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西班牙语习语的定义

习语是类似于语言“预制件”一样的特殊语言现象，具有叙述、说明、议论、描写、抒情等各种表达功能。在西班牙语中这样类似的“语言预制件”有很多，比如“refranes”，“proverbios”，“expresiones idiomáticas”，“dichos”，“frases hechas”，“modismos”，“giros”，“fórmulas”，“modos de decir”，“adagios”，“aforismos”，“máximas”，“sentencias”，“apotegmas”等，它们的具体所指不尽相同，彼此之间也没有明确清晰的界限。相对于普通词汇来说，它们特殊的结构和语义特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进而对其进行研究，然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种研究都是分散而非系统性的，在术语上也缺乏统一性。

纵观西班牙语言学界，曾经被用来泛指这一特殊语言现象的常用术语有：Expresión fija（Zuluaga，1980；García-Page Sánchez，1990；Martínez Marín，1991），expresión idiomática（或idiomatismo），Expresión pluriverbal（或Unidad pluriverbal lexicalizada y habitualizada）（Casares，1950；Corpas Pastor，1994），Unidad fraseológica（Zuluaga，1980；Carneado Moré，1985；Tristá Pérez，1988；Corpás Pastor，1996；Martínez López，1996；García-Page，2008）等。

单从字面上看，前三个术语都只强调了习语某一个方面的特征，这种强调有时容易失之偏颇。比如第一个术语expresión fija强调了习语结构上的“固定性”，我们已经知道习语在结构上的固定性并不是绝对的，有的习语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形式上的改变，但也有很多习语有一定的转换能力，可以转换某些构成词的阴阳性（a pie juntillas/a pie juntillo）和单复数（de espalda/de espaldas），甚至某些构成词可以被其他词替换（echar leña al fuego/echar aceite al fuego）；第二个术语expresión idiomática（或idiomatismo）强调了习语语义上的特点，即习语的语义不是其内部各组成成分的总和，而是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传统观点认为习语的语义是任意的、不可分析的。但是现代认知语言学为习语语义的分析开辟了新的思路，认为习语的语义并不总是任意的，相反，很多习语是有其认知理据的，习语的语义也呈现出不同的透明度：有语义完全不透明的习语如estar en el ajo, hacer novillos等，也有语义相对透明的习语如perder de vista, a vista de pájaro等，更有一些短语完全可以从字面上看出其意义，比如matar el tiempo, perder el tiempo, en general, sin causa ni razón, por debajo de等。第三个术语unidad pluriverbal强调了习语应该由至少两个以上的单词组成，但是这种描述太简单，有很多词组也是由两个以上单词构成却不属于习语范畴，unidad pluriverbal lexicalizada y habitualizada看似最全面，因为明确指出了习语最突出的特征：（1）它应该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词；（2）它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固定化；（3）它在人们的语言运用中以很高的频率同时出现。但是，除了作为术语来讲它确实有点太长了之外，它并没有涉及习语在语义上的特征。而且，某些词组比如复合名词（paraguas, bocacalle, tragaluz, bienestar）同样符合这三个条件，大多数学者却并不认为它们属于习语范围。

