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智和大师
“小姐?小姐?”春华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边冷意和怨恨惊的脊背发凉,连喊了好几声,苏云月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苏云月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她能忍得住,可事实上,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见她不愿多说,春华也不再问,只当自家小姐是前段时间落水吓到,一时缓不过来罢了。
换了衣服,苏云月便去了严思禅的住处,恰巧遇上小和尚来请严思禅。
严思禅想着往日后两个女儿便没什么耐心,便对苏云月道:“我去见大师,你便在此等我回来,若是嫌麻烦,去寻兰儿同你说说话。”
苏云月摇摇头,笑道:“听闻是大师救了我,我自是来了,便应该去拜谢一番,而且,女儿有想不通的事情想要问一问大师,看大师能否解惑。”
严思禅面露惊讶,没想到苏云月能有此转变,暗自感慨孩子长大了,笑道:“如此,便跟为娘去瞧瞧。”
“是,娘亲。”苏云月面露笑容,福了福身,便上前搀着严思禅的胳膊,同她一道往大师所住的院子去了。
说来,前世苏云月也时常来普度寺,那时候拓跋烨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因为有她母家的扶持,开始被其他皇子忌惮,刺杀和毒药都是家常便饭,她心下担心,便时常来寺庙拜一拜。
那时候,她常见到的是一位黑色胡须,神情严肃的师傅,只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救她的,是否是这位。
苏云月想着的时间,人已经来到了大师所住的竹屋。
小和尚进去通禀之后,便将严思禅请了进去。
苏云月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将四下打量了一番。
普度寺内种植了不少竹子,还有专门的竹林。她一路沿着鹅软石铺就的小路走来,道路两旁除了假山便是竹子,而大师所住的竹屋后,还是一大片竹子,只在屋前有一处小水池,里面几条金鱼来回游动,个个怡然自得,令人羡慕。
苏云月看着那金鱼,暗想:前世她嫁给拓跋烨后,也时常来普度寺,怎的就没来过这里呢?难不成是因着她的身份?
苏云月微微蹙眉,便陷入思考。
约莫过了一刻钟,严思禅面带笑意从屋内退出来,苏云月见状,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和尚瞧见她,说了声“阿弥陀佛”邀请她进去。
苏云月哑然,她不是还没来得及求见么?
严思禅见状笑道:“方才,我已经同大师说了你想解惑的事情,大师已然同意,但月儿,佛门圣地,万不可胡乱言语。”
苏云月心下暖意一片,听出她的关爱之意,脸上绽放出乖巧笑容:“娘亲放心,女儿必定不会胡乱,娘亲就且先回去,不必在此等我。”
如今严思禅面对这个女儿,说不出的放心满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叮嘱了两句,方才离去。
苏云月命春华在外等候,自己则跟着小和尚进了屋子。
踏上台阶,瞧见那架绣着众佛的屏风,苏云月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和紧张,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屋内燃着熟悉的檀木香气,苏云月绕过那扇屏幕,这才瞧见盘坐在蒲团上的苍颜白须闭目打坐的老者。
她脚步一僵,眼睛不由睁大;但很快她便知道这位是谁了。
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智和大师,前世她未曾见过真人,只是有缘瞧见过他的画像,也难怪她未曾来过这竹屋,原来此处是留给智和大师的住处。
但智和大师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来他能来尚书府救自己,也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苏云月垂下了眉眼,掩盖住眉眼中的震惊,绕过青鹤瓷九转顶炉,在距离老者几步远的蒲团上跪坐下来:“信女苏氏云月,拜见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若是寻常人,拜一拜,也便起身了,但苏云月没有,她俯首未动,因她脑海中想起春华先前说过的话,是这位师傅救了她,还说出了她醒来的时间。
苏云月暗暗觉得,眼前的老和尚,非同一般,说不定能解开她的困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老和尚没有开口,苏云月亦是维持着俯首的姿势未动。
良久之后,她终于听到一声冗长的叹息,似乎是看过了万千山河,看过了刀光剑影,看过了血流成河,看过了人世间种种悲欢离合后的叹息。
似是看破,似是无奈,又似是淡漠,可更多的却像是时间过去,沧海桑田,如此便罢了的意味。
苏云月手指蜷缩,鼻子一酸,眼睛便温热起来。
她有些想哭,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有种被人明白、被人看懂的感觉,让她感动的同时,又让她想要哭泣,似乎这一哭,能哭尽她所有的委屈。
可她到底忍住了。
“往事已逝,来日可期,施主你又何必纠结于过去?”
苍老而温暖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个历经千帆的人走到你身边,告诉你他明白的道理,是为你好,亦是希望你好。
苏云月闭上眼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睿智而苍炎的眼眸,道:“信女知晓往事不可追,可往事到底是发生过、经历过,会在人脑海里留下痛苦,也会在心上留下疤,信女承蒙佛祖和上苍庇佑,自知该以虔诚向善之心在天地间,可信女不甘,信女心中有疤,脑中有怨,信女有心洗去这疤,洗去这怨,待到信女无怨无疤时,自当会来佛祖面前诵经忏悔。”
“信女不求佛祖宽宥,亦不求大师宽宥,只求大师为信女解答。”
智和大师抬眸瞧着她,见她虽眼中有泪,却是眉眼坚定,也只自己不可能说服她,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也罢,上苍有好生之德,苏尚书和严夫人皆是善人,此生子女双全,自然福寿绵延,儿孙满堂。”
如果说苏云月此前还能忍住,那此刻她便再也忍不住。
滚热的泪决堤般落下,她俯首跪下,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
“多谢大师。”
她未曾问,大师已经知道,已然答复。
如此,那大师说爹娘福寿绵延,儿孙满堂,那自是不假的。
如此,真真是好,真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