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司机转弯太快了,但他是行家里手,足以应对。最后一分钟他才踩了刹车,车一下子便转了过来。要是对面碰巧有车开来,他