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玉难证假身份
这边久弥兄妹的歌声越来越远,寒墨面前的林子也越来越紧促。
脚下的枯叶已经没过了脚踝,周围只剩下察察地碎叶之声。寒墨继续向前走去,自己计议:魔界中有官职者皆有符牌在身,以证身份。如今久弥兄妹给了他们的符牌去求药,那么还是将自己蛊司赞的符牌藏了的好,以免事情不顺时不好推托。于是施了个法,蛊司赞的符牌,往生剑一藏起,化作一个脏兮兮的病患模样,这才继续往前。
又行了三四里之后,果然出现了一间破败瓦房。
这是一件极小的院子,院墙刚刚一人高。骑墙的青瓦,破的破,掉的掉。分明就是山野间已久的农家小院模样。回头想想那久弥容所说,这里就是纷花城的真正所在,便走近了仔细查看。这才看到院墙之上竟布满青苔,砖缝间挤出几丛野草。寒墨立刻就确定这里是纷花城无疑了。
但眼前的景象也实在令寒墨心惊:纷花城能在一片荒芜中长出绿色植株,那久弥兄妹也身处绿色青草地上。莫非如今靡情花之毒性已经淡化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说这里另有什么解素奇法?
他一时不得其解,便后退两步,环视一圈。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半截房梁,悬着几片残瓦。屋脊上还静静地立着一排翠绿的瓦松。顺着矮墙来到院子门口。一株藤蔓从墙后面伸出来,顺着门柱爬到的门檐之上。原本应有两扇院门的位置,如今只剩半块腐烂的木板斜垮垮的耷拉着。寒墨伸手轻轻一推,伴随着悠长的咯吱一声,木板晃开了。指尖传来冰冷湿润的触感,这也是与周遭干燥的环境截然相反的,不得不让寒墨更加警惕。
但见院子中也不过是只有一片青黄杂草,六块青石板从院门口铺到正屋门前。那屋子的大门紧闭着,窗纱早就腐烂不见了,剩下的空隙都被乱七八糟的藤蔓爬满。门上方一块掉了漆的方匾摇摇欲坠,倒是还能看出“无明殿”三个大字。
寒墨来到门口,找了缝隙往里看。除了屋顶破洞漏下来一束亮光,直其他地方都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寒墨回身望了望,试着唤了一声:“可有人值守?”
周围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既然这样,他只好进这屋子里看一看了。仿佛是多年未曾有人来过一般,那青藤将破旧的大门攀的死死的,寒墨费了一番力气才推开一些。刚刚侧身进去,一松手,那门便自己合上了。
寒墨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敢问贵客从何而来?可否上前一步?”
寒墨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光亮处。只见他面上多了许多红斑,嘴唇无色,眼眶内陷,举起一只袍袖略挡住那亮光,颤声说到:“在下来自狼族奎林之中,名唤银牙。前几日下到人间寻欢,不意竟身中靡情花毒。听闻城主有赐药之大德。特此前来求药,甘愿从此为城主驱使。您可是纷花城主西人鹤大人?”
那女子声音似近似远,说到:“我师尊正在闭关之中,我乃右护法虹练,如今城中由我主事。既是同病之人,断没有不怜之理。只是有几个例行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你既是普通魔众,则通常应不知我城之所在,是哪位大人告知于你呢?”
寒墨恭谨答到:“银牙见过护法大人。在下在人间辛雀国游玩时方才察觉身有不适,于是请教了四方客栈栈主夜骐大人,得他指点方才能找到此处。”
“嗯,各国栈主都属通宣府外府一员。这位栈主知道我城所在也是情理之中。但此毒未发之前难以诊断,那你可有蛊司御位以上的检证?来此求药,需脱离原有族群,从此只听命于城主。你可曾上报狼族?”
寒墨辩称道:“只因当时身上已有症状,口渴,喜光,不知饥饿,腿上已生青苔。恰逢狼族秋连目大人在人间走动,便匆匆禀明之后径直来此求药。所以并未再请蛊司御大人检验。”说罢他将裤腿轻轻撩开一点。
他料想那虹练定是隐身在周围的黑暗之中观察。果然那虹练嗯了一声,说到:“不错,这确实是毒性初发之症状。即便如此,此城中的规矩是,入城者首先应该由巡防使接待,与蛊司,原族确认好之后,再带到无明殿上来赐药并汇入我城中名册。如今你虽然直接找到我,但是手续上的事也要确认好了之后才能放药。”
寒墨心中窃喜:那久弥兄妹便是做巡防接引使的,于是说道:“方才我在外面山林中遇到了巡防卫久弥大人,久弥大人已经验过我的伤情和身份,并给了我这块玉牌。说是持此玉牌求见右护法虹练大人便能立刻得到解药。有令牌为证!”说着便将玉牌从袖中摸出举起。
哪知那虹练听到他这么说,反而轻笑了一声:“哦?你可否将玉牌举高点,让我看清楚些?”
