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第二
2.1 子曰：“为政以德①，譬如北辰②，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③。”
【注解】 ①德：仁德。②北辰：北极星。③居其所：在一定的位置上。共：同“拱”，环绕。此句《孟子•尽心》篇注、《吕氏春秋•有始览》注均引作“众星拱之”。《释文》亦曰：“共，郑作拱。”《文选•曲水诗序》、《运命论》引此句亦作“拱”。
【译文】 孔子说：“用仁德来治理国家，便会像北极星一样，处在中心位置上，而别的星辰都环绕着它。”
【评论】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延伸到政治上便是以德治国。他认为统治者应当具备高尚的品行修养，内心仁义，并将这种思想转化到对国家的治理上。基于此，他认为用残酷的刑法治国，只能让人因畏惧而不犯法；而道德教化则不同，它能让百姓发自内心地从善，像众星拱月般拥戴他们的国君。孔子主张以民为贵、反对刑法、减少战争、反对厚敛重赋。虽然这些观点都符合人民的愿望，然而德治思想并不适应当时的社会现实。
朱熹《集注》释此章曰：“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为言，得也，行道而有得于心也。北辰，北极，天之枢也。居其所，不动也。共，向也。言众星四面旋绕而归向之也。为政以德，则无为而天下归之，其象如此。”朱子之说取郭象《论语》注以黄老之学解此章，引起清儒之非议。联系孔子所处时代的政治状况及孔子有关为政之言论来看，孔子之学与老子之学并非形同水火，郭象、朱子之说不无道理。
2.2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①，曰：‘思无邪②。’”
【注解】 ①蔽：概括。②思：思想。
【译文】 孔子说：“《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其思想内容，就是‘思想纯正’。’”
【评论】 孔子以《诗》为教，他不仅对《诗》的思想内容十分熟悉，而且曾对《诗》的音乐等方面也进行过整理。“《诗》教”是孔子教学内容的重要部分。春秋时期，贵族能在政治、外交、宴饮等活动中熟练运用《诗经》以表情达意是一种文化风尚，时人称之为赋诗言志。《左传》《国语》中就有大量关于春秋时贵族赋诗言志的记载。孔子曾说：“不学诗，无以言。”可见《诗经》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了。
此章载孔子概括《诗经》的特点是“思无邪”，体现了他对《诗经》思想内容的教育功能的重视。这一点对后世文学和文学家都具有重要的启示。
2.3 子曰：“道之以政①，齐之以刑②，民免而无耻③；道之以德，齐之以礼④，有耻且格⑤。”
【注解】 ①道：或作“導”，引导。皇侃《注疏》本此章两“道”字均作“導”。程树德《集释》“考异”曰：古本、唐本、正平本均作“導”。《史记》《汉书•酷吏传序》《汉书•刑法志》《后汉书•杜林传》、董仲舒《对贤良策》、王符《潜夫论•德化》篇、《梁书》所载徐勉《修五礼表》皆引作“導”。②齐：整顿。③免：此处指免于刑罚。④无耻：没有羞耻之心。⑤格：正也，使人心归服。
【译文】 孔子说：“用政策来引导，用刑法来整顿，人民只是暂时地免于刑罚，却没有羞耻之心。如果用道德来引导，使用礼教来整顿，人民不但有羞耻之心，而且人心归服。”
【评论】 此章所载，为孔子比较两种治国方略迥然不同之效果：“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的后果是“民免而无耻”；但是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则百姓自然就会有羞耻之心，且人心归服。不同的治道，导致不同的结果。其比较的目的，仍在于推行仁政也。
《礼记•缁衣》载：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遯心。”《大戴礼记•礼察》亦曰：“为人主计者，莫如安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安危之萌应于外也。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倍，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之善者异也。或导之以德教，或欧之以法令。导之以德教者，德教行而民康乐。欧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哀戚。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此二处记载适足以发明本章之意。
