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新产业革命：一个能源体系视角的阐释

据上文弗里曼和苏特有关五次长波的总结不难发现，对于任何一次产业革命而言，能源体系的深刻变革都是其主导基础设施的核心特征之一。换言之，每一次产业革命都有着独特的能源内涵。在近几年涌现出的有关新产业革命的诸多论述中，尤以美国著名趋势经济学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的观点高度聚焦于能源体系正在和即将发生的深刻变革，他提出的“可再生能源互联网”的概念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里夫金的观点在其2011年出版的畅销书《第三次工业革命：新经济模式如何改变世界》中有全面系统的论述。本节将专门对其观点做一概述。^[7]

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新经济模式如何改变世界》一书的论述始于对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的深入讨论。他提出，这次金融危机看似是由宽松的信贷政策导致了全球消费泡沫和金融泡沫的最终破裂，实际上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在于，在一个极其依赖石油和其他化石燃料的经济体系里，就推动经济增长而言，传统经济政策已经无能为力，而各国政府又走上了通过宽松信贷政策发展债务经济的错误道路，鼓励人们无节制地消费，“疯狂地花着还没有挣来的钱”，这种缺乏实体经济支撑的发展模式必然走向危机。

里夫金进而给出了划分工业革命的标准。他提出，历史上每一次工业革命（同时也是重大的经济转型时代）都是新型通信技术与新型能源系统的结合。第一次工业革命伴随着水路陆路交通的大发展、水力的广泛应用和煤炭蒸汽动力的迅速改进，进而造就了密集的城市核心区和拔地而起的工厂。第二次工业革命则伴随着电话、广播、电视等第一代通信技术的广泛应用和化石能源的普及，催生了城郊大片房地产业以及工业区的繁荣。虽然自1990年代以来兴起的以信息技术和互联网为标志的通信技术革命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但是没能为世界经济开辟出可持续发展的新道路，其主要原因在于，新通信技术的“分布式”特征与第二次工业革命下化石能源的集中使用以及由此形成的生产和生活布局结构并不真正匹配。新通信技术的发展有可能延长传统工业模式的寿命，但是它不可能完全发挥分布式通信的潜力，因而也不可能独自打造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基于此，里夫金提出，只有将新通信技术与新能源体系结合起来，才能造就新的产业革命，进而确立起经济长期增长的新趋势。

在给出有关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构想之前，里夫金还阐述了他对基础设施的理解。他强调，人们需要用动态的长期的眼光看待基础设施。基础设施实际上是通信技术和能源的有机结合，用以开创一种具有活力的经济体系。在这一体系中，通信技术相当于中枢神经系统，对经济有机体进行监管、协调和处理；而能源起到血液的作用，为将自然的馈赠转化为商品和服务这一过程提供养料，从而维持经济的持续运行和繁荣。基于这一认识，里夫金提出，网络通信技术与可再生能源技术相结合使得打造全新的基础设施体系成为可能，也让人类迎来了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曙光。

基于上述论断，里夫金提出，第三次工业革命将是能源互联网与可再生能源的深度结合，最终将推动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重大变革。他进而提出了支撑这一构想的五大支柱：一是能源结构向可再生能源（包括风能、太阳能、水力、地热、生物能源等）转型，以可再生能源持续取代储量不断降低的传统化石能源，减缓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二是将各类建筑物转化为微型发电厂，以便就地收集可再生能源；三是在每一栋建筑物以及基础设施中使用氢和其他存储技术，以存储间歇式可再生能源；四是利用网络通信技术把电网转变为智能通用网络，这一网络的工作原理类似于互联网，能够将成千上万的建筑物产出的电能输送到电网中去，在开放的环境中实现与他人的资源共享；五是将运输工具由传统能源车转向插电式和燃料电池动力车。上述五大支柱相互联系与补充，共同推动支撑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主导基础设施逐步形成。如果五大支柱的任何一个发展滞后，其他支柱的发展也会受阻，因而需要有规划地协调发展。图1-1给出了里夫金有关第三次工业革命五个支柱的简要架构。

图1-1 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五个支柱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里夫金著《第三次工业革命：新经济模式如何改变世界》的内容绘制。

在展望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前景时，里夫金认为，第三次工业革命是大工业革命的最后篇章，它将为未来的合作时代打下坚实的基础，第三次工业革命几十年的基础设施建设将创造出无数的新商机和就业岗位，这项工程的结束将意味着以勤劳、创业和大量使用劳动力为特征的200多年商业传奇故事的结束，同时标志着以合作、社会网络、行业专家和技术劳动力为特征的新时代的开始。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传统的集中式的经营活动将逐渐被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分散经营方式取代，而传统的、等级化的经济和政治权力将让位于分散的扁平化权力。

基于前文，可以总结出有关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构想的几点基本认识。

第一，里夫金对新产业革命愿景的描述着重从能源视角展开，同时又不局限于能源体系变革本身，而是从主导基础设施变迁的层面提出了新通信技术与新能源体系相结合的构想。可以说，里夫金的这一思路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熊彼特的“连续产业革命”理论。

第二，里夫金对新产业革命的阐释特别突出经济的“绿色化”发展。他在书中特别提及，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熵账单即将到期，气候变化已经成为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走绿色低碳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已是大势所趋。他构想的“能源互联网+可再生能源”（或称“可再生能源互联网”）的蓝图，也是为工业和经济朝绿色化方向发展确立的远景目标。

第三，里夫金的论述表明，新产业革命愿景的实现需要各级政府以全局性思维和整体性规划加以推进，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里夫金认为，要实现“可再生能源互联网”的蓝图，各国政府需要将当下各类名目的低碳绿色项目统合到一个整体规划之下，以促进五个支柱的协调发展。根据他的预测，实现新的分布式通信技术与新的分散式可再生能源体系相结合，并为新基础设施建设和新经济打下基础，至少需要20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