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发展(197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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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为何膜拜青春

2007年我们首先启动“蚁族”研究,2009年首创“蚁族”概念,获得社会极大关注,迄今为止我们从事青年研究已有十年时间。十年间,我们生活在青年的圈层中,呼吸在青年的文化中,总共完成了32个青年群体的研究,既有七次“蚁族”群体的纵向连续调查,也有“工蜂”、“洄游”等群体的横向截面调查。既有新生代产业工人、青年白领、大学生、科技工作者等公众熟悉的青年群体调查,也有创业青年、自由职业者、网络主播、快递小哥等新兴青年群体的研究。我们做青年研究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探寻青年本身的变化,更多的是希望透过青年,来观察这个时代。青年是时代的晴雨表,也是历史的钟摆器,青年的面貌,是未来中国的样子,从青年看社会,总能收获不一样的体验和感悟。

十年间,我们积累了十万余个青年数据,数百万字的访谈资料。我们是中国最大的民间青年数据收集中心和文化体验中心。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综合了日志分析、计量统计、网络问卷、深度访问、焦点小组讨论及田野调查等多种研究手段,尝试将扎根于社会学、人类学的质性研究方法与数据分析方法相结合,更加强调身临其境:“耳闻目睹说”等多种方法的综合运用、对于“旁人”和“关系”的重视、大时代和小世界的呼应、大数据和小数据的关联、“生活志”和“口述史”的强调等,以实现青年研究的“大小并重”和“宽厚相间”。

在研究中经常有人问我,青年的年龄到底限定在多少?28岁、30岁、35岁还是40岁?据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将青年年龄限定在60岁。不同的人对青年有各自的理解。当我说“我38岁”,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含义?这个“我”是谁?是指身体?心灵?还是思想?我的身体38岁,可能心灵只有18岁,而思想却有58岁。即便是指身体,各个部分也不是同步老化。一个衰弱的心脏与一颗强劲的肾脏有不同的年龄。其实每个人都有多种年龄,除了生物学年龄外,还有心理年龄,文化年龄等。每个人都是出生在历史之中的,这个历史先于个人存在,也会持续到个人消失之后。我们都希望自己永远年轻,起码保持一颗年轻的心,人类对于青春的追求向往,长盛不衰。

我们对青春的膜拜不仅是因为希望自己长生不老,永葆靓丽,而且还因为人类自身的基因起源。1920年,荷兰解剖学家博尔克发现,成年人类拥有的二十种以上特征是同时见于灵长类幼兽和不同哺乳类动物的胚胎。根据该理论,人类基本上是一种幼猿——一种自然成长为猿的过程被暂时延缓的幼猿。拜“延后”所赐,人类得以长时间维持“幼态”。博尔克的说法非常大胆:“就其身体发展来说,人是一个性成熟的灵长类胎儿。”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古尔德进一步解释了“幼态持续”机制。他认为通过发展延缓,人类的适应弹性得以最大化。胎儿成长速率的变慢,让人类的脑部得以比其他灵长类动物大很多,因此人类拥有更高的智商。同时,幼儿阶段的延长,也使得人类发展出一种主要是依赖于教育、记忆和习得技能的生存模式,这也使得人类这一物种有了“文化”,人类这种独有的生存习得模式也就是人的社会化过程。马克思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来到这个世界,也同步融入了相应的社会关系。简言之,人类物种的优势在于我们不情愿长大。“幼态持续”给了人类更多的物种自由,大大扩大了我们的演化选项,使我们的智商更高,使我们有了“文化”。可见,是“年轻”,使得人类得以超越其他物种,使人类区别于动物。

这或许可以成为我们崇拜青春、赞美青春、热爱青春的生物学解释,当我们说一个人老了,那不仅指的是他的身体年龄,更是指他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青春的消逝,对个人而言,意味着对新的事物不敏感了,对新的变化不了解了,对新的趋势不欢迎了,意味着社会化过程的结束,更意味着离“人性”越来越远,离“猿性”越来越近。因此,作为“人”,我们骨子里都有一种向往年轻、回到幼态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