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实,是一种真相(1)
【其实,是一种真相】
我愈来愈喜欢“其实”这个词语。我的文章,包括我的诗行中,时不时会蹦跶出这个词来,让我的诗文或转折,或提升,或汩汩流淌,有了更广阔更深沉更富有想象的内涵来。
其实(你看,我禁不住又用上了这个词),生活中有很多事物,是需要依仗“其实”来巧妙过渡,和谐衔接,以至于达到某一种境界的。随着阅历增多,有许多东西越来越看明白了,也放得下,舍得多了。一些真实的面相也随之回还了,清晰了,显得更重要了。我得用几则故事来佐证这一说法,一定会更加准确而又生动的。
还是初中时,那时午间休息。我随几位同学在操场闲逛。后来又一齐趴在一楼的窗户往里看。那是紧挨着门道的一个办公室,是体育老师的办公室,一位我素来尊敬的老教师,据说当年他是一位乒乓国手,现在年纪大了,整个大腹便便的模样。此时他直躺在办公桌上睡午觉。已记不清当时是否有呼噜声响起。我们其中一位同学冷不丁说了一句:“像头猪似的。”说完,我们便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没过多久,那老师腆着大肚子,摇摇晃晃地走近了我们,他径直走向我们,问道:“是谁这么说的。”他虽一脸严肃,但语气还是带着一点和气。后来,他又以长者的口吻说道:“我也不追究你们,但以后不要这样说,这是不对的。”而说此话的那位同学躲在人家背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料班主任老师在过道碰到我,扔了一句:“你真的太不像样了。”我一愣,未及理解,也不容我分辩,老师已走了,扔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背影。我什么都没说,也无从述说,我此刻才知道,被冤枉原来是多么痛苦和伤悲的事!
其实,我要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出口不逊的孩子。
我不想辩解,不是我怯弱。而是,小时候有这样一种概念,如把同学说出来了,那我就是一个叛徒,是更被人鄙视的。其实,我是在委屈和被鄙视之间,选择了委屈。
其实,在那个青涩的年代。我也不算是纯净的孩子了。那年在工地学工劳动。我的脚后跟踩着了一根朝天的钉子,鲜血直流。我被打了破伤风针,并被送回了家。虽走路一瘸一瘸的,但毕竟还可走动,闲不住,憋得慌,就叫了隔壁的一位同学A陪伴。又一起打了公用电话,想把另一位在工厂学工的同学叫回来。电话是那位同学的班主任老师接的,她追问找这位同学有什么事情,我们鬼使神差,竟说道:“他父亲工伤了,让他回家。”这事就有点闹大了。人家父亲好好的呢,这不是触人家霉头吗?同学气不过,料定是同学A使的招,就差点与他斗殴起来。A同学也不多解释,直到自己的父亲把他找回去,好好地教训了一顿。
真的,很抱歉,事情已过去了三十多年。我得说,其实,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我,与A同学真的无关。我也是浑浑噩噩撒了这么一个谎,原只想让同学捞一个假,一同玩耍,却不料惹出了这么大麻烦,冤枉你了,A同学。
此后,我与同学A也再无交往,至今,也毫无音讯。只是,我当年留给他的是年轻的创伤吧,那疤痕完全愈合了吗?我在他和他家人的心目中,是否已确定是一个坏孩子的印象呢?
小学念书那会儿,我也是一个班干部,记得是劳动委员。那时,全国都在宣传蓖麻子的功能,也都在大量种植蓖麻子。教室后面正巧有一片空地,老师就让我们去劳动,种植蓖麻。
我从家里拿了工具,一把精致的小锤子,还有其他物件。劳动贪玩,加上夜深了,累了,就回家了,后来发现丢了那把小锤子。那可是鞋匠出身的父亲的一件爱物呀。那一阵吓得就不敢吭声。父亲找不见,又没见到我拿,也无法怪罪我,就嘟囔了几句:“到哪里去了呢,这么好的一把工具?”我心虚,就不敢正瞅父亲的眼睛。这事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直至父亲全身瘫痪,被切了气管,在床上躺了三年。我每每陪伴在他身边,就有想和他倾诉的欲望。那一天,我就告诉他:“还记得那把小锤子吧。爸爸,不好意思,我现在得承认,其实,是我弄丢的。我是在课余劳动时拿走了它。你能原谅我吗?”我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的真相。父亲听明白了。他咧嘴笑了。我明白,父亲原谅我。忽然,父亲又无声地哭了,并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说了这真相,我一阵轻松。但随后,我又在父亲的眼泪和咳嗽中,感受到一种沉痛,无比强烈。是的,为何真实的话,要到了这样的时刻,才终于吐露。我给父亲带来的是轻松,还是刺激了他的烦恼?