2.4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①，三十而立②，四十而不惑③，五十而知天命④，六十而耳顺⑤，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⑥。”
【注解】 ①十有五：十五岁。有，又。皇侃《义疏》：“志者，在心之谓也。孔子言我年十五而学在心也。十五是成童之岁，识虑坚明，故始此年而志学也。”②立：成立。皇侃《义疏》：“立，谓所学经业成立也。古人三年明一经，从十五至三十是又十五年，故通五经之业，所以成立也。”③不惑：不疑惑。皇侃《义疏》：“业成后已十年，故无所惑也。又引孙绰云：四十强而仕，业通十年，经明行修，德茂成于身，训洽邦家，以之莅政，可以无疑惑也。”朱熹《集注》：“于事物之所当然皆无所疑，则知之明而无所事守矣。”④天命：命运。皇侃《义疏》：“天命，谓穷通之分也。谓天为命者，言人禀天气而生，得此穷通，皆由天所命也。天本无言而云有所命者，假之言也。人年未五十，则犹有横企无厓。及至五十始衰，则自审己分之可否也。”⑤耳顺：闻言则悦。焦循《补疏》释曰：“耳顺即舜之察迩言，所谓善与人同，乐取于人以为善也。顺者，不违也。舍己从人，故言入于耳，隐其恶，扬其善，无所违也。学者自是其学，闻他人之言多违于耳。圣人之道一以贯之，故耳顺也。”⑥逾矩：违反规矩。《集解》引马融曰：“矩，法也。从心所欲，无非法者。”
【译文】 孔子说：“我十五岁下决心学习，三十岁治学修德有所成立，四十岁不再迷惑，五十岁了解了天命，六十岁闻人言而不违，到了七十岁便随心所行，却不违反规矩。”
【评论】 此章是孔子一生的写照，也是千古传诵的名言，甚至很多不识字的中国人都能脱口而出。李贽在《四书评•论语》中评论此章云：“孔子年谱，后人心诀。”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在十五岁的时候孔子就树立了自己的志向。“三十而立”，可以理解为学业和修养已经可以自成格局，也可理解为人格已经成熟。“四十而不惑”，即到了四十岁不再受外界干扰迷惑，心中有了自己的思考。“五十而知天命”，李泽厚《论语今读》评论此章说：“谨慎敬畏地承担起一切外在的偶然，‘不怨天不尤人’，在经历各种艰难险阻的生活历程中，建立起自己不失其主宰的必然，亦既认同一己的有限，却以此有限来抗阻，来承担，来建立，这也就是‘立命’、‘正命’和‘知天命’”。六十岁耳顺，意味着包容；七十岁道德学问已经内化于心外见于行，故举手投足均合乎规矩。进德修业永无止境，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美好的风景。皇侃《义疏》：“从，犹放也。逾，越也。矩，法也。年至七十，习与性成，犹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故虽复放纵心意，而不逾越于法度也。”此时进德修业已臻化境也。
2.5 孟懿子问孝①。子曰：“无违②。”樊迟御③，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④，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⑤；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注解】 ①孟懿子：鲁国大夫，孟孙氏的掌权人。孟庄伯之孙，名何忌，谥曰懿子。《左传•昭公七年》载：“孟僖子从昭公如楚，不能相礼，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我若获没，必属说（南宫敬叔）与何忌于夫子，而学礼焉。’”据此看，孟懿子曾向孔子学礼。蔡仁厚考证说：“定公十二年，孔子用于鲁，与子路（时为季氏宰）主堕三都。季孙氏的费邑，叔孙氏的郈邑，都拆毁了；而孟懿子听信家臣公敛处父之言，竟不肯堕他的成邑。次年春，孔子乃去鲁适卫。懿子既负孔子，又负其父。《论语》载孟懿子问孝，孔子告诉他‘无违’。想孟懿子平生行事，必有违师教违父命的地方。《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不载孟懿子，可能就是这个缘故。”(1)②无违：不要违背礼。“无”，阮元校作“毋。”③樊迟：姓樊，名须，字子迟，孔子的学生。据《孔子家语》载，樊迟是鲁国人，比孔子小四十六岁。年龄很小就在季孙氏家做事，因向孔子请教如何种庄稼而被斥为“小人”。④御：驾车。⑤孟孙：即孟懿子。
【译文】 孟懿子向孔子问孝道。孔子说：“不要违背礼节。”不久，樊迟替孔子赶车，孔子对他说：“孟懿子向我问孝道，我回答说不要违背礼节。”樊迟说：“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父母活着的时候，按照礼节来侍奉他们；死了，按照礼节埋葬他们，按时节祭祀他们。”
