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创宗的理论活动
法藏出家后,大力从事多方面的弘法活动。这些活动概括起来就是创立佛教宗派华严宗。法藏创宗意识是由自发进到自觉,逐渐增强的。至晚在法藏成为正式的比丘僧后十年,已有强烈的创宗企图。《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中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话:
藏也蓄锐俟时,解纷为念。既遇日照三藏,乃问:“西域古德其或判一代圣教之升降乎?”答曰:“近代天竺有二大论师,一名戒贤,二称智光。贤则远承慈氏、无著,近踵护法、难陀,立法相宗。光则远体曼殊、龙胜,近禀青目、清辩,立法性宗。”由是华梵两融,空色双泯,风除惑霭,日释疑冰。(具如《探玄》所释。)……以梁、陈间,有慧文禅师,学龙树法,授衡岳思,思传智,付灌顶。三叶腾芳,宛若前朝佛澄、安、远。……说通判四教之归,圆悟显一乘之极。藏以寝处定慧,异代同心,随决教宗,加顿为五。……或开或合,有别有同,融正觉之圆心,变方来之邪见,永标龟镜,实淬牛刀。注8
法藏既了解当时印度佛教分宗的情况,又有前人慧文、慧思、智创天台宗的前例,更是坚定了创立宗派的决心。法藏既有判教立宗的抱负,又有优异的条件与环境,而且精进勇猛,使整个创宗活动进展十分顺利。法藏的创宗活动主要分理论活动和实际活动两个方面。在理论活动方面以译经和著述两项为最重要。
一、译经
中国佛教宗派一般都以印度的某一种或几种佛典为立宗的理论依据,不同宗派的形成往往与佛典的翻译分不开,尤其是法相唯识宗、华严宗和密宗等宗派,都和创宗者主持或参加译经直接相关。法藏创立华严宗就是以奉译出的《华严经》为根据的。法藏本人也具备非常优异的翻译条件,“本资西胤,雅善梵言;生寓东华,精详汉字”注9。法藏原籍西域康居,懂得梵文,又生长在中国,精通汉语,具有由梵译汉的很大优势。而且法藏理解力很强,又擅长文字表达,在当时确是一位杰出的佛经翻译家。
据史载,法藏在唐高宗调露元年(公元679年)开始参加译事,至唐中宗景龙四年(公元710年)止,前后三十多年,参加译经活动是相当频繁的。法藏参加翻译,对于《华严经》最为关注,又是补缺,又是再译,可谓不遗余力。早在东晋时,北印度人佛驮跋陀罗(觉贤)来华,在建康(今南京)译出《华严经》大本五十卷。后经沙门慧严、慧观,学士谢灵运等人润文,分为六十卷行世,称《六十华严》。调露元年(公元679年),中印度人地婆诃罗(日照三藏)来华,带来梵本《华严经》。法藏对《六十华严》不很满意,总觉得有阙文,就和日照共同勘校,果然发现《六十华严》有两处脱文。于是上奏朝廷,奉命与道成、薄尘等大德译出脱文,细心补遗。武则天即皇位后,又遣使赴于阗求索《华严》梵本,并请实叉难陀(喜学)同来主持译事。此次译经,十分隆重,译者规格很高,由梵僧战陀、提婆译语,法藏笔受,复礼缀文,义净、圆测、弘景、神英、法宝等证义,自证圣元年至圣历二年(公元695年至699年),五年功毕,共成八十卷,世称《八十华严》。实叉难陀译本,比以往译本增添了九千偈,仍缺日照所补脱文。法藏又将脱文补上,成为《华严经》的第四个译本注10。东晋译本和唐译本都缺日照所补的脱文,很可能原本就有两种不同的译本。从法藏参加《华严经》的翻译过程来看,他对该经的翻译与补遗的贡献是大的,也说明他对该经是深有研究的。