Fsraseología（英语是phraseology，法语是phraseologie，德语是phraseologige）来源于希腊语phrasis和logos，前者意为“词语”，后者的意思是“学问”，fraseología就是“关于词语的学问”。从20世纪90年代起，fraseología这个术语作为专门研究习语这一特殊语言现象的学科术语在西班牙学术界获得了广泛认可，unidad fraseológica则被用来指具体的习语词组。因此，在本书中我们也采用fraseología这个术语来指代我们研究的对象“习语”。然而，对于fraseología具体的研究对象，即fraseología的研究范围，学术界尚存在很大争议。根据塞尔达·玛索（Cerdá Massó）编纂的《语言学词典》（Diccionario de Lingüística，1986，以下简称DDL），Fraseología的第一个含义是“las características específicas de las construcciones propias de un determinado individuo, grupo o lengua”，这一含义同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的《西班牙语词典》（Diccionario de la Lengua Española，以下简称DLE）对fraseología的第一个定义不谋而合：“Conjunto de modos de expresión peculiares de una lengua, de un grupo, de una época, actividad o individuo”，根据这个定义，fraseología可以指个人或群体的语言风格，或者某种语言的特色，而这显然不属于我们的研究范围。《语言学词典》对fraseología的第二条释义是“conjunto de usos o contextos en los que normalmente aparece una entrada léxica”，是对fraseología在词汇学上的定义，也不符合我们的研究目的。皇家语言学院的《西班牙语词典》上对fraseología的最后一条释义是：“Conjunto de frases hechas, locuciones figuradas, metáforas y comparaciones fijadas, modismos y refranes, existentes en una lengua, en el uso individual o en el de algún grupo”，这看起来是最贴近我们的研究目标的一个定义了。根据这个释义，西班牙语中用来指称这类语言现象却界限模糊的词如“refranes”，“proverbios”，“expresiones idiomáticas”，“dichos”，“frases hechas”，“modismos”，“giros”，“fórmulas”，“modos de decir”，“adagios”等都被包含在内了。但是这仅仅是个概括性的定义，是对习语概念上的划分，因此当我们需要具体判断某一表达方式是否属于习语时，还是有可能出现较大偏差。明显的一个例证就是不同的西班牙语习语词典中，所录入的条目往往并不完全相同，有时甚至有较大出入。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学者都赞同这个定义。长久以来，在习语的界定上学术界存在“广义习语”和“狭义习语”之分，广义习语涵盖范围较广，统指词的习惯组合，因此在形式上既包括短语，又包括谚语等句子：“todas aquellas combinaciones de palabras que presenten cierta estabilidad.Esto es, aquellas combinaciones compactas, que se usan generalmente como parte de oraciones, pero que no se pueden suscribir convencionalmente a una situación determinada”（Corpas Pastor，2003：45）；而狭义习语则排除了句子短语，专指固定词组或短语：“una combinación fija de al menos dos palabras, que funciona como parte integrante de una oración, dentro de la cual cumple las mismas funciones que un sustantivo, un verbo, un adverbio, una preposición, etc.”（同上）。西班牙学者如Julio Casares（1950），Tristá Pérez（1988）和Ruiz Gurillo（1998），García-Page（2008）等研究的主要是狭义上的习语，而另外一些学者如Eugenio Coseriu（1975），Carneado Moré（1985），Alberto Zuluaga（1980），Álvarez de la Granja（2002c），Iñésta Mena y Pamies Bertrán（2002），Mena Martínez（2002），Alonso Ramos（2004），Montoro del Arco（2005b，2006a）以及 Corpas Pastor（1996）等则是在广义习语的基础上开展他们的研究。

实际上，广义习语和狭义习语之间也没有清楚的界线。García-Page在其著作《西班牙语习语导论——短语研究》（Introducción a la fraseología española：estudio de las locuciones，2008）中声称自己研究的是“短语习语（locuciones）”，即狭义上的习语，但是他对“短语”的定义却远比传统意义上的“短语”范围要宽得多：“En síntesis, nuestro concepto de unidad fraseológica o locución……incluye, por descontado, las tradicionales locuciones con función sintáctica de elemento oracionesl（nominal, verbal, adjetival, adverbial, preposicional, conjuntiva）……y las fórmulas pragmáticas（que en los estudios modernos acogen a las tradicionales locuciones interjectivas），como¡Dios nos coja confesados！，¡Habráse visto cosa igual！Ahí es nada, Ahí me las den todas，……¡Quién me lo iba a decir a mí！，¡Será posible！……”（García-Page，2008：21）他不仅把Casares所划分为“感叹短语”中句子形式的习语包含在他的短语习语范围内，甚至把某些传统上一直认为是谚语的习语比如Las paredes oyen, A nadie le amarga un dulce, Un día es un día, El mundo es un pañuelo也列入其研究范围内（García-Page，2008：9）。

同样的，主张广义习语的学者内部也存在分歧：有的学者把习语的范围扩大到某些合成词（由两个以上单词合成并合写在一起的词，比如bocacalle, espantamoscas, paraguas, quitasol, cantamañanas等等）和复合名词（casa cuna, máquina de escribir, lengua de gato, molino de viento），或者将约定俗成的表达方式（Cómo está，Buen viaje, Saludos cordiales）也包含在习语范围之内，而有的学者则认为习语必须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词，如果将合成词和复合名词也列入习语范围之内的话，则“习语的数量将无限扩大，使原来已经不很清楚的界线变得更加模糊”（骆世平，2006：7）。

我们认为，定义习语时需考虑到习语的特征，唯有明确习语的本质特征，才能据此判断习语所应包含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