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北宋地方性纸币

宋代纸币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它经历了兑换性纸币和信用纸币两个不同的阶段。最初的交子是民间的兑换券，发行者为交子户，交子户收入现钱即支交子，持有交子者亦可将交子换为现钱。因此民办交子是可随时兑换的纸币。官办初期的交子仍然如此，其发行仍然是收入现钱支出交子，民间同样可以随时用交子兑取现钱。但在交子官办的情况下，它极容易被政府用于解决财政困难。如果政府并不打算划拨现钱以备兑取，交子就会由可兑换纸币变为不兑换纸币。

甘肃、宁夏、青海是北宋的重要军事区，从仁宗以后，这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货币体系，这个货币体系对政府解决西北几十万驻军的军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宋代全国大部分地区流通铜钱，但是四川则为铁钱和交子流通区。交子起源于四川，但甘肃与四川毗邻。《宋会要辑稿·食货》记载，天圣四年（1026），宋政府用四川的茶叶交换西蕃的马匹，交子流通到渭州（今平凉）、秦州（今天水）一带，这可能是甘肃使用交子的最早记录。据史书记载，具有地方特点，又流通于甘宁青一带的北宋纸币有以下几种。

一、秦州交钞

“（天圣）三年……三司言，益州路转运司奏，秦州客人入纳粮草，乞下秦州权住入中，省司欲乞依环、庆等州例，限至二月终，权住入便秦州交钞。从之”（《宋会要辑稿·食货》第5441页）。从这段史料中得知，秦州交钞实际上是商人在甘肃天水、环县、庆阳等地，交纳粮草后，由当地政府填写交引，发还给他们，以此到京师领钱的凭证。此种交钞，不但可以到河南开封取款，还可到四川领取铁钱或交子。庆历三年（1043）七月，秦州官员尹洙奏称：“邻近州郡……将银往西川收买罗帛及买上京交钞，令人解州搬盐，计三处回易。泾州将银于西川及秦州收买罗帛并买上京交钞，亦是三处回易……洙相度得差人往解州搬盐，委是不便。其西川又缘地远，难以差人往彼，只可于秦州买物及上京交钞，两处回易。”（《河南先生文集》卷二十五，第43页）秦州交钞实际就是上京交钞，是一种不记名、不挂失、可相互转让和买卖的有价凭证。它流通于“（陕西）沿边环、庆、鄜、延、渭州、镇戎军五处”（《宋会要辑稿·食货》第5439页）⁽¹⁾，而且“每当实钱百贯文到京，支破见钱五贯文省收买，如不愿请见钱，即支与七贯文茶交引”（同上，第5439页）。

二、渭州交钞

“渭州自行雕版印造交钞，于四川请领铁钱及交子”（《纸币年表》第2页）。据记载，渭州在北宋时也印造过交钞。这种交钞与秦州交钞内容、性质完全相同，都是上京交钞，只是雕版、签发地不同而已。

三、陕西交子

庆历二年（1042）六月，“以度支判官、刑部员外郎、秘阁校理范宗杰为直史馆，陕西、河东、京西制置解盐使兼管勾交子公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七，第3277页）。这是史书所载陕西交子的最早记录。据考证，四川交子于天圣元年（1023）收归官办以后，不久便于天圣四年（1026）通行于陕西。而北宋政府为了维持西北驻军各项费用，用陕西先铸的铁钱、当十大钱和后来在江南所铸的小铁钱三百万贯为兑换基金，发行陕西交子。陕西交子很可能流通到了甘宁青的大部分地区。

四、秦州交子

天禧四年（1020）正月“屯田员外郎杨峤请于秦州入中商贾刍粮，就川界给见钱。从之”（《宋会要辑稿·食货》第5439页）。天圣四年（1026）三月六日“入中客旅上京请钱难为回货，兼榷货务支却官钱不少，欲乞许客旅于前项五州、军依秦州例入纳粮草”（同上，第5441页）。对入中的商人发给四川铁钱或交子，这项业务原先只实行于秦州，后来范围扩大至延（今陕西延安）、渭、环（今环县）、庆（今庆阳）等数州、军。商人在西北边陲入中后，到四川领取见钱或交子，其凭据是政府所给的交引。因为交子同样具有便于携带的优点，于是政府干脆于庆历七年（1047）“诏取益州交子三十万于秦州，募人入中粮草。时议者谓蜀商多至秦，方秦州乏军储，可使入中以交子给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六十，第3862页）。这是北宋交引制发展的结果。

