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放过我这棵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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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伤魂逮囹圄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滴声中,季玥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她吃力地动了下脖子,本能地想抬起头看看周围环境,不料,刚有动作,抽筋剥皮般的剧痛霍然从指尖传向大脑,让她瞬间疼出一身涔涔冷汗。

迷蒙的意识,缓缓归位……

她在黑暗中呆怔了一会,才慢慢记起自己在昏迷前刚经历过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

小时候,看见电视里用野蛮残酷刑法处罚犯人的画面,季玥只觉得庆幸,因为她生长在一个文明、和谐、法治的国家,一直认为那些匪夷所思的折磨手法永远都没有机会在自己身上施展,哪里料到……

搁于身侧的双手,滚油燎过一般。

想起指甲被拔出那一刻,那种灵魂近乎被撕裂的痛苦……季玥心底窜过一股寒意。

她竭力咬牙,想忍住那些涌到嘴边的痛吟,然而,指骨间,胸腔里,一波又一波的绵密疼痛,如同炙刃切割肌肤,如同虫蚁啃噬神经。

“王八蛋……”滔天的委屈和疼痛叩击着她的理智,她发泄地骂出声,想诅咒那个“赐予”自己眼前一切痛苦的“白眼狼”,然而囫囵着刚吐出三个字,一股更强烈的剧痛蓦然划过胸腔。

“哇!”鲜血伴随着某种不明物,从嘴里喷涌而出,她按住心口,柔弱身躯瞬间紧绷成虾。一刹那,手指间的灼痛,筋脉里的钝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胸腔里那种摧心剖肝就像有人在用刀戳刺的绞痛。

“啊——”

痛苦地尖叫声在黑暗中蔓延。

这一刻,如果有人看清黑暗中的场景,一定会以为自己身处炼狱之中,因为身体紧绷的季玥,披头散发,双目泛红,神情狰狞,如同某种嗜血怪物一般,已经没有理智的在地上开始翻滚。

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疼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季玥在失去意识前再次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四个字……

地上,蔓延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空气中开始充斥出一股浓腻的香气,似花非花。

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

也许是一天……

细雨如丝,山峦如画。

一座飞檐斗拱的木质楼阁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雨滴顺着黛瓦滑落,汇聚成串串珠帘,在檐下滴答作响,仿佛有人在低吟一个忧伤的故事。

忽然,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大步流星地走向阁楼。他身着一件粗布麻衣,肩宽体阔,肌肉壮硕,腰间挂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大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大汉走到阁楼前,还未踏上台阶,便听到阁楼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大汉迟疑一瞬,看向守在门外的一个俏丽丫鬟,悄声问:“少主的病又犯了?”

丫鬟点点头。

“老石头来过没有?”大汉又问。

丫鬟叹了口气,摇摇头。

大汉顿时面露忧色,目光在那半阖的门扉上停留了几息,最终,他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朝门内之人拱手道:“少主,莫七传来消息,说地牢里那人毒已经发作。”

楼里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一个沙哑男声幽幽响起:“已经死了吗?”

大汉挺直身体,有些犹豫道:“莫七来传话的时候还没有!”

“是吗?”男子低叹一声,似惋惜,似遗憾,“那去准备血蛘吧!”

大汉抱拳领命而去。

同一时刻,距离阁楼很远的南边,一座宏伟奢华的地下宫殿里,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斜依在一个镶嵌着数颗宝石的冰冷王座上。

男人身着一袭绣满金线的华丽黑色长袍,长袍的领口和袖口处,露出细腻的白色丝绸内衬,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显精致。男人的脸上,戴着一副纯银打造的面具。面具表面雕刻着枝蔓横生的图案,双眼的位置镶嵌着两颗血红的宝石,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透过面具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他的头发乌黑亮丽,随意地散落于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面具前,更添几分神秘莫测之感。

此刻,他斜靠在王座之上,一条手臂慵懒地搭在扶手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把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匕首在他手中翻转、闪烁,寒光不时划过空气。他微微眯起双眼,透过面具上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王座下的一切。

王座之下,是一片宽阔的大理石地面。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宫殿的奢华与威严。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恭敬地跪在地上,头微微低下,眼神中透露出敬畏和紧张。

“说吧!在哪里找到这个手镯的?”王座上的男人漫不经心的用匕首挑起旁边下属呈上的一只似银非银的手镯,慵懒的语调仿佛在问“吃饭了没有”,但仔细听能感受到语气里那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两个黑衣人哆嗦了一下,齐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地名。

“龙池镇?”挑着手镯的匕首顿了顿,刷的一下匕首连同手镯一起飞向了远处的一个洞穴,“很好!”