【评论】 不同的人问相同的问题——“孝”，孔子给出的答案却不一样；这体现了孔子的因材施教思想。孟懿子是鲁国的大夫，但却经常僭越礼制。周代的礼仪体现出严格的等级规范，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人之礼各不相同。孟氏作为鲁国公室，不但有时以大夫而用鲁公（诸侯）之礼，有时甚至还用天子之礼。这种行为严重僭越周礼。这是孔子最不能容忍的。孔子回答孟懿子的这几句话，可能就是针对其违礼而发的。
此章中孔子解答孟懿子之问孝，是从尊礼的角度去阐释，颇有深意。皇疏引卫瓘云：“三家僭侈，皆不以礼也，故以礼答之也。或问曰：‘孔子何不即告孟孙，乃还告樊迟耶？’答曰：‘欲属于孟孙，言其人不足委曲，即以示也。’”对孟懿子而言，不仅是出于个人层面应当尊奉孝道，出于政治层面的考虑，也应当如此。因为“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郑汝谐《论语意原》：“无违之答懿子不复致疑者，谓夫子教之以无违其父之命而学礼也。然圣人之意不止于是，故以无违之旨告于樊迟，使之终其身不忘其亲，亦使学者知无违之旨非谓惟父令之是从也。”(2)孟氏如果能把丧礼、祭祀办好，就是孝，这样也才能由近及远，改正“三桓专权”的违礼之举。只可惜他并未意识到。
2.6 孟武伯问孝①。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②。”
【注解】 ①孟武伯：名彘，孟懿子之子。武是谥号，伯是排行。②唯：仅仅。其：指父母。疾：疾病。忧：忧愁。《集解》引马曰：“武伯，懿子之子仲孙彘。武，谥也。言孝子不妄为非，惟有疾病然后使父母忧耳。”
【译文】 孟武伯向孔子问孝道。孔子说：“父母只是为他们孩子的疾病忧愁。”
【评论】 只为孝子的疾病忧愁，意味着其他各个方面都无需父母挂念。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试问有几人能做到除疾病外无需父母牵挂呢？为人之子，应当做的就是努力减少父母对自身各方面的担忧，值得深思！
2.7 子游问孝①。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②。不敬，何以别乎③？”
【注解】 ①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孔子的学生。《史记•孔子世家》言吴人，少孔子四十五岁。《孔子家语》以为鲁人。子游在四科十哲中以文学著称，又长于礼学，在当时就为人所称道。他曾任鲁国武城宰，把礼乐推行到政治实践之中。②有养：指人能养犬与马。③别：指区别父母和犬马。
【译文】 子游向孔子问孝道。孔子说：“现在的孝啊，就是说能够养活父母就行了。至于狗马，都能够得到饲养；如果不尊敬父母，那养活父母和饲养狗马怎样去分别呢？”
【评论】 孔子否定时人把“孝”简单现解为“能养”父母的看法，并指出人对于狗马，也能够饲养，如果不能从内心尊敬父母，那和饲养狗马又有什么区别呢？显然，孝首先是在物质上的赡养，其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明人李贽有感于孝道沦丧，评论说：“今之孝也，并‘能养’亦无之矣，岂不可叹！”（《四书评•论语》）李贽的话直指当时社会存在的某些丑陋现象，孩子抛弃父母者，早已屡见不鲜。很多人连“能养”都无法践行，更遑论尊敬之心！孔子指出孝的基本内涵，是希望天下子女不仅要尽赡养父母的义务，更重要的是要有敬爱父母之心。
2.8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①。有事，弟子服其劳②；有酒食，先生馔③，曾是以为孝乎④？”
【注解】 ①色难：侍奉父母容色恭敬之难。刘宝楠《集解》：“包曰：‘色难，谓承顺父母色乃为难也。’”②弟子：年轻人，晚辈。服：承担。③先生：长辈。馔（zhuàn）：吃喝。④曾（cénɡ）：副词，竟，乃。此句汉石经无“乎”字。
【译文】 子夏向孔子请教孝道。孔子回答说：“儿子在父母前经常有愉悦的容色，是件难事。有事情，年轻人效劳；有酒饭，年长的吃，这难道就是孝吗？”
【评论】 何为孝？孔子从未作过明确界定，他只是谈了自己的观点。而且就同一问题，因时、因地、因人的不同，而给出不一样的回答。这一章和上一章有异曲同工之妙。“孝”并不是表面的形式，而是内心敬爱的自然流露。只是赡养或者帮忙做事并不是真正的孝道，更高层次的要求是尊敬。为何“色难”呢？人的辞气表情是内心情感的外在显现，总能对父母保持和颜悦色，说明心里尊敬父母。秉持对父母的这份尊敬才是真正孝的体现。
2.9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①，不违②，如愚③。退而省其私④，亦足以发⑤，回也不愚⑥。”