五、永兴军路　秦凤路交子

熙宁七年（1074）九月“提举永兴、秦凤路交子宋迪，制置永兴、秦凤路交子法”（《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五十六，第6257页）。同时，宋廷下诏，从永兴军路（治所在陕西西安）拨折二钱二十万缗，“付秦凤等路转运司市粮草及推行交子本钱”（同上，第6263页）。次年，宋廷又下诏秦凤等路“相度所铸大铁钱，约补足所废监钱数及充交子本钱外，不须广铸，委熊本总制营办”（《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六十一，第6356页）。可见，永兴军路和秦凤路（治所在天水）均设置过交子所，发行交子。

六、熙河路交子

熙宁七年六月，诏熙河路“凡折博盐、酒、茶……铸钱、交子、盐钞等，委熊本经制。务节用生财，边备丰衍，裁省冗官，并与王韶相度施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五十四，第6217页）。在永兴军路、秦凤路发行交子之时，甘肃东南部熙河路亦推行交子，时间大约为1072年至1074年，推行原因是为王韶“熙河之役”开支军费，即“军士特支钱”。其流通范围重点在熙河路所辖的今临洮、临夏、临潭、岷县及陇西一带。

七、泾原交子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百一十二（第12180页）记载元符二年（1099）大臣章楶的建言：“勘会两川有见行铁钱，有交子可以赍擎远行。今若精选有心力可倚办官，依仿西川体式，推行交子之法，庶几少有补焉。”尚书省以通函方式摘出章楶的建议，拟推行交子之法于泾原，但未见下文。根据其后数年各地发行交子、钱引和交钞的情况看，泾原交子很可能已单独发行。元符二年前后，北宋政府在陕西北路对西夏作战，在此关键时刻，为应付军政费用，窥时度势，仿西川体式发行交子以期“少有补焉”，应在情理之中。根据有关记载，泾原交子的发行时间当在1099年至1102年7月之间，前后不超过三年。此交子发行后流通于甘肃泾川、平凉西北部和宁夏固原一带。

八、秦州盐钞

“庆历、皇祐中，秦州以盐钞、川交子令民变卖”（《宋会要辑稿·食货》第5197页）。盐钞是北宋西北信用制度中重要的一种，庆历八年（1048），政府实行盐钞制度。其主要内容是：旧解盐、禁盐地悉放通商，改入中刍粮为入现钱，政府支给盐钞，并据路程远近给予一定的优惠。盐钞与交子同为北宋纸币，但它们之间是有区别的。盐钞作为盐的兑换券，虽可在流通中作为支付手段，但发行范围小，专买性较强，代替现钱程度有限；而交子发行范围大，兑换现钱方便，纸币作用极为明显。秦州盐钞，就是北宋政府实行盐钞制后推行的一种地方性纸币。而“相度秦凤、永兴两路盐钞，岁以百八十万缗为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五十八，第6291页）中所说的秦凤、永兴盐钞应是另外一种地方性的盐钞。

九、岷州现钱钞

熙宁六年（1073），“熙河路经略司言，岷州入买粮草，商人多愿请见钱京钞，乞依熙河、通远军例，付见钱钞三十万缗，诏给钞十万缗，乃令三司立加饶钱数以闻”（《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四十八，第6059页）。“见”即“现”，“见钱钞”即“现钱钞”。这种现钱钞，实际上是盐钞的一种专门化，指定专以现钱兑。从一些发放现钱钞的事例看，大致是在特别情况下，因为盐钞发放数量有限，才临时发行的。它是朝廷额外支助西北军的，政府在京师准备现钱，在西北用现钱钞购买军需，商人入便钱买钞⁽²⁾，即可凭钞在京师领取现钱，并可取得规定的加饶。

十、永宁寨市马钞

嘉祐八年（1063）正月，宰相韩琦称：“秦州永宁寨以钞市马。自修古渭寨在永宁之西，而蕃汉多互市其间，因置买马场，凡岁用缗钱十余万……实耗国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九十八，第4789页）一般来说，河北、河东、陕西三路所发之钞，均各冠以路、州之名，而此处之钞则以某城某寨命名。其地虽小，但发行的钞票影响范围不小，亦是宋代地方性纸币之一种。这种永宁寨市马钞，蕃汉可以通用，是向青海、新疆等地的蕃商购买马匹时使用的一种纸币。其发行时间当在1060年至1063年，流通使用于今镇原、平凉、静宁一带。

十一、秦凤路钱引

崇宁四年（1105），“令诸路更用钱引，准新样印制，四川如旧法”（《宋史·食货下三》第4405页）。甘肃东南秦凤路一带，是流通使用新制钱引的，“时钱引通行诸路……明年，尚书省言：钱引本以代盐钞，而诸路行之不通”（同上，第4404页）。所以秦凤路钱引，也是宋代名目繁多纸币中的一个品种。