砰——哗啦……

洞穴里传来手镯和石块落地的声音,先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爆响,好似划破静谧夜空的一道惊雷,紧接着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宛如密集的鼓点急促敲响,又像一阵狂风骤雨猛地抽打在窗户上。

跪着的两人被吓得浑身轻颤,眼神中满是惊惶,而站在大殿四周的中的侍卫则纹丝不动,似早已司空见惯。

蜿蜒着纹路的大殿上空,慢慢被大片暗影遮住。

“圣女啊!”王座上的男人缓缓抬头,血红的眼睛望向大殿远处一根已被岁月留下独特印记的石柱。

“你这次……跑得有点远啊!”他缓缓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蜿蜒的小蛇,高高鼓起……

黑暗中,已经用尽力气无法再翻滚地季玥像一只冻死的青虾,蜷缩得紧紧的。她浑身湿透,衣不蔽体,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她……”

她趴在地上,双目紧闭,神智似乎因为身体的过度疼痛而陷入了某种场景,以至于嘴里一直不停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鲜血、脏污、乱发掩盖住她的面容,表面上看不出她的年纪,但她那因为疼痛偶尔颤抖一下的身躯,清晰明显地昭示着她的娇小与羸弱。

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牢牢束缚着一切。

空气中充斥着让人作呕的腐臭,阴寒,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饥饿与干渴中,季玥慢慢清醒。

脏腑间那种刀绞的痛苦已经消退。

她尝试着动了动四肢,奈何两日没进饮食,又历经一番死去活来的疼痛折磨,骨子里早已没有能支撑行动的力气,于是她只能像滩软泥一样浑浑噩噩地趴在地上,凭感觉判断出自己还被关押在原来的地牢里。

四周一片昏暗,几乎没什么光线。

季玥抬头几番调整,目光透过脸上乱发,以及一排不是很清晰的栅栏,落在栅栏外离这间地牢不远的一堵石墙上。

石墙很黑,沉积着数年的污垢和血渍,让人看一眼就会生出不适。

但季玥却似毫无所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面墙,因为那面墙上,有着这处地牢里唯一的一团光亮——一团孱弱至极的光斑。

光斑很小,不过拳头大小,是外面的光线穿过这间地牢一个透气孔形成的。

季玥在这间地牢里已经住了很多个日子,所以知道偶尔黄昏时会有一束阳光穿过那个透气孔照进地牢,然后印在远处肮脏暗沉的石壁上,从而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斑。

光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顺着石壁爬高,然后消逝不见,但却是季玥身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所以一有空她就会望着那面墙,像一个虔诚信徒仰望佛光。

这一次,光斑又走到了它该消逝的地方,季玥的眼睛开始泛酸,因为,这意味着又一天即将结束,而自己……

筋脉间针扎样地泛着疼,她抿了抿干裂发紧的嘴唇,咳嗽几声,吐出嗓子眼里的一些血污。

沉沉黑暗中,身体又冷又倦,四肢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吃力地用胳膊撑住地面,想抬身坐起,不料刚有动作,颤抖地胳膊带得手腕一阵哆嗦,随即哗啦一阵响。

季玥这才记起自己的脚腕和手腕都被铁链锁着,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囚犯。

骨头都被打断了,却还是怕她逃走,不放心地用上禁锢行动的铁链。

她讥诮地扯了扯嘴角,回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人的种种关照,想起磅礴大雨中自己拖着伤痛的身躯为那浑身是血的少年踯躅前行,去找大夫去寻草药……

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背叛!

愤怒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遏制,季玥咬了咬牙:自己还真是救了一头白眼狼!

拖着铁链费力爬行了几步,额头触碰到一面湿冷的墙壁,季玥忍着胸腹间的疼痛,摸索着缓缓坐起。

地牢里沉闷死寂,丝毫的声响都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但大概因为这间囚室的位置在地牢深处,除了透气孔再无其他地方与外界相连,所以不但季玥所在的囚室门外无人看守,就连平常季玥把铁链弄得哗啦作响,也无人进来查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季玥感觉度日如年。她伸出胳膊,仿佛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孩,环拥住自己。

旁边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是伴随黑夜而生的另一种生物——老鼠,像以往数个夜晚那样,吱吱尖叫着打破季玥的孤独。

忍着恶心和恐惧,季玥数着囚室角落里落下的水滴声,偶尔感觉有老鼠离自己太近,便动动腿脚,将脚腕间的铁链弄得哗啦作响,以驱赶其离开。

地牢里的老鼠很肥硕,胆子也很大,时不时会有那么一两只无视季玥弄出的声响威慑,跑到她身边,试图啃咬她的血肉。

刚开始遇到这种情况,季玥很惊慌,很恐惧,但慢慢地,她发现,那些无视她威慑跑到她身边试图啃咬她血肉的老鼠,到她身边嗅了嗅后,往往会自己放弃,转而离开。

季玥起初很疑惑,后来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是因为很久没洗澡,身上味道太……以至于连老鼠都不敢下口?!

