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撕裂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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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总统出手了。他说服了梅隆部长并宣布:他已经建议下届国会减少个人和企业的所得税。他把一些大银行家和实业家、铁路公司和公用事业公司的经理人、劳工领袖和农业领袖召集到了华盛顿,并得到了如下保证:资本支出会继续,工资水平不会降低,除了正在谈判的之外不会再提出增加工资的要求。他敦促各州州长和市县长,在每一个切实可行的方面扩大公共工程建设,并显示了联邦公共建筑支出实现近5亿美元增长的方式(这在当时看来,似乎是一笔相当沉重的政府支出)。胡佛和他的助手们开始利用每一次机会向人们宣布:形势“基本上是健康的”,预言来年春天将有一次商业复兴,强调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银行家、经纪人、投资人、商人以及一般市民,全都屏住呼吸,四下打量,估摸着新的形势。表面上,他们变得非常自信,不管内心里如何被烦恼所折磨。干嘛要烦恼呢,当然万事顺利。报纸和杂志纷纷刊登兴高采烈的广告:“华尔街可以买股票,但缅街还在卖商品。”“很好,先生——既然头痛已经结束,那么就让我们着手工作吧。”正是在恐慌结束不久之后的那些日子,一首新歌很快流行起来——它在1929年11月7日首次发行,当时股市还在震荡,这首歌题为《幸福的日子又来了》(Happy Days Are Here Again)。

有很多人宣称,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有很多赌徒输了钱,荒谬的价格结构得到了有益的收缩,但这样的声明于事无补。首先,个人损失(无论是百万富翁遭受的,还是小职员遭受的)带来了直接的影响。人们开始节省;事实上,在金融恐慌之后那些最糟糕的日子里,当顾客等待飓风消退的时候,有些生意几乎陷入了停滞。如果说,这次崩盘主要的直接受害者是富人,而不是穷人(那年秋天,从窗口一跃而出的,恰恰是经纪人和发起人,而不是钢铁工人和谷租佃农),然而,当仆人被解雇的时候,当珠宝店和高价服装店及其他奢侈品商人发现他们的生意正在衰退并解雇如今无所事事的雇员的时候,当忧心忡忡的企业主管决定推迟扩建工厂,或者撤销这个那个无利可图的部门,或者减少产量直至销售前景更明朗的时候,烦恼在迅速蔓延。心里没底和削减开支的小波浪在不断扩大,失业在蔓延。

此外,投资价值的崩溃,在无数的关键点上破坏了国家的信用体系,危及了贷款和抵押以及仅仅几周前看上去还像基石一样安全的公司结构。联邦储备委员会的官员向胡佛总统报告:“大概要好几个月,调整才能完成。”更加严重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当时不像后来那么明显):大牛市的崩溃,扑灭了通货膨胀的怒吼,而当所有跟国民经济有关的事情都出现了偏差的时候,正是通胀保持了工业的高歌猛进。投机繁荣,通过不断向经济血液注入新的资金,使得“柯立芝-胡佛繁荣”在过了它的自然期之后依然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金融恐慌的出现,第一次打破了这样一种幻想:美国的资本主义过着无灾无难的生活。就像一个身强体壮的人第一次患上了重病一样,美国的商人突然间认识到,他也有可能成为这股毁灭力量的牺牲品。打击并不仅限于美国。在全世界,美国表面上无可匹敌的繁荣,给政治上的民主和经济上的金融资本主义充当了广告。在整个欧洲,各国被沉重的战争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正在跟不利的预算做斗争,互相纠缠于各自并不会扩大的贸易份额,人们紧盯着来自美国的消息,寻思道:“如今,就连美国多半也完蛋了。”

信心最重要(胡佛总统与工商界领袖)

但是,就算商业由于金融恐慌而受到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只能有气无力地回应本届政府所开出的信心疗法的药方,而股市却发现,它的步伐更轻快了。不久之后,老游戏再一次开始了。那些其资源至少还剩下了一半的共同基金操作者们再一次把股价推了上去。投机者们(无论是大户还是小散户)确信:他们所赶上的,只不过是商业周期中的低迷时期,底部已经过去,繁荣的乐队花车又重新上路,应该跳上车去,挽回他们先前的损失。股价飙升,交易量变得像1929年一样巨大,一轮“小牛市”已经启动。对兼并、联合以及控股公司帝国的狂热(这些曾经让20年代粗犷的个人主义者们热血沸腾)重新抬头:范·斯沃林格财团完成了他们对密苏里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收购;航空业及其他很多行业的合并过程重新开始了;纽约的大通银行兼并了它的两个竞争对手,成了全世界最大的银行;投资推销员们有了最新的收获,把价值5亿美元的最新投资产品——固定投资信托公司的股权——卖给了那些容易上当的新手,这些信托公司将会购买最好的股票(到1930年为止),并持有它们,直至地老天荒。

谁曾注意到,人们更热心于合并企业,而不是扩张老企业或发起新企业?用当时的一句口头禅说:转过街角,就见繁荣。

但新的一天尚未破晓。经济天空上的一抹光亮,只不过是昨日残留的余晖。就算股市行情接收器预示着天气晴朗——它记录了美国钢铁公司的股价是198.75,美国电话公司是274.25,通用汽车公司是103.625,通用电气公司是93.375,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是84.875——那又怎样呢?即便是在小牛市高峰的时候,街上依然有排队领救济的人。3月,纽约州工业委员弗朗西斯·帕金斯小姐宣布:自该州1914年开始搜集相关数据以来,失业状况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糟糕。在几个城市,成千上万的失业者组成了令人同情的队伍,以使他们的困境戏剧化——不料被警察给残忍地驱散了。4月,商业指数再次掉头向下,股市也一样。5月和6月,股市暴跌。与此同时,胡佛强堆起满脸的笑容,宣布:“我们如今已经过了最糟糕的阶段,我们应该继续团结,共同努力,很快就会复兴。”他还预言,到秋天的时候,商业就会恢复常态——正是在那个季节,美国商业漫长难挨、令人心碎的衰退再一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