其实,确实就是真相。不说,也一样。说了,似乎也如此。尤其是随着岁月流逝,许多事情已成往事,已经丧失了还原真相的必要。因为它毕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的生活琐事。但我还是要说,其实,说出来,就是一种直面人生和剖析自我的正直和勇敢。因为,路还要走下去,我要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警醒。
其实,你并非完人,但你有生活中的教训。你,不可放弃人格的完美。
【朝开暮落的木槿花】
幼年时,家住楼房底层。父亲就搭设了一个小院子,种些花草什么的。
当时有一种花,列植在院子的篱边。每逢夏秋两季,就盛开得很热烈。大多是淡黄色的,花瓣实沉,也多皱折,呈倒卵形,颇具朴素淡雅之质地。
父亲告诉我,这种花俗称喇叭花,比较常见,很容易生长。
那时年少懵懂,只是觉得这花朵儿不俗,令自家的院落边生动鲜艳了,就像接纳了新同学一样,欢欣地接纳了它,但也未及很好地鉴赏甚或探究。
只是每天早上都观赏到它的饱满丰润,它的婀娜多姿,它的绚丽夺目,和它对我的笑吟吟的相迎。
以后,举家又有过几次乔迁。有一次还是在底层居住,窗前正巧还有一畦空地,闲不住的父亲又动手围筑了一个院落,自然少不了花花草草的。那些年的夏秋,喇叭花又一簇簇绽放了,让这个冷清的新村倍增生气和活力。连过路的行人,也禁不住要停下步履,观赏一会儿,赞叹有加。
这花并不浓艳,却憋足了劲似的,茁茁地舒展,纯纯地吐芽。那会儿,常常是早上与它会面,傍晚放学回家,贪玩直至深夜,也就无暇顾及它的状态了。
还是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花的真名,叫木槿花。一个挺有韵味的花名。而且,我还知道了它的诸多特点。其中一点真令我十分惊讶:它竟然是当天开花,当天就萎谢了。生命何其短暂!这美好无比却又大方平常的花儿,太出人意料,也太充满神奇了!
这粗生易长的花卉,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它花开满树。花骨朵儿也十分带劲,含苞而怒放,有一种精气,是其他花儿无可比拟的。
只因它每一天的凋谢,就是为了明天重新的绽放!
清晨蓬勃地升起,夜晚就悄悄地消逝。这多像太阳,日出日落,从而,每一天太阳都让人感觉是崭新的。
这木槿花,也每一天都是新的!它给每天的世界带来的就是完满和鲜艳!它默然地开放着,朝开暮落,即便没有人关注,不忌讳什么讥讽说笑,也不在乎是不是被人所理解。它从无计较和丝毫的怨言,它自始至终都遵循着一种规则,像人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一天阳光莅临,也就是它精神抖擞地亮相时辰。而每一天黑夜来到,它也悄悄退却了,这退却,是为了催发明天更加华美的时光!
跌宕起伏,抑扬顿挫,就像一个人一样,有高潮,也必有低潮。有上坡,也定有下坡。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它兀自灿烂地开放和匆匆地退场,每一天周而复始,演绎着木槿花独特的魅力和光芒!
一天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夜晚总是疲惫的双腿,承载着一躯疲劳。但明天依然是鲜活的,充沛的,和意气风发的。就像又一次脱胎换骨,就像那木槿花一样!
那年,一个暮秋的傍晚,我在小区里瞥见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在蹒跚行走。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人似曾相识。朋友悄声告知,那人是知名的艺术家。边上的那位,是她的爱人。哦。我随即又注视了她们一眼。女艺术家略施薄粉,慈眉善目,面含微笑,目光柔和,在老爱人的相助下,虽显羸弱,但步履还迈得沉稳,仿佛有一种力量在迸发。朋友又耳语道:这位艺术家前段时间罹患重病。这些日子稍见好转,她就开始以慢走代替运动了。而且,她每次外出,都必修饰一番,保持着一种风采,天天如此。家里人劝她不用太认真。她笑曰:老天既然没把我叫走,我就得每天美丽一回!朋友又说,你看她老爱人也是整洁的衣饰,连头发都一尘不染!真是一对绅士和淑女!