【注解】 ①回：颜回，字子渊，又名颜渊，鲁国人。少孔子三十岁，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他安贫乐道，最接近孔子所说的“仁”。在当时就有很大的影响。②终日：整天。违：此处指持反对意见。③愚：愚蠢之人。皇疏：“颜子闻而即解，无所谘问，故言终日不违。”又云：“观回终日默识不问，殊似愚鲁。”是以“终日”属下读也。④省（xǐnɡ）：观察，了解。⑤发：启发。⑥皇本“不愚”下又有“也”字。
【译文】 孔子说：“我和颜回谈话一整天，他从不提反对意见和提出疑问，就像是个愚蠢的人。我私下里观察他的言行，却发现也能对我讲的内容有所发挥和践行，颜回其实并不愚蠢啊。”
【评论】 邢昺《注疏》曰：“此章美颜渊之德。”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论语》提到他共计二十一次。孔子多次称赞他。他出生于贵族家庭，但家道衰落后穷居陋巷却不抱怨，也不改变自己的快乐。颜回生性敦厚却天资聪慧，本章提到孔子也曾误解他，认为颜回“愚”，但是最后孔子还是看到了他的聪颖。这个故事也启发我们，评价一个人，不能仅靠自己所看、所听，而且还需要用心观察他的言行是否一致。另外，从这里可以看出孔子最看重的是弟子对所学内容能够用心领会，从中受到启发并能够举一反三，应用于实践之中。其次才是上课时认真听讲，乐于向老师提出问题。
2.10 子曰：“视其所以①，观其所由②，察其所安③，人焉廋哉④？人焉廋哉？”
【注解】 ①以：何晏注：“以，用也。言视其所行用。”指言行的动机。②由：是指所由从的道路。③安：安处，寄托。④焉：何处。廋（sōu）：隐藏。
【译文】 孔子说：“观察一个人言行的动机，观察一个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所采取的方式方法，了解他心情的寄托，这个人怎样隐藏得住呢？这个人怎样隐藏得住呢？”
【评论】 邢昺《注疏》曰：“此章言知人之法也。”孔子谈如何观察了解人，方法确实很妙。“所以”应当是“所由”“所安”的关键。这是教我们如何从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与行为方式中观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孔子对其教学实践和经验的总结。这种对人的观察与了解方法，对于我们处世也是很有启发的。
2.11 子曰：“温故而知新①，可以为师矣②。”
【注解】 ①温故：温习旧知识。知新：有新的体会与发现。②师：老师。
【译文】 孔子说：“能通过温习旧知识而有新的体会、新的发现，就可以做老师了。”
【评论】 邢昺《注疏》曰：“此章言为师之法。”这是一则流传甚广的名言。“温故”就是温习和研究过去所学知识，“知新”则是说要善于思考拓展，从“已知”中获得新体验、新知识。《论语•子张》载子夏说：“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这意思是说每天知道所未知的，每月都能不忘掉已经学会的知识，就可以说是很好学了。“月无忘其所能”即相当于这里的“知新”，“日知其所亡”即这里的“温故”。可见好学之人，必定要将“温故”与“知新”有机结合，才可以到达学习的理想境界。这些学习方法在今日依然很实用。
2.12 子曰：“君子不器①。”
【注解】 ①器：器物。皇侃《义疏》：“器者，给用之物也。犹如舟可以泛于海，不登山；车可陆行，不可济海。君子当才业周普，不得如器之守一也。”
【译文】 孔子说：“君子不能像器物一般。”
【评论】 “君子不器”是说君子不应当像形而下的器物一器一用那样，局限于一才一艺。孔子身精通六艺，文武兼备，可以说是“不器”的典范，也是他被尊称为圣人的重要原因之一。古代对于君子要求甚高，首先是道德层面的要求，涵盖了重道明本、明辨义利、胸怀坦荡、注重团结、讲求风度等。其次是知识层面的要求。这一点参考孔子的教学内容便可知晓。孔子教授弟子的六艺就包括礼仪、音乐、射箭、驾车、书写、算数。可见孔子致力培养的是综合型高素质人才。用当今社会时兴的概念说，“君子不器”就是拒绝单向度的发展。
纵观中外名家不难发现，许多伟大的科学家都是博学多才。比如俄国科学家罗蒙诺索夫，他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他在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范围非常广泛，涉及化学、天文学、物理学、地质学等方面，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人文学者，在历史学、语言学、哲学方面都有研究，被誉为俄罗斯现代语言之父。另如中国数学家华罗庚，不仅在数学领域成就卓著，而且在语言文学方面也有造诣。新中国成立初期，华罗庚和科学家钱三强、赵九章等一起出国访问，在途中，华罗庚以钱三强的名字为题，给大家出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三强：赵、魏、韩！求下联。一时间大家无法作答。华罗庚道出了下联——九章：勾、股、弦。赢得了满堂喝彩！上联字面是指战国七雄中的三国，其中包含了钱三强的名字。下联表面是指《九章算术》中的勾股弦定理，实际则包含了赵九章的名字。
