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8章 88抑郁(二)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幽蓝,山脉绵延。
程念沈按时睡下,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家什藏匿在隐约里,看不真切。
夜半寂静,此刻她异常清醒。
房间的灯又亮了,她披衣坐在书桌前,郑重的翻开一本书。她刻意的放慢阅读速度,努力去想象某一句话的场景,怕自己错过真正的深意,她还反复跳回去细读。
她比她以往任何时候的阅读都要认真,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一字一句。
然而,这仍旧很吃力。
她的大脑不知怎么的,被某种东西束缚,牵制。她每挣扎一分,那东西便追上来,将她缠得更紧,她手脚并用,却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漩涡并不着急得到这可怜的人类,因而一点点吞噬她的灵魂,先是脚踝,小腿,腰身,再是手肘,肩膀,脖颈,最后才是口鼻,眼睛,在她快要窒息而亡时,又放她一条生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在生死边缘如此循环反复,受尽折磨,为的就是让她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她出不去的。
可怜这个人类,连它的全貌都不能窥视一二。
程念沈又翻开另一本书,试图能找到点什么。文字所营造的氛围和画面对她而言犹如死海,波澜不起。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脑袋空空,一切成空。
她随手抓了一支笔,在稿纸上写下自己的感思。
怎么会呢?肯定是她那段时间疏于自律,书看得少了,从明天开始她至少要看两个小时的书才行。音乐家也有搔着头皮,得不到要领的时候,瓶颈期一过,不也一样重获新生吗?
程念沈洋洋洒洒写完了一篇,但当她重新细读时,脸上的神情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不由得攥紧稿纸。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会是她写的东西呢?一定是某个契机不合适,或者是状态不佳,不然她写不出这么没有水准的东西。
程念沈突然变得很烦躁,在房间不停地来回踱步,她需要点东西来释放,释放自己那颗久未运转的大脑。
最好是烟,最好是酒。
于是她急匆匆跑到楼下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她上次明明看见阿绍把东西放在这里。
这个抽屉没有,那个抽屉也没有,最后她把的目光落在暗格里。
应该就是它了。
她正准备打开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快速关上抽屉。
“不可以。”
周绍根本没睡。
她吃惊的转身:“你?”
“不可以这样。”他的声音很低。
她拒不承认。
“在找烟酒吗?”
她的神经松弛下来,身体往后一靠,双手环臂:“要给我吗?”
周绍没有回答。
她似乎没有太多耐心和好脾气,冷冷的说:“那别管我。”
说着便要拉开抽屉。
周绍也不看她,平视前方,右手用力一推。
刚拉开半截的抽屉猛然被关上。
程念沈愤愤的瞪着他:“我说了不用你管!”
他冷静的说:“除非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肯定。
“我知道,我需要点东西。你就当没看见。”
程念沈铁了心要拿到烟酒,态度变得更为强硬,周绍没有半分妥协。
眼神交汇,是双方寸步不让的对峙。
拉锯战开始。
一个开,一个关,再开,再关。
程念沈在力量上处于下风,几个来回后,她气急败坏用力一推,歇斯底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行?”
没顾及周绍的手还在边沿,他闷哼一声,咬牙忍痛。
她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
她懊悔不已,却不肯拉下面子。
他对她笑笑,脆弱且轻柔。
“念沈,我只有你了。”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中,失去所有的并非只是她,还有他。
“你就不怕我恨你?”
他拥抱着她的愤怒。
“恨我也没关系。”
恨我也没关系,总好过眼睁睁见你坠入深渊却什么也不做。
如果夜晚是真实,白天就是克制。
正如现在端端正正坐在画板前的程念沈,今天的是个好天气,隆冬时节有一丝暖意。
苏逸轩把画板和调色盘交给她后就不见了。
她心不在焉的握着笔,潦草的勾画了几下。
时间真是奇怪,以前画画从不嫌麻烦的她如今觉得连基本功都是高标准。
她凝望着自己的双手,回忆起当年的失之交臂,心里除了惋惜还是惋惜,成了画家,会不会是更好的一番人生?
就像苏逸轩那样享誉国际,远离红尘是非。
画纸上弯弯曲曲的线条,好似迷路的轨迹。
她蹙着眉,不言不语。
她曾经把画画当做惟一理想,现在回头看看,都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砰”的一声,雪球砸落在窗户上,散成花,散成泥。
又是接连几声“砰砰砰”。
程念沈推开窗探望,周绍和苏逸轩站在一个雪人旁边朝楼上招手,雪人戴着红帽子红围巾,有一点吉祥如意的寓意。
他们一左一右搂着雪人,对她咧嘴大笑,
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她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周绍扔了一个雪球上来,她伸手去接,刚好落在怀里。
还没等她接稳,好几个雪球丟了过来,砸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冰冷刺骨的触感惊得她哆嗦。
原来是苏逸轩,他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她不甘示弱的将怀里的雪球用力一丢,砸了苏逸轩满身,趁着这个时候,周绍又抛给她好几个雪球…………
冬日的快乐就在这片小小的雪地里一点点蔓延,雪泥化在他们身上,是冰凉,也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