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傑佩托住的是底層的一個小房間,沒有窗戶,完全靠從樓梯那兒射進來的一點兒光線。家具再簡單不過了——一把破椅子、一張不像樣的床和一張破舊不堪的桌子。在房間的那一頭有一個生著火的壁爐;不過那火是用顏料畫出來的,挨著爐火的是一口長柄平底鍋,正沸騰著,使人看了好不歡快,可惜那也是畫出來的,從鍋裡還噴出一縷縷水汽,看上去完全像真的。
傑佩托一回到家裡,便拿出工具,馬上開始工作,要刻出他的木偶的模型。
“我要給他起什麼名字呢?”他自言自語地說,“就叫他皮諾喬吧。這個名字會給他帶來好運氣。我從前認識一家人家,家裡每個人都叫這個名字——皮諾喬爸爸、皮諾喬媽媽;孩子們全都叫做皮諾喬;他們全都混得不錯。他們當中最有錢的是一個叫化子。”
他給自己的木偶想出了名字之後,便開始十分認真地工作了。他先刻頭髮,接著刻前額,再接下來刻眼睛。
眼睛刻好之後,他發覺木偶的兩個眼珠會轉動,還盯著他,試想,他有多麼驚訝!
傑佩托見這一雙木頭眼睛如此死死盯住自己,十分反感,怒氣沖沖地喝道:
“邪惡的木頭眼睛,你幹嗎老盯著我瞧?”
沒有回答。
於是他接下去刻鼻子;可是他剛刻好,那個鼻子就開始長起來。它長啊、長啊、長啊,只幾分鐘工夫就長得非常長,好像還會不停地長下去。
可憐的傑佩托不停地把它削短,累得要命,可是他越削,那個不對頭的鼻子卻變得越長。
那張嘴還沒有刻好,就開始笑起來,而且還嘲笑他呢。
“不許笑!”傑佩托被惹火了,喝道。可是他等於對牆壁說這句話。
“喂,不準笑!”他惡狠狠地咆哮道。
那張嘴便不笑了,但是卻把舌頭伸出來,伸到最最長的程度。
傑佩托為了不弄壞自己的手工,便假裝沒有看見,繼續幹他的活兒。他做完嘴,再做下巴,接下來再做喉嚨、肩膀、肚子、手臂和手。
傑佩托剛做好一雙手,就感覺到他的假髮被抓掉了。他回頭一看,你猜他看見了什麼?他看見自己的黃色假髮被木偶抓在手中。
“皮諾喬,馬上把我的假髮還給我!”
可是皮諾喬非但不還給他,還把它往自己頭上一套,因為太大,把臉都蒙住了,結果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傑佩托覺得這個嘲弄他的舉動太無禮了,他過去從來沒有感到這麼悲傷和憂鬱;他朝皮諾喬轉過身去,說道:
“你這個小壞蛋!我還沒有把你做好,你倒已經開始顯出對你的父親這麼不尊敬!這很壞,孩子,壞極了!”
說著他揩了一下眼淚。
他還得做木偶的腿和腳。
傑佩托把腳一做好,他的鼻尖就被踢了一腳。
“我活該!”他自言自語地說,“我該早料到這一著的!現在可太晚了。”
他托住木偶的兩個胳肢窩,把他放在地上,教他走路。
皮諾喬的腿僵硬得很,動也不能動,因此傑佩托攙著他的手,教他怎樣把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前面去。
後來皮諾喬的腳靈活了,便開始自個兒走路,在房間裡跑來跑去,接著走出大門,跳到街上,逃走了。
可憐的傑佩托拼命地追,可就是趕不上他,因為皮諾喬這個壞蛋在他前面像一隻野兔子似的跳著,他的那雙木腿敲著人行道,嘚嘚嘚嘚,響得好像有二十雙莊稼人的木底鞋在上面踩著。
“攔住他!攔住他!”傑佩托大聲嚷著,可是街上的行人看見一個木偶跑得像一匹賽跑的馬,都驚訝得站住了,只顧盯著他瞧,接著便笑啊,笑啊,直笑到無法形容的地步。
最後,幸好有一個警察來了,他聽到吵鬧聲,以為是一隻小駒子逃離他的主子。為了避免它闖更大的禍,他勇敢地站在路中央,兩腿分開,一動不動,決定截住它。
皮諾喬老遠就看見那個警察攔斷了一條街,他便想出其不意地從他的胯下溜過去。可是他失敗了。
警察毫不費力地、機靈地抓住他的鼻子——那是個很大的鼻子,同他整個人完全不相稱,仿佛就為了讓警察去抓住交還給傑佩托而造的。傑佩托想馬上揪住他的耳朵,可是找不到耳朵,想想看,這會兒傑佩托是怎麼個感覺。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他急急忙忙造他的時候,忘了造耳朵了。
於是那個警察抓住他的領口,一路拖著他走,猛搖著他的腦袋,威脅說:
“我們馬上回家去,一到家我們就算賬,你別想逃過這一關。”
聽到這句話,皮諾喬便猛地往地上一躺,賴著不走了。接著一群遊手好閒和好奇的人便走攏來,把他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可憐的木偶,”其中有幾個人說,“他不想回家是對的!誰知道傑佩托這個老壞蛋會把他打得怎麼樣呢!”
另外幾個人心懷惡意地補充道:
“傑佩托看上去是個好人,可是對孩子可狠毒呢!如果這個可憐的木偶落在他的手中,很可能會被他扯個粉碎哩!”
警察見狀,又聽了這一番話之後,最終決定把皮諾喬放走,把傑佩托投到牢裡去。這個可憐的傢伙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護,便像個小傻瓜似的哭起來,一路嗚咽著被帶去進牢房了。
“真是個小壞蛋!想想看,我怎樣辛辛苦苦地把他做成一個面目端正的木偶!我自己也活該!我早該想到這一切的!”
後來發生的事,確實是一則教人沒法相信的故事,我要在以後的章節裡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