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耳光响亮
闻雅的这所房子比从前漂亮了些。
地上的爬行垫换了新的,旧的防撞条还在。
依旧没有沙发,但闻雅打了一个又矮又宽的榻榻米台子——如果有客人,她们可以坐在榻榻米的蒲团上。
榻榻米台子的正对面是满面墙的书——各种各样的儿童绘本和英语学习资料填充其中,闻雅和杜书奇自己的书只能占据四分之一的位置。
书柜顶端有一张卷起来的投影幕,投影仪装在对面,它的正下方躺着一个黄色小熊造型的手动计时器。
“外婆好!”杜潇然跟陶小青问了好,旋即咳嗽了两声,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陶小青木讷地应了一声,歉疚地说:“外婆忘了给然然买糖了。”
“他咳嗽了,正好不能吃糖。”
一个说话口音很重的中年女人笑着走上来,陶小青不认识,下意识地看了看闻雅。
“这是李姐,刚来的阿姨。”闻雅介绍着,说:“这是我妈。”
闻雅觉得自己手心出了汗,她有些拘谨地在后背上擦了擦,不知道该如何做。
李姐赶紧张罗起来,说道:“您里面请,天儿热了吧,我给您倒杯水啊。”
“闻雅,你这家庭妇女当得可以,婆婆都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对你有意见。”
背对着闻氏母女的李姐,感觉到身上一阵恶寒,她悄悄地转过身来,偷瞧了一眼。
从母亲进门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母亲的来者不善——有一度她以为是杜书奇通知的母亲,让她过来帮忙照顾孩子。但现在她知道了,母亲的到来是另有玄机。
闻雅捋了一下头发,说道:“李姐,你带然然去房间休息吧。”
李姐把杜潇然带进了房间,却没有将门关严实,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闻雅瞧见了,跟过去,将门带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书奇的爸爸颈椎病犯了,我婆婆回去照顾一段时间,所以找了保姆。您来……有事儿么?”
“你在家待了快两年了吧,马上然然都要念幼儿园了。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
又是这个话题,闻雅一点也不想跟陶小青讨论这样的话题。
这两年,陶小青要么不跟自己说话,要么开口就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闻雅觉得有一股无名火气在身体里乱窜,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快步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搓起手来。
“你不说话是吧!”陶小青沉重地呼吸着,她压着喉咙说道:“你说我不跟你交流,不跟你沟通,我现在来跟你沟通了,你又不理我!”
闻雅机械般地搓着手,脑袋里一片空白。
突然陶小青抬高了声音吼道: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女儿!好!你要当家庭妇女你倒是好好当啊!我看你当得也不怎么样嘛!然然是不是又病了?!这回是什么?支气管肺炎?过敏性咳嗽?!你不是很有能耐,谁的话都不听么?!那你倒是把本事亮出来看看啊!结果呢?!我都替你丢脸!”
闻雅的小臂上滴上了几滴晶莹的东西,那不是溅上来的水,而是她的眼泪。
哭泣让她的情绪有了出口,她终于关掉了水龙头,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台面,用力呼吸尝试稳定自己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你自己?!我跟你爸爸当年省吃俭用,我们竭尽全力去培养你,不指望你出人头地,但你最起码要活得像个人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在这么个破屋子里,请个保姆,你就觉得自己是阔太太了?!愚蠢!”
“妈,你别再说了……”闻雅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
“你就是蠢!从小到大你干的蠢事还少么?!要不是我管着你,你早就跟白雪他们野成混混了!交友不慎你懂么?!你把白雪当好朋友,人家拿你当傻子!”
这副模样的陶小青,是只有闻雅和闻庆业见过的陶小青。
但凡这里出现一个陶小青的老相识,一定会不可思议那个木讷的、说话吞吞吐吐的女人竟然会有说话如此流畅的时候。
他们可能会不相信,继而拍拍自己的脑袋,感慨:这个人不是陶小青,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
但是这样的陶小青,闻雅再熟悉不过了。
她很清楚,一旦母亲开了头,就会有没完没了的暴风雨向她侵袭过来。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骂我的,是么?”
闻雅转了过来,脸颊上还挂着不争气的眼泪。
“你怎么还好意思哭呢?!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是不是自己也后悔了?后悔就对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已经丢出去的脸也找不回来。但你要是能迷途知返,还能补救,不至于越陷越深!”
陶小青也骂得累了,她拉过一个餐椅想要坐一坐。
“你发泄完了?”
陶小青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在餐桌上,一道冰冷的眼神横过去。
闻雅和她对视着,眼神比她的还要寒冷。
“其实你可以当我死了。反正你也不是没死过孩子。”
晴天里一道霹雳在陶小青的脑壳里炸开,倘若说她对闻雅的袭击是小刀割肉,那闻雅每次隐忍之后的回击都是一道板斧,能生生将人劈开的那种。
陶小青眉毛抽搐着立起来,眼眶因用力挣得泛红,她咬着牙质问:
“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哥哥活了七天就死了,是一件好事。你不觉得么?”
懵懂无知的杜潇然在房间里嚷着要出去,保姆将门反锁,阻止了孩子的意图,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得越来越兴奋。
陶小青几乎把整个餐桌上的东西都掀翻在地,所幸玻璃制品很少,并没有造成什么大损失。
“我告诉你,他就算没死,也活不长的。跟你在一起,没人能活得长!”
陶小青疯了一样地冲过去,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在了闻雅的左脸上。
闻雅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倒下去。
她缓了一会,用力睁了睁迷茫的双眼,伸出一只软踏踏的手,虚声说道:
“你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