十二、熙河兰会路公据

元丰七年（1084）八月，政府制造一种“熙（今临洮）河（今临夏）兰（今兰州）会（今靖远）路公据”，用于修汝遮城。发行额为十万贯。并“令户部印给公据，经制司召人入便”（《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五十，第3579页），在熙河兰会路发行流通。这种地方性的公据，同盐钞类似。不同的是，它与现钱钞一样，是专以现钱兑换，而盐钞主要是通过支付解盐来兑现。政府可直接用现钱钞或现钱公据在西北向商人购买粮草等物资。商人在西北用粮草或现钞都可以从政府那里得到现钱钞或现钱公据。盐钞每年都有固定的数额，而现钱钞、公据则是朝廷额外资助西北军费的一种形式，发放时间与数量根据需要而定，较之盐钞，兑现更有保证，因而更受商人的欢迎。

十三、熙河路四色钱钞

据记载，元丰三年（1080）熙河路（治所在临洮）还发行了四色钱钞。四色究竟是指哪四色，目前还无定论。总之，它应该是一种有担保或物资准备的纸币，这种纸币曾发行流通于甘肃和青海一带。

十四、陕西茶交引

真宗年间，“时以茶多不精，给商人罕有饶益，行商利薄，陕西交引愈贱，鬻于市才八千。知秦州曹玮请于永兴、凤翔、河中府官出钱市之，诏可……乾兴以来，西北兵费不足，募商人入中刍粟如雍熙法给券，以茶偿之”（《宋史·食货下五》第4482～4483页）。这就说明，在早于四川交子发行之时，陕西发行了茶交引。这种茶交引，可以买卖、转让、储藏，不记名、不挂失。价贱时可由官府出钱购买而销毁，以减轻通货膨胀。它已不仅是据以领茶的凭证，而是发展为可以流通的一种纸币了。到了政和元年（1111），政府明令茶交引“许民间同见缗流转”，其流通范围当包括甘肃东南秦凤路一带。

十五、熙秦券马

《宋史·陆师闵传》（第10682～10683页）记载：“李清臣在中书，即以师闵使河北。寻加直秘阁，复领秦、蜀茶事……又使掾属诣阙奏券马事……师闵遂请令蕃汉商人愿持马受券者，于熙、秦两路印验价给之，而请直于太仆，若此券盛行，则买马场可罢。既用其策，明年，太仆会纲马之籍，死者至什二，而券马所损才百分一，诏奖之，赐以金帛。”这种熙秦券马，是流通于熙河、秦凤路专用于购买马匹的一种特殊纸币。其发行机构不是“解盐司”，而是“太仆寺”。由此也可看出，北宋纸币的发行机构不固定，是多方发行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北宋货币制度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货币发行不统一。政府迫于缓解西北军费的压力，在西北地区铸造铁钱，实行铜钱和铁钱并行的货币制度。西北地区纸币名目繁多、复杂，这使其在铜钱区之外，又形成了铁钱和纸币两个特殊的货币流通区。我们还能看到，在西北地区，官办信用事业很发达。西北地区除北宋政府早期采用的交引制以外，又改革入中制度，创行盐钞制，将入中粮草改为入中现钱；实行盐茶转卖制度，作为领盐茶凭证的盐茶钱引成为重要的有价证券。还有现钱钞、现钱公据等信用凭据，它们同盐钞一样，在西北地区货币经济发展中，对稳定货币制度有重大意义。从事货币、金银、有价证券买卖的交引铺在北宋很兴盛，对社会经济生活有着重要影响。上述民间交子，是以区域共同体维持的信用货币，官办交子正是从地区性的信用货币才发展到国家货币。北宋交子运行良好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是基于熟人社会共同体而形成的信用货币，经济关系明确。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北宋熙宁年间名将王韶在甘肃境内创办的市易司对稳定货币经济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宋神宗派遣王韶收复洮水流域，主导熙河之役，建置熙河路。时北宋政府采取积极措施，吸引外地商人到西北，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关陕以西至沿边诸路，颇有东南商贾，内如永兴军、凤翔府数处尤多”（《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四十四，第8260页），“蜀商多至秦”（《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六十，第3876页）。后来政府又通过市易务对商人活动进行干预和限制。熙宁三年，王韶建议，秦凤路与蕃界接壤，可于该路置市易司，稍笼商贾之利。于是设市易司于古渭（今陇西，熙宁五年五月升为通远军），请赐钱三十万缗为本，以川交子易物货。熙宁五年（1072）八月，又在镇洮军（治所在今临洮，时年十月易为熙州）设市易司，请赐钱五十万为本。王韶在通远军、熙州创办的市易司，在开拓熙河的过程中，借官钱资助商贾，开展贸易，取其息以充军用，公私两便，对当地经济发展起了积极作用。与此同时，市易司的活动对抑制豪商，平抑物价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