2.13 子贡问君子①。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②。”
【注解】 ①行：实践，践行。②后从之：然后再说出来。
【译文】 子贡问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孔子说：“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做，再说出来。”
【评论】 皇侃《义疏》：“孔安国曰：‘疾小人多言而行之不周也。’”邢昺《注疏》：“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以言从之，言行相副，是君子也。”言行一致是孔子特别强调的。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讲信用是立命之根本。对于君子尤其如此。这一观点在《论语》中被反复提及。
2.14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①，小人比而不周。”
【注解】 ①周：以道义来团结人。比：以私利互相勾结。孔安国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
【译文】 孔子说：“君子普遍团结人们，而不偏袒勾结；小人偏袒勾结，而不普遍团结。”
【评论】 邢昺《注疏》说：“此章明君子、小人德行不同之事。忠信为周，阿党为比。言君子常行忠信，而不私相阿党，小人则反是。”朱熹《集注》：“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耳。君子小人所为不同，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
2.15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①，思而不学则殆②。”
【注解】 ①学：学习，包括读书和向他人借鉴学习；思：思考；罔：迷惑。②殆：危险。
【译文】 孔子说：“只是一味地读书学习，却不去思考，就会很迷惑；反过来，如果只是一味思考，却不学习借鉴，就会陷入空想和臆想而很危险。”
【评论】 这章讲学习的方法，最是切实有用。读书学习固然重要，但如不会思考，而只是停留在单纯接受知识的层面，那就无法融会贯通，也就无法形成自己的思想。相反，只是无所依傍的思考，而不学习借鉴，也会因失去方向而导致危险。读书的过程，同时也是做思维体操的过程。在学习中思考，在思考中学习，然后批判式的接受其中的精华，摒弃糟粕，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就会有真正的收获。孔子想要表达的是“学”与“思”的互动和完美结合，二者之间是不能割裂开来的。
《荀子•劝学》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荀子发挥了孔子的思想，但更强调“学”也即继承的重要性。的确，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已经为成功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2.16 子曰：“攻乎异端①，斯害也已矣②。”
【注解】 ①攻：钻研。异端：不正确的学说。斯：指示代词，这。②也已矣：语气词。
【译文】 孔子说：“钻研异端学说，这是祸害啊。”
【评论】 本章的含义争议较大，比较合理的有两种：第一种将“攻”理解为“钻研、致力于”。持这种观点的代表是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二种将“攻”理解为攻击，意为“攻击那些异端学说，祸害就可以消除了。”杨伯峻先生《论语译注》即采用这种说法。
但不论是哪种解释，从中我们都不难看出孔子对异端学说是持很鲜明的批判态度的。故皇侃《义疏》说“此章禁人杂学诸子百家之书也。”
2.17 子曰：“由①！诲女知之乎②！知之为知之，不知之为不知之，是知也③。”
【注解】 ①由：孔子学生，仲由，字子路。②诲（huì）：教诲。女：通“汝”。③知（zhì）：智慧。
