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分了
“不好意思，我不点了，”燕婉打定主意后，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菜单，又咽了口口水后，低头离开了酒楼。
身后的店小二则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燕婉走在平安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不知要如何是好。她突然想起了苏清和，他还病着，身边没有人照顾，难道真要让他自生自灭吗？不管怎么样，他帮过受难的自己，就算两人很多时候都无法融洽相处，可毕竟一路同行过，自己怎么可能当真不闻不问。
燕婉先是去了一趟药房，抓了几副驱寒退热的草药，又去糕点铺子买了几盒点心，朝着昨晚栖身之处而去。
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当燕婉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目的地时，借着朦胧的夜色，见苏清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上盖着少许衣服。
燕婉见苏清和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应该还在发烧，想要伸手探一探，可还没有碰到他，他就睁开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神情，整个人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一副生怕自己会非礼他的模样，燕婉真是好气又好笑，把糕点和草药扔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苏清和看清后，表情变得严肃，“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奇怪，当然是花钱买来的。”
“你哪来的钱？”苏清和完全不信，燕婉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挣到钱。不是偷来便是骗来的，也或许是别人施舍的。
燕婉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你管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你饿了需要吃东西，病了要用药，现在药有了，食物也有了，你还问从哪里来的有什么意义吗？反正和你没关系。”
“怎会和我没关系？”苏清和的表情越发认真，也愈加严肃，他认定了这些东西来历不明，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嫌恶和鄙夷之色，“这些东西来路不正，我要是吃了用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燕婉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眨了眨眼，张大了嘴，“苏清和，你这是在侮辱我，你知道吗？”
苏清和冷冷地看向燕婉，“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你一个女儿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好的结果也是别人施舍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吧，”燕婉何曾受过这种冤屈，气得脸都涨红了，“你凭什么说是别人施舍我的，我就不能凭真本事挣来吗？”
“你拿什么挣？”苏清和的目光里满满都是不信任，“你倒是说说看。”
“我……”燕婉心想，以苏清和的古板，就算告诉他事实真相，他也会瞧不起自己。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茶楼说书，在他看来定是大逆不道吧。燕婉当下决定还是三缄其口的好，她一扭脖子，倔强地说道，“反正我的银子来得正，是靠真本事拿到的，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是不敢说出口吧，”苏清和冷哼了一声，“既然正大光明，有什么不能说的？”
“关你什么事，”燕婉彻底恼火了，一把抓起糕点和草药扔在了地上，精美的点心滚了一地，沾上了泥土和草灰，再也不能吃了。
苏清和没想到她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见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苏清和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对，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你的东西你拿走，”苏清和无所谓地躺了下来，他还在生病，需要休息。
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人，燕婉在家时，只要她动一动手指，随便一召唤，底下人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跑来。她要是对谁好一点，对方一定会感激涕零，苏清和却截然不同，“算我多事，”气到极致时，燕婉不怒反笑，“你不是不喜欢和我同行吗？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要再拖累谁了好吗？”
苏清和立刻睁开双眼，精神也仿佛好了许多，“你说真的吗？”
他的话令燕婉更加气愤，难道自己就这么讨人嫌吗？他脸上的表情算怎么一回事。这下就算想留下也没可能了，燕婉在黑暗中静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苏清和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或许他当真冤枉了燕婉，所以她脸上才会露出委屈和决绝的神情。她也是因为好心才会在有了钱之后，第一时间来给自己送药和食物……不，不，他不能这么想。燕婉从不受礼法的约束，她的好心也不是自己能接受的，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有了婚约的男人，断不能接受其他女子的好意。她走了也好，终于扔掉了一个大包袱，自己读书时，再也不会有人像小麻雀似的在耳边叽叽喳喳乱叫了。
苏清和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他一直在发烧，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烫，一会儿又像被人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拼命打寒战。就这样忽冷忽热的折腾到天亮，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在推搡他，一个苍老而遥远的声音传来，“喂，年轻人，你醒一醒。”
苏清和不知道是谁在呼唤他，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迷迷糊糊的，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叫了几声后就离开了，苏清和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心想，看来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度响了一下，之前的声音又传来了，“这位小哥，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睛……”
苏清和努力睁开眼，眼前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的背有些佝偻，他扶起苏清和的肩膀，让他靠坐在墙上，苏清和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老伯，谢谢你。”
“不客气，你病倒在我家主人的门前，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还是可以给你煎一碗药的，”老人家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他把一个瓷碗放到苏清和面前，“快趁热喝了吧。”
苏清和看着热腾腾的汤药，眼下的状况，他已无法拒绝，早一点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今日喝了老人家一碗药，他日一定会加倍报答。苏清和低下头，把药一饮而尽，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那带着苦涩滋味的汤汁一下肚，他就觉得浑身有力气了，头也没那么晕了，“老伯谢谢你，”苏清和递还药碗，恭恭敬敬地说道，“一药之恩，小生定当谨记于心，待小生赶考回程之日，必定前来报答，十倍奉上药钱。”
“什么药钱？”老人家疑惑地说道，“药就在你身边放着，我只是替你煎好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苏清和这才明白，原来他喝的药就是昨夜燕婉送来的。“无论如何，都是您救了我，救命之恩大于天，小生感念于心，”苏清和神情有些落寞，他要感谢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现在已不知去向的燕婉。其实燕婉除了性格单纯一点，行事做派不拘小节了一些，人真的很不错。她毕竟是个女子，现在让她一个人上路，如果当真遇到了什么坏人，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年轻人你在想什么？”老人家担忧地看着苏清和，他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怎么两只眼睛直勾勾的，脸上的表情还很丰富，不知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苏清和摇了摇头。
“你还在生病，又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不如我向主人禀报一声，他是最乐善好施的，就让他收留你在府里住几天，等你的病完全康复再走也不迟。”老人家好心地提议，苏清和却拒绝了，“不用了老伯，我身体已无大碍，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老人家还有些不放心，苏清和已起身整理衣服，把每一处的折皱都细心抹平，再背上沉重的书笈，最后冲着老人家恭敬地鞠了一躬，脚步坚定而沉缓地离开了。
“多好的少年郎啊，他一定会高中的，”苏清和清雅脱俗的模样，深深烙在了老人家的脑海中。
平安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切仿佛和昨日一样，可苏清和的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大块。之前嫌弃燕婉，觉得她很聒噪，有她在，万事都变得糟糕。可如今她不在了，反而清静得让人不习惯。所以尽管大街上人声鼎沸，可很多事情就是不同了。不知她去了哪里，是住进了客栈还是被自己气得连夜就出城了呢？苏清和舔了舔干涩的唇，心中思量着到底该怎么办？是留在平安镇，还是继续赶路。他觉得应该找一下燕婉，她可能还没有走，也许已经悠哉地住进哪家客栈。可就算找到她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说昨晚是自己太冲动了，说了让她伤心生气的话？还是算了，说不定燕婉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内心强大着呢，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被气坏的。倒是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似乎快忘了来平安镇的初衷，是为了挣些盘缠好尽快上路。虽然现在挣的不多，但省吃俭用熬到下一个城镇应该还是可以的。如果继续用各种理由浪费时间的话，就当真没有进京的希望了。下定决心后，苏清和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他买了些馒头，准备带在路上吃，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