法藏除了参加翻译《华严经》外,还参与了一系列重要佛典的译事。史载,唐高宗调露元年(公元679年)始,法藏奉旨与地婆诃罗以及道成、薄尘、大乘基等,共同翻译《密严》等经、《显识》等论,后共成十多部,二十四卷。武则天久视元年(公元700年),法藏应诏在洛阳三阳宫与实叉难陀、弥陀山共同译出《大乘入楞伽经》。二年后,又在长安清禅寺与实叉难陀译《文殊师利授记经》。长安三年(公元703年),法藏奉诏为证义,与义净三藏等华梵十四人,共译《金光明最胜王经》等二十一部,一百一十五卷。唐中宗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法藏应诏与弥陀山共译《无垢净光陀罗尼经》。次年奉诏于西崇福寺与菩提流支同译《大宝积经》,法藏为证义。景龙二年(公元708年)奉旨入内殿,与义净三藏同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后二年,又应诏与菩提流支续译《大宝积经》,以中书陆象先、尚书郭元振、宰相张说润文,译成共一百二十卷。由上可见,法藏后三十多年几乎是不间断地参加译事,其职责以证义居多。译经有一定的组织规制。证义是审阅佛典译文文义,把关以保证质量,可见其重要,也表明法藏是当时佛学界的佼佼者,他的佛学素养是众所公认的。
法藏是否参加过玄奘的译事活动,是法藏生平的一大悬案。最早说法藏参与了玄奘的译经活动是宋人赞宁,他在《续高僧传·法藏传》中说:
(法藏)薄游长安,弥露锋颖。寻应名僧义学之选。属奘师译经,始预其间。后因笔受、证义、润文、见识不同,而出译场。注11
这段记载,问题很多,近人吕澂、巨赞等均明确加以否定。注12从史料和史实两方面考察,赞宁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就史料方面说,唐人阎朝隐在法藏逝世不久作的《大唐大荐福寺故大德康藏法师之碑》不见记载,新罗人崔致远在唐朝考中进士,做过大官,他作长篇的《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详细叙述了法藏的译经活动和过程,也根本没有提到此事。法藏若有如此重要的译经活动,怎能不在阎氏所作的碑文,尤其是崔氏把法藏作为翻经大德加以立传的传文都不见记载,反而首次出现在法藏身后二三百年的赞宁作的僧传中呢?再从史实方面考察,存在的问题、矛盾之处也很多:(1)玄奘逝世于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当时法藏仅二十二岁。说玄奘组织译场,法藏“始预其间”,始予于何年没说,但起码应在玄奘死前几年,时法藏才十多岁,如何有可能?(2)法藏是在玄奘逝世后六年出家受戒的,一个还没有出家受戒的居士,不是名僧,怎能应“名僧义学之选”?(3)法藏的师父智俨是后玄奘四年去世的,据史载,法藏跟随智俨九年,专攻《华严》,在此期间法藏怎能离开智俨,后又回到智俨身边?(4)玄奘译场的层次很高,都是属于讲解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崇的名僧大德,而且又是经过朝廷批准的,这些人的名单保存在《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其中并没有法藏的名字。注13(5)译场有一定的组织规制,分工十分明确,笔受、证义、润文各有专职,年轻的法藏怎能兼任数职,且和各项专职人员都发生“见识不同”的分歧呢?(6)参加玄奘的译事是经过朝廷批准的,怎能任意退出译场?法藏又系年轻的侨民,何以敢如此骄恣狂气?从以上理由来看,所谓法藏参与玄奘的译事,是属不经之谈。
二、著述
与译经不同,著述是阐释佛典意蕴,发挥作者心得见解的,对开教立宗具有更重要的意义。法藏一生勤于著述,著作等身。这些著作的写作年代多已无从考证,只有少数的可以推断出时限。法藏著作佚失的也不少,但较多的还是保存下来了,对于法藏现存和佚失的著作,有关研究论著众说不一,现据各种资料,列目录于下:
(一)现存著作
1.《华严经探玄记》,二十卷。
2.《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又称《教分记》、《五教章》,三卷或四卷。
3.《华严经旨归》,一卷。
4.《华严经文义纲目》,一卷。
5.《华严经义海百门》(《华严法界义海》),一卷。
6.《华严金师子章》,一卷。
7.《华严策林》,一卷。
8.《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华严妄尽还源观》),一卷。