【译文】 孔子说：“子路啊，我教诲你的你明白了吧！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评论】 历代注家多以为这是因为子路好为人师，因此孔子教训他的话。大体不差。孔子曾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即如此，则难免强不知以为知。这与其说是子路的毛病，也可以说是天下人的毛病。
天下之大、学问之广、书籍之多，凭借个人之力，无法穷尽天下所有的知识。惟有真诚勤勉才是为学之正道。只有承认自己不懂，持有一个虚心求教的态度，才能不断进步，不断提高。
2.18 子张学干禄①。子曰：“多闻阙疑②，慎言其余③，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④。言寡尤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注解】 ①子张：孔子弟子，姓颛（zhuān）孙，名师，字子纩。干：求。禄：禄位。②阙：保留。③慎：谨慎。④寡：少。⑤尤：错误。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请教求官职得俸禄的方法。孔子说：“多多倾听，保留有所怀疑的地方，其余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地说出来，就可以少犯错误；多多观察，保留有所怀疑的地方，其余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的实行，就能减少懊悔。讲话少过错，行为少懊悔，官职薪俸便自然会有了。”
【评论】 孔子教学既有他的直接目的——“学而优则仕”，也有他的文化目的——提升人的修养，培养品德高尚的君子。当时的社会以世袭制为主，一般情况下只有贵族出身，才有可能在朝廷为官，布衣通常无缘官场。孔子办私学，打破了这一格局。《论语•子张》讲“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是讲做官有余力就去学习，学习得好就去做官。做了官有时间再去学习的，是那些世袭的贵族。学习的好就去做官，这成为庶民阶层为官的重要路径。孔子的教学活动推动了士阶层的兴起。
本章是孔子就如何为政所发表的看法。孔门最优秀的学生都被分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这四科也都直接间接地与从政有关。“德行”可看作为官之本。只有个人德行高尚，才能赢得他人的肯定与举荐；“言语”可看作善于辞令。善于辞令的官员，往往可以在迎接宾客，出使别国时表现出众；“政事”就是纯粹的为官之道；“文学”应当指拥有渊博的学识，出众的文采。无论是官场之上、宴席之间还是祭祀典礼、朝堂之上，学富五车、侃侃而谈必定会赢得领导者的青睐。事实证明，孔子的办学目的是达到了，他的学生中确实有不少为官者。仅《论语》一书中记载的就有：冉有、子路为季氏宰，闵子骞为费宰，子游为武城宰，仲弓为季氏宰，子夏为莒父宰，冉求还曾任鲁国军队的“左师”。由此看来，孔子对于从政人才的培养可谓不遗余力。孔子也指出了为政者所应具备的基本素养。今日看来，仍然大有益处，值得仔细品鉴。
2.19 哀公问曰①：“何为则民服②？”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③，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注解】 ①哀公：鲁国国君，姓姬，名蒋。公元前494—前468年在位，“哀”是其谥号。②何为：怎样做。③举：选拔，举用。直：正道直行之人，指贤者。错：安排，放置。枉：邪佞。
【译文】 鲁哀公问：“要如何做才能使老百姓服从？”孔子回答说：“举用正直的人，把他们安排在奸诈的小人之上，百姓就会服从。反之，起用那此邪恶不正直的人，使他们居于正直者之上，百姓便不服从。”
【评论】 影响一个国家兴亡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用人”。明君圣主，必定懂得举用贤才，罢黜奸佞。《论语•泰伯》亦言：“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乱”即“治”也，“乱臣”就是治国之臣。大舜和周武王都是因为举用了贤者为臣，得到他们的真心拥戴、全力辅佐，才得以天下大治。诸葛亮在《出师表》中也提到“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由此可见，用人之道对国家社稷是何等重要。
有人问孔子：卫灵公昏庸无道，为什么卫国还不灭亡呢？孔子回答说：“仲叔圉治宾客，祝
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论语•宪问》）卫灵公虽然昏庸，但是他有贤臣仲叔圉、祝