我不禁向他们致以发自内心的注目礼!
我微博的私信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位年轻帅哥的哀叹。他觉得每天都无聊无趣,机缘匮乏,运道极差,做什么都很没劲。他说他晚上在酒吧和靓女们猜拳行令,酩酊大醉,一直折腾到了凌晨,然后回家睡觉,到了中午还懒得起床。
我曾委婉地劝他,每天起居规律有序,早上读读英语,少拈花惹草。他喜欢音乐,还可以创作歌曲。他回复我,没意思,神马都是浮云呀!花草也很无聊呀!
我一时爱莫能助。
有一次,路过旧居。我特意留神那个父亲曾经倾注了心血的院落。很遗憾,一片破败颓势。显然,有漫长的时日无人打理了。而那依篱笆而植的木槿花,也消失殆尽,不说花,连一株藤蔓都无从见到了。我心有感伤。人生无常,世事也骤变。谁能真正的看得到明天,明年,甚或是一百年之后?
我想到了木槿花,那朝开暮落本就充满哲思的木槿花。它也无法洞悉自己的明天、明年及其未来,但它每天使出浑身解数地盛开,常开常新,以此展示自己的美丽,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这难道不应是我们每个人效仿的生活态度和生存方式吗?
那天,我将木槿花推荐给了那位小帅哥。不知道他是否按我的提议,去公园寻觅那花骨朵儿了呢!
我知道,万紫千红,世界万物,时下,他确实最需要接受的,就是木槿花!
【涵养你的气场】
很多年前,与一位现已仙逝的艺术家共同参加一个庆典活动。同上台时,他一再谦让,恭请我先走,说自己不在位,理应跟在后边。活动结束后又一起喝茶闲聊,他平和之中透露一种睿智。缓慢的语调,始终微笑着的神情,很多年之后,我还感觉到当时的一种气场,是他周身散发所形成的一种气场,温润地弥漫着,作用着,持久地氤氲着一种感染人心,凝聚精神的力量。很多年之后,我依然在反复回味咀嚼这神秘的气场。
说是每个人都有气场,或强或弱,或正或邪,或具有侵略性或如退守到窗门的那一片薄纱。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气场。站在那儿,十多米甚至在更远距离,你都能感受到那份磁力。你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地靠近,至少也会情不自禁地让目光跟随,他会抓住你的眼睛和心灵,让你在短时间获取感动和震撼。而小人物也有气场,猥琐、酸腐,总有一种刺鼻的气味,缠绕着你,让你欲罢不能。
而绝大多数人的气场,正是居于大人物与小人物之间,频率不同,力度也并不一致。但每个人的气场,其实都可以用一把道德和文化的尺子来丈量的,这尺子中间为零的起点,往左,是上坡路,是上扬线。往右,是下坡路,是下跌的阴线。我坚信这把尺子存在着,只是我们没能好好发现和把握。
所以,我是看重这一气场的。我只是苦恼,一直找不着这把尺子。
前不久有幸见到了余秋雨先生。和他闲聊,一起用餐,并陪同他去看冰川。他丝毫没有所谓大家的架势,也无拒人千里之外的唯我独尊。他相当随和,就像弄堂里的上海阿叔,亲切而又随意,但又少了那份俗气,自谦中蕴含着一种自信,散漫中折射着一缕聚光。他像他的散文一样大气、洒脱,言谈举止中儒雅而高贵,他所迸发的气场,让人仿佛在美丽的西湖中飘荡。
素昧平生,我和他聊及他的名字、他的作品、他的经历和他种种的生活琐事。他娓娓道来,毫不避讳。他待我这后生就像待邻家男孩一样,有兄长般的笑容,也有朋友似的信赖。他时不时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掌,直接向我周身传递了一种气场,让我温馨地震撼。这气场具有坚定的意志,美好的情操,勃郁的阳刚和具有温文尔雅的渗透力。难怪,他走在中间,几被我们围住,但外围的好多旅客还是被这气场所吸引,一下把他认出。
他对所有要与他合影的人都来者不拒。带着他那慈祥的微笑,与陌生的游客一起面对镜头。有时,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等着他合影的人群中。在这小跑中,他的气场愈加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让周边人都深深感动。
气场是可以涵养的。他并非与生俱来。因为世界的千变万化、错综复杂,个人的气场因此也大相径庭。但气场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修炼你自己,不要停歇,只要航向明确,那上扬的气场总会愈益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