端着一挺捷克式,跟左右两翼的凌云之和阮凌天互相配合,三股火红的弹道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向着日军步兵群扑去,一下子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七八名来不及卧倒的日军排头兵顷刻之间毙命当场。

但是日军毕竟训练有素,在遭遇突然袭击之后,他们之中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迅速就地卧倒,架起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纷纷开始还击。配有92式重机枪和歪把子轻机枪的日军机枪组毫不吝惜子弹的一通扫射,子弹切断灌木的枝叶,激射着向着日军认为有可能是中国军队射击点的方位横扫过去。紧随而至的榴弹,迫击炮炮弹更是准确的落在了九连的左翼战壕里,炸出一团团火球的同时,给九连余部造成了较大的伤亡,一番轰击之下,当即就有四名士兵阵亡,两人受伤。

“刘毅你留下来安置掷弹筒,准备对日军炮兵阵地进行打击,曹文昭负责掩护刘毅。其他人跟我上,去端掉那个日军机枪组!”凌观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左手边八九十米处,四名日军机枪手和两名掷弹筒射击手组成的一个火力点对准防御阵地左翼的凌云之率领的九连持续扫射,我方四五名战士倒在了这批鬼子的枪炮之下。单膝跪地的凌观海愤恨地一拳砸在地上,扭头冲身后的四人下令道。

张扬和李益民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之中也透露出了一股子发自内心的狠劲。趁着自己跟前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借着地面的蒿草和坎坷不平,高低起伏的滩涂的掩护,三个人猫着腰,提着步枪,走走停停,交替掩护着向着那个日军机枪火力点摸了上去。八十公尺,七十公尺,六十公尺,三人与日军机枪火力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但由于烟雾遮挡了视线的关系,加上九连和赵鹏举等人的火力牵制,他们跟前的日军士兵都是或半蹲或趴倒在地,端着步枪,架着机枪跟主阵地上的中国士兵互相掐的正欢,没有一人察觉到从右翼的草丛之中潜行上来的凌观海等人。

“距离六十公尺,应该能够上手榴弹的投掷距离了,大伙听我口令,数到三一起丢出去!”凌观海扭头低声下令道,身后的张扬和李益民点了点头,三人半蹲着,从腰间的武装带上解下了三枚手榴弹。

“预备,1—2—3!”凌观海一声呐喊,三人拉开引线,齐齐的从藏身的草丛之中站起身来,各自一抬手,使劲朝着六十公尺开外的鬼子机枪火力点掷去。凌观海,张扬,李益民三人各自均是军中精锐,投弹是平时训练中的重要科目之一,三人久练之下早已经变成了掷弹能手,随便一丢,弹着点总在六十到七十公尺之间,所以此次投掷的六十公尺距离,对于商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三枚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了三道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日军的临时机枪阵地上,不等那六名鬼子卧倒,“轰隆隆——”三声爆炸合成了一声震耳发聩的巨响,爆炸的手榴弹引爆了日军火力点之中堆放的用于八九式掷弹筒的六发九七式榴弹。一连串的爆炸将六名日军和两挺歪把子,两具八九式掷弹筒一起炸上了天,扭曲的枪管,四散炮膛碎片以及血肉模糊的人体残肢抛洒在方圆十米的范围内,令人触目惊心。

“撤退!”凌观海趁着手榴弹爆炸把日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空当,一挥手,招呼李益民和张扬赶紧后撤,一边解下腰间武装带上的剩余两枚手榴弹,一手握住,用牙拉开,朝着几名缓过神来,正在举枪朝自己这边射击的日军扔了过去,那几名日军看到凌观海掷弹的动作,连忙下意识的向地上卧倒,但饶是如此,两枚手榴弹还是准确的落在了他们跟前,“轰隆轰隆——”两声闷响,伴随着腾空而起的硝烟和尘土,又有三名鬼子兵命丧当场。

“哈哈,队长他们干得漂亮啊!弟兄们我们也不能落后了,全员上刺刀,跟我冲啊!”李兮看到日军步兵的先锋已经冲到了距离牛鼻滩阵地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自己在死守下去形势相当不利。于是当机立断,也顾不上自己军衔不高,没有指挥众人的权力,趁着日军大部正被神出鬼没的凌观海,李益民和张扬三人投掷的手榴弹吓得不敢抬头的机会,冲身旁的“眼镜蛇小队”以及右翼的阮凌天等人一挥手,做了个发起冲锋的手势,自己端着一挺捷克式ZB-26轻机枪,率先跃出了战壕。

“弟兄们上,我来掩护李大傻子!”赵鹏举看到李兮端着轻机枪自说自话就跃了出去,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也只好默认了他的行动,冲身旁不知所措的众人下达了发起冲锋的命令。自己也提起步枪紧跟着李兮窜出了战壕,一个前滚翻,躲开了一名日军士兵射来的步枪弹,顺势卧倒,架起步枪,根本没有瞄准,仅凭着自多年征战养成的直觉,举枪射击,七十米开外那名日军步兵的心口喷射出了一道血箭,当即向后倒去。

眼瞅着两名长官身先士卒的冲出了战壕,张烦,谷利,阮凌天班长率领的全班将士以及凌云之率领的九连还有作战能力的十几名士兵也是齐齐地发了一声喊,端着步枪,轻机枪一起冲出了战壕,好似下山的猛虎一般,口中呼喝着“冲啊!”“杀啊!”,向着五六十公尺之外的日军前锋发起了反冲锋。

而经验老道的张烦,谷利,赵鹏举三人却没有跟其他年轻士兵一般,只是一味的端着步枪冲向鬼子,而是冲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停下脚步,采用半蹲的姿势开上一枪,优先打掉了三名日军军曹,曹长一类的比较显眼的小军官。原先只顾着盲目冲锋的其余士兵们看到三人的动作,也是有样学样,在冲锋的同时,手脚不停举起步枪打了一轮排枪。原先那些被凌观海,张扬和李益民投掷的数枚手榴弹给吓成了惊弓之鸟的日军步兵刚刚从卧倒姿势抬起身来,就被这轮排枪击中了七八人。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顿时令日军士兵在发起白刃格斗之初,心理上就处了下风。

一轮排枪过后,中国士兵们继续高喊着冲杀的口号向着日军冲去。经历了挫折的日军也是毫不示弱,第一步兵中队中队长长谷川少佐挥舞着手中的佐官刀,大声激励着身边的士兵们道:“为了大日本皇军的荣耀,天皇的武士们,随我发起进攻!”说罢,双手紧握着手中的佐官刀吗,身先士卒的带头发起了冲锋。

一灰一黄两股人流彼此高喊着冲杀的口号,个个好似杀红了眼的疯虎一般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金属相击声,双方士兵的嘶吼声,枪刺刺入人体之时的鲜血喷溅声,枪支的射击声络绎不绝。整个牛鼻滩刹那之间变成了血流遍地,陈尸数十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