、王孙贾。有贤臣辅佐，怎么会亡国呢？总之，能否举用贤臣，对于一个国家的发展，甚至生死存亡都关系甚大。春秋时代，在宗法制、世袭制的社会环境中，平民阶层很难获得入仕的机会。孔子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提出“举贤才”。英雄不问出身，只注重才能和德行。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进步。《孟子》中就提及很多出身卑贱的贤能之士被举用的情况：“傅说（商王武丁的臣子）举于版筑之中，胶鬲（商纣的臣子）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齐桓公的宰相）举于士，孙叔敖（楚庄王的令尹）举于海，百里奚（秦穆公的臣子）举于市。”反映了当时“举贤才”的趋势。孔子的举贤任能思想，也得到了墨子、孟子等人的继承和发展，此后也对古代封建社会的官员选拔制度产生了深远影响。
2.20 季康子问①：“使民敬、忠以劝②，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③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④，则劝。”
【注解】 ①季康子：季孙肥，“康”是其谥号。鲁哀公的臣子，当时政治上最有权力的人。②以：连词，与“和”同。③庄：严肃认真。④不能：能力弱的人。
【译文】 季康子请教孔子说：“要使人民严肃认真、尽心竭力而互相劝勉，如何才能做到呢？”孔子回答说：“你对老百姓严肃认真了，他们对你的政令也就严肃认真了；你孝顺父母，慈爱幼小，老百姓也就会对你尽心竭力；你提拔好人而教育那些能力弱的人，老百姓就会互相劝勉。”
【评论】 季康子的问题是为政者如何才能让人民严肃认真、尽心竭力、互相劝勉。也许有人认为要改变的对象是百姓，所以必须推行一定的法令，或者对他们进行相关教化。但孔子的回答却是另一种思路。孔子认为，虽然目标是让人民具有高尚的德行，但问题的关键取决于为政者的行为。只有为政者以身作则，树立榜样，才能赢得百姓的尊敬与爱戴。也就是说，只有为政者自身做到“庄”“孝”“慈”“举善”“教不能”，才会出现为政者所期盼的“使民敬”“忠以劝”。孔子认为一个上下有序、文明和谐的国家是每个为政者梦寐以求的，然而这一切的核心要素不在别处，就在为政者自身的修炼与提升。《礼记•大学》中这样说：“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2.21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①：‘孝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②。’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注解】 ①书：指《尚书》。以上引文《伪古文尚书•君陈》作：“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②有：名词词头。
【译文】 有人问孔子说：“你为什么不参与政治？”孔子说：“《尚书》上说，‘孝呀，只有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把这种风气影响到政治上去。’这就是参与政治，为什么定要做官才算参与政治呢？”
【评论】 针对时人有点嘲讽语气的“为什么不入仕从政”之问，孔子的回答听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实则富含深意。这是孔子对政事的另一种解读。其中既体现了孔子的含蓄表达——并不反对直接参与政事，又体现了孔子对于家庭伦理与政治关系的看法——“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儒家提倡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是为政之本，修身是第一要义，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只有修身达到很高的境界，才能将家族治理好。家族内部团结，需要长幼有序。推而广之，可到一个国家，再扩大到整个天下。这就是儒家治国方略中为何要反复强调孝道的原因。