寒墨便将手掌张开,刚抬高些,那玉牌倏地一下就飞入了黑暗中。
只听虹练说到:“嗯,不错,这正是我城中巡防卫的玉牌。”
寒墨听到此话放下心来。
此时,黑暗中由远及近亮起无数盏烛火,顷刻间将周遭照个通亮。寒墨环顾四周,自己已然置身一座宏大的殿堂当中。只见左右各有数根殿柱,柱子后面杂乱无章的垂下无数白布条,最外一层是人间祭祀亡人用的引魂幡,里面的布条上则全是用黑墨写的悼言。布条下的地上点着无数盏油灯,一直蔓延到无边的黑暗里。
每根柱子下都跪着两个面朝殿中的侍女。寒墨眯眼一看,这些侍女全部用纸扎成,且做工粗糙。不仅所画眉眼格外随意,在背后摇曳的烛光照耀下还能看到纸下的竹条。
这就是无明殿的真实样子!
寒墨站的地方正是殿中央。正前方只有一块十分巨大的白布屏风,上面用浅墨画着百花争春图。此情此景:烛火和引魂幡一起静静的摇晃,光影在惨白的百花争春图上明暗变化,让寒墨这个自诩冷酷的人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在这一明一暗之间,一个全身皆白的女子从那屏风后面走出来,她用两根雪白的手指捻着一把白绢扇,煞白的脸只能看到两个黑黑的眼珠,以及高高得颧骨在烛光照耀下的两块阴影,活似一个披着白衣的骷髅。
也许是因为离得远了,寒墨感觉她似笑非笑。
她轻轻施了一礼,说道:“奴家便是城中目前的掌事,虹练。”
寒墨收敛心神,回礼说道:“在下狼族银牙,见过护法大人。”
那虹练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和颤抖,说道:“方才你说这玉牌是我城中巡防使给你的,我城中有多名巡防使,我方才没听清,他的全名叫甚来着?”
寒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恭敬回答道:“那位大人自称久弥意,与其妹久弥容在一处。”
“哦,那你在何处遇到的?”虹练轻轻问道。
“此间西北方向,大约十里的石桥绿柳处。”
“哦?石桥绿柳处?”
“正是。”
“那他们什么模样?”
“这?”寒墨心中疑心大起:“和大人您一样,浑身皆白。呃,就是尚有黑眉。护法大人,您这是?”
“嗯,黑眉。有意思。”虹练对最近的纸人侍女轻轻一挥绢扇,说道:“去查。”那纸人便一起朝后侧过头:“去查”,“去查”“去查”一连串的轻声碎语朝寒墨身后传将开去。
虹练对寒墨又款款施了一礼,说道:“实不相瞒,我城中从未有过什么久弥氏,此间山林中更从来没有什么石桥绿柳之处。”她不紧不慢,说完便直直地看着寒墨,两个黑黑地眼珠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寒墨诧异道:“没有久弥氏?那人看上去和你并无不同,正是中毒的症状!”
虹练轻笑道:“我魔族中哪一个不会点变换身形的法子呢?”
“但那草地,柳树总不会变化的吧,我置身其中见他们身上沾染泥土草汁,绝不似幻术。”
“所以我刚刚已经叫人去查了。在此极阴之地,能凭空造出这些实在东西来绝非一般的本事。不如你再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相遇的,又如何交谈的?”
于是寒墨便将自己与久弥氏兄妹如何遇见,如何交谈等事挑拣着说了一些。
他心想,如今事态有变,只能极力让其相信自己,尽快拿到不腐丹才是上策。想到这,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哭到:“护法大人!小人第一次来到纷花城,也是第一次见到中毒同族。实在是一时不查,遭人戏弄了。但小人身中花毒就已是纷花城的一员了,以后定会誓死效忠城主。如今万望大人先行赐药救我性命,其后小人愿身先士卒,为城主和大人捉拿那对兄妹。”
哪只那虹练听后,用绢扇捂着脸,咯咯笑了起来。片刻后,才阴恻恻地说到:“可是如今你与我城中有仇,别说赐药了救你了,恐怕都不能活着这无明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