9.《华严发菩提心章》,一卷。
10.《华严经问答》,二卷。
11.《华严经明法品内立三宝章》(《华严杂章门》),二卷。
12.《华严游心法界记》,一卷。
13.《华严经关脉义记》(依八十卷《华严》),一卷。
14.《华严经普贤观行法门》(《华严十重止观》),一卷。
15.《玄义章》,一卷。
16.《流转章》,一卷。
17.《法界缘起章》,一卷。
18.《圆音章》,一卷。
19.《法身章》,一卷。
20.《十世章》,一卷。
21.《华严三昧章》,一卷。
22.《华严经传记》(《纂灵记》),五卷。
23.《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略疏》(《般若心经略疏》),一卷
24.《入楞伽心玄义》,一卷。
25.《梵纲经菩萨戒本疏》,三卷或为六卷。
26.《十二门论宗致义记》,二卷。
27.《大乘法界无差别论疏》,一卷。
28.《大乘起信论义记》,五卷。
29.《大乘起信论义记别记》,一卷。
30.《大乘密严经疏》,三卷(原四卷,缺一卷)。
上述现存著作,1至13、22至29收录在日本《大正藏》中,14、30收录在《续藏经》中,15至21见于金陵刻经处印经目。9《华严发菩提心章》和21《华严三昧章》内容相同而书名相异。11《华严经明法品内立三宝章》包含了15至20《玄义章》、《流转章》、《法界缘起章》、《圆音章》、《法身章》、《十世章》六章相同的内容。
从体例看,上述著作包括论著和章疏两类。属于论著的如5、7、10、12、14等,属于章疏类的有经疏1、4、13、23、24、30,律疏25,论疏26、27、28、29,义章2、6、9、11等。
从内容看,最为重要的是,一类如1、4、13以及3、10是对《华严经》的直接解说,一类如2、6、9、11、12、15、21等是阐发华严宗基本学说的著作,一类是解说其他经、律、论的著作。此外还有传记22。从1至22都是关于《华严》的著述。在法藏现存著作中,《华严经探玄记》、《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华严经旨归》、《华严经文义纲目》、《华严策林》、《华严玄义章》、《华严金师子章》、《华严游心法界记》、《华严三昧章》、《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是创宗的最重要、最著名的著作。此外,《十二门论宗致义记》和《大乘起信论义记》、《大乘起信论义记别记》也是十分著名的著作。
(二)佚失著作
据史载,法藏尚有不少著作散失,主要有:1.《新华严经略疏》十二卷,2.《华严经内佛名》二卷,3.《华严经内菩萨名》一卷,4.《华严经七科章》一卷,5.《华严世界观》一卷,6.《色空观》一卷,7.《华严三教对辨悬谈》一卷,8.《华严唯识章》一卷,9.《华严三宝礼》一卷,10.《华严赞礼》一卷,11.《华严梵语及音义》一卷,12.《华严翻梵语》一卷,13.《华严传音义》一卷,14.《新华严经序注》一卷,15.《三宝别行记》一卷,16.《无常经疏》一卷,17.《寄海东华严大德书》一卷。《华严经探玄记》是法藏对旧译《华严经》的疏释,《新华严经略疏》是对新译八十卷《华严经》所作的经疏。仅成十二卷,未绝笔而长逝。在佚失著作中,《华严世界观》、《华严唯识章》等是重要著作。
综合上述现存和佚失的著作,近五十种,可谓洋洋大观。如果法藏的写作从二十八岁出家前后算起,平均每年要写一部多著作。虽然法藏绝大多数著作是一卷本,但其孜孜、笔耕不辍的精神是多么令人敬仰和钦佩!
法藏著作中关于《华严》的著述,现存的和佚失的共达三十五种左右,其用心之勤,数量之巨,确属罕见。如果说《华严经》的翻译为华严宗的创立提供了经典的理论根据的话,那么,法藏的著作,特别是《探玄记》、《五教章》等,则全面而完整地组织了华严宗的教观新说,对于判教、义理、观行都作了系统而独特的阐扬,为华严宗的创立作出了最重要的理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