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揭穿
视野瞬间开阔。她听到了周围闹哄哄的人声，转头看去，四周尽是人头涌动。他们有的报名了选拔赛，有的只是来观望，有的来学习战斗技巧……他们因为种种不同的原因而坐在看台上，伸着脖子看向致溟和终武。
恍惚间，致溟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暗部的竞技场，而周围是用目光一遍遍在她身上巡查的观看者们。那些在唇舌间蠕动的她听不清的话语，那些带着恶意或善意的眼神，那些形态各异的神色，都被鸦神代言人的强大感知力俘获。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向前迈了几步。
主持打出蓝光，示意交战开始。
致溟猛地睁开眼。
酝酿已久的情绪海啸在她颅内爆发。
高强度的兽化迅速发生，从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的羽毛和獠甲，再到脖颈上突出的黑色经络，甚至蔓延到了眼睛。不过一瞬，致溟的眼睛已经变成危险的浊黄色，眼睛周围的颜色迅速变深，而她的面部也生长出层层叠叠的柔软羽毛和暴起的黑筋。
致溟张开双臂。漆黑无光的光幕从她身上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屏障，将终武和致溟罩在里面。
场内像是出现了一个漆黑无光的蛋，半个蛋身露出地面，没人能单凭肉眼看清屏障内的情况。看台上一阵惊呼。这是第一个弄出如此护罩的参赛者，关键是不仅罩住自己，还把终武也给罩进去了。
看台顶端，海梭猛地站起。“这是幼鸦-06吗？”他急急地问道。
光幕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光的来源被封闭，终武却并不担心。
失去了视觉，他剩余的感官仍然比常人敏锐许多，他感觉到致溟在绕着他跑动，一圈一圈地逼近，靴子踏在坚硬的地面上。衣料摩挲的声音围绕在他周围，她的喘气声小而急促，像某种夜行性动物。
接着，一阵风直冲着自己的面部而来。
目标是面罩。
终武动作极快地抬手，一把抓住了致溟的小臂。
致溟大惊失色。这是她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但即使是在黑暗无光的环境里，终武还是能制住她吗？
短暂的死寂。终武没有继续用力，致溟也没有挣扎。
“你太急了。”夹杂着电流的滋啦声的声音从面罩底下传出。
“瞒着我很好玩吗？”致溟冷声质问。
一声叹气。
“解除人类模拟。”
一阵微弱的机括声响起，伴随着低低的嗡鸣。接着是咔哒一声，终武用另一只手把脸上的面罩卸了下来。
鸦神代言人兽化后，双眼的夜视能力大大增强，致溟顾不上一只小臂还被终武握着，急迫地睁大眼去看。
她的瞳孔因为讶异而瞬间收缩。
“你要知道，终武是个金属怪物。”
失去了面罩的变声效果，传入致溟耳中的是汇殷彻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他掀开兜帽，把束好的头发解开，长长的银灰色发丝披散在肩头。
皮肤失去了人类模拟系统提供的渲染效果，露出了它原本的、真实的模样。
用金属怪物来形容他的脸确实不为过。那张致溟熟悉的脸庞，她曾拼命试图回忆的脸庞，右半边脸都被齿轮和其他金属元件组成。而汇殷彻的右眼已经被替换成了机械眼球，通过眼窝后面的神经线和细细的导管固定在眼眶内，在它转动的时候致溟还能清楚地看到导线的运动轨迹。
微小的零件僵硬地挪动着，在脸上拼出一个弧度，与左半边脸的嘴角一起拼合成一个微笑。汇殷彻左半边脸的眼眸因为受到脸部肌肉的牵动而微微弯起，恐怖的右眼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待在眼眶里，同步着左眼的聚焦来收集画面。
汇殷彻放开致溟的小臂。
致溟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汇殷彻的心底蓦然腾起一阵失望。仿佛整个人被黑雾笼罩，抬起头来什么也看不到，心里闷闷的。在把真面目露给十九征盼看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再被恐惧和惊讶的眼神注视的准备。但无论如何，他仍然希望着致溟会……
“怎么又多了？”
致溟诧异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
汇殷彻也懵了。致溟的语气像是在一个母亲质问背着自己偷偷打架的孩子为什么身上挂彩了一样。
“眼睛怎么也被换掉了？你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吗？我上次看的时候明明还只是这一块被换掉了……”
“不怕？”汇殷彻突然抓住致溟的手腕，忽地一下把可怖的脸庞凑近，机械眼瞳在眼球上小幅度地移动着，两只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致溟。
致溟叹了口气。
“十二岁的我不害怕，二十二岁的我照样不怕的，汇殷彻。”她两只手都被抓住，只好踮起脚用额头碰了一下他。“还有呢？”
“还有什么？”
汇殷彻没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太好了，他想。致溟没怕，她根本没怕。仿佛一个提前就知道真相，但直到它发生的那一刻才能确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侦探，他沉浸在欢悦里，差点没听清致溟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你的身份。”致溟的语气严厉起来。
汇殷彻以为致溟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一遍。“终武是个金属怪物。”
“金属的没错，不算怪物。还有呢？”
汇殷彻眨巴眨巴左眼，因为他的右眼没法眨。他没听懂致溟的意思，难道自己没说清楚？
“终武不是人。”他强调。
“在场的有是人的吗？”致溟无奈地反驳他。“大家都有外来基因。”
“不，性质不一样。”汇殷彻轻声道。“我是个机器人。”
“你是被改装的转基因人，不是机器人。”致溟提出纠正。“机器人没有情绪场。”
汇殷彻被噎了一下，进而小心翼翼地问她。“我有情绪场？”
致溟轻叹一口气。
“有，而且场内处处洋溢着傻的气息。”她伸手抓住汇殷彻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是不是被人催眠了？你是个人！大傻子！”
“我体内的金属成分已经接近百分之五十了。”汇殷彻被摇晃得愈来愈懵，只好单纯地把自己的信息报出来。“已经不配叫人了。”
致溟气得一口气差点别过去。
“好！”她怒声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也认！你是机器人我也认！可以吧？！”
汇殷彻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一只金属眼一只人眼两只眼睛一起注视着她，语气里带着期待。“你真的觉得我不是机器人？”
致溟想对他翻个白眼，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汇殷彻现在看起来像个紧张兮兮问妈妈会不会因为打架就不喜欢自己的小男孩，致溟把手搭在他头上，轻声道。“我觉得你不是机器人。你是汇殷彻，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汇殷彻。”
“真的？”汇殷彻低下头小小声问，致溟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的。”
汇殷彻猛地扑过来，把致溟抱了个趔趄。接着是他压抑着的哽咽。“谢谢你，致溟。”
“好了，好了。”致溟像个安抚小孩子的大人一样拍着他的背，嘴角带着微笑。“待会你还得比赛呢，不哭了。”
致溟曾无数次想象过揭穿汇殷彻的身份这件事情，就像她在星际暗部曾无数次想象再次与汇殷彻重逢的场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