从另一角度思考，这也是一种对于义务和责任的强调。儒家学说强调集体主义，具体说，就是个人的生存并不仅仅只为个人，而是要通过一定的修养功夫，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境界！因而个体对于民族、国家都承担着责任。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强调的正是这一点。儒家认为，如果国君仁爱，那么臣子就会忠臣；如果做父亲的慈爱，为人子者定会孝顺。孔子很注重对国君进行劝谏，要求身为君主，首先要以身作则。但是他也提倡做臣民的应当安分守礼、遵守孝道。总之，各负其责，相互影响、彼此促进，国家社会就会得到治理。虽然，君臣父子的理论含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对封建社会的稳定和发展确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2.22 子曰：“人而无信①，不知其可也。大车无
②，小车无
③，其何以行之哉？”
【注解】 ①而：句中语气词。②大车：古代用牛力的车叫大车。用马力的车叫小车。《集解》引包曰：“大车，牛车。
者，辕端横木以缚枙者也。小车，驷马车。
者，辕端上曲钩衡者也。”
（ní）：车辕前面驾牲口的横木，大车上的叫做鬲，小车上的叫做衡。鬲、衡两头都有活销，
就是鬲的活销，
就是衡的活销。车子没有它，自然无法套住牲口，那怎么走呢？③
（yuè）：马车衡上的活销。
【译文】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不讲诚信，那怎么可以？就譬如大车小车没有了驾车的横木木销，如何能够正常行走呢？”
【评论】 孔子的比喻很形象，同时也点出了诚信的重要性。诚然，在任何时代，人如果没有了诚信，就像“大车无
、小车无
”，是无法行走的。《论语》全书多次提及诚信，古人对它相当重视。在今日社会，建筑安全、食品安全、交通安全都让人民缺乏信任，诚信的倡导确实应该遵循古礼，把诚信当作个体安身立命的根本！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①？”子曰：“殷因于夏礼②，所损益③，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亦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注解】 ①十世：十代；此句“可知也”，一本作“可知乎”。②殷：就是殷商，即商代。夏礼：夏朝的礼。因：继承。③损益：即取舍，指继承中的创新。
【译文】 子张问：“十代以后礼的情况可以推知吗？”孔子说：“殷商继承了夏代的礼制，所减少的，所增加的，是可以看出来的；周朝继承了殷朝的礼制，所削减的，所增加的，也是可以知道的。那么也许有继承周代的，即使百代之下，也是可以知道的。”
【评论】 子张提出的问题主要是针对周礼的传承。孔子提出了展望未来社会的思路：从商代的礼可以推知夏代的礼；从周代的礼可以推知商代的礼。各代之礼都是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周礼尚文，有其优越性，将会一直传承下去。明白了这个道理，今后百代的礼仪制度都是可以预先知道的。
由此章还可以得到启示，即“损益”是继承传统的有效方式。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一文中提出中国人应当用“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态度对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这和孔子的“损益”说有共通之处。
2.24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①，谄也②。见义不为，无勇也。”
【注解】 ①鬼：已死的祖先叫“鬼”，也泛指已死的人。②谄（chǎn）：谄媚。
【译文】 孔子说：“不是自己应该祭祀的鬼神，而去祭祀，这是谄媚求福。遇到应该挺身而出的事情却袖手旁观，这是没有勇气。”
【评论】 程树德《集释》引《四书训义》评论此章曰：“君子以正直交于神明，无所求于鬼者，乃可以质鬼神而无媿。以死生守其节义，不畏其难为者，乃可以有所不为而保其贞。无他，惟全其刚直之气而已矣。不然，吾未见其可以邀福而免祸也。”表面看，孔子强调的是不要谄媚于神，但实际上是告诫功利心、目的性太强的人。儒家认为对于自家的祖先进行祭祀，这是一种礼仪、更是一种责任。但是对别人家的鬼神进行祭祀，祈求福佑，这就是越礼的谄媚。这一章后半段谈见义当勇于担当，似与前半段谈祭神无关。有的注家认为当另为一章。颇为有理。不过由此处孔子对见义勇为的提倡，可以看到孔子身上侠义之气的自然流露。
(1) 蔡仁厚：《论语人物名籍事迹考述》，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2页。
(2) 程树德撰，程俊英、蒋见元点校：《论语集释•为政上》，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