那一刻,为自己身上糟糕至极的个人卫生,她既庆幸,又心酸。

察觉到老鼠虽然觊觎自己的血肉却不敢真的下口,季玥慢慢放下心,后面的日子里,即使老鼠跑到她手边,她也懒得抬一下手指头。

不远处角落里水滴掉落的地方已经汇集起一个小水洼,掉下的水滴打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单调而枯燥,但却是这寂静世界里唯一陪伴着季玥的好“伙伴”。

季玥第一天进这个囚室时是没有滴水和水洼的,估计后来外面下了大雨,地下水从岩石缝隙里浸透下来,才暂时形成这么一个可以陪伴季玥熬日子的“有声伙伴”。

季玥静静地听着那一声声水滴声,始终无法相信自己一个长于温室没历过风雨的乖乖女居然能在一间古人地牢中忍受着饥饿、寒冷、屈辱以及非人的折磨而没有崩溃。

想当初,自己可是手指上划条小口子都要掉几滴眼泪的娇娇公主!

而现在……

疼痛如跗骨之蛆啃嗜着她的意识,而她居然能一声不吭地坐在这阴森黑暗的地牢里,闻着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腐臭味,感受着湿气冷气像毒蛇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难道……因为经历了太多以前没吃过的苦,所以现在她的心态上已经有了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洒脱?

亦或是……麻木?

按道理,在这又湿又冷的环境里季玥伤痕累累已处于风烛残年的身体经过数重折磨早应该坚持不住,可季玥浑身上下除了伤口疼痛外,居然没有任何感染发烧之类的迹象,这让她不得不为拥有的这具身体高标准的免疫力而在心里鼓个掌。

也许……换了一个躯壳,心理上对苦难的忍耐度提高了不少,生理上抗伤病的能力也提高了很多!

季玥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黑暗中的日子每一刻都显得很漫长。

不知过去了多久,估摸着这天送吃食的人又一次“忘记”了她这位客人,季玥抿了抿紧绷到干裂的嘴唇,吃力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判断出水滴的具体方位,她用胳膊和屁股作为支撑,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挪移到水滴下方。

地下水特有的潮气和凉意扑面而至。

不管那水是否干净,也不管地上的湿冷,她像前几天饿得受不了时那样,平身躺下,抬起脑袋数次调整,一番左右挪移后,终于凭感觉将嘴放在了水滴落下的位置。

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鸟,她张开嘴,耐心等待上方集聚的水滴掉进嘴里。

长时间保持着张嘴的姿势,感觉并不好受。慢慢地,季玥凭着感觉估摸出水滴落下的时间规律,嘴巴一张一合。

几炷香过后,季玥感觉嘴里的血腥味淡了许多,抽搐的肠胃也短暂地得到了安抚,便稍稍挪开了头。

因为很久没有洗脸,且又是受刑又是吐血,季玥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脸上有多脏。她很想用水清洗一下脸,可被抽了指甲的手指轻轻一触碰就疼得人直冒冷汗,受伤的身体也虚弱得无法再提供给她更多的力气去做出其他动作。

她只好叹息着放弃。

凉意和湿气顺着地面不断往身体里钻。

囚室在地底下,本就低温潮湿,再加上下雨后雨水顺着岩石缝隙渗透进来,更让人强烈地感觉到那股阴冷。

虽然这具身体的免疫力很高,但季玥还是担心自己躺在湿地上太久而生病,所以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气力后,立刻忍着伤痛摸索回她的“住处”——囚室的入口,与地牢甬道相通的那道木栅栏旁边一块石头上。

那是第一天被关进来时,她忍着伤痛和对未知的恐惧在黑暗中四下探索,寻找出的一块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

这间囚室不知道关过多少人,地面厚厚一层污垢,墙面也滑腻潮湿。离水洼不远的角落里有一堆已经腐烂到结成硬块的稻草,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不知道那草堆被多少囚犯躺过,也许里面还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秽物,季玥进来第一天便不敢朝那草堆靠近。她忍着恶心在黑暗中到处摸索。虽然这间牢房也不大,大概五六平方米的样子,但对于第一次身处黑暗的季玥来说,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摸索到一块能栖身的地方。

那块石头有一张小桌子大小,半边长在石壁里,半边凸在外边。虽然不保暖也不干净,但比起潮湿冷硬的地面和那不知被多少囚犯躺过的烂草堆,还是好上很多。

蜷坐在那石头上,季玥双手抱膝,目光虚无地看向头顶上的黑暗,一遍又一遍的开始回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只隐隐约约记得起自己是在追人的路途中,出了意外。

至于被追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去追,她记不清了。而关于原来的那个世界,留在脑子里的最后一刻印象也只是越来越远的城市,以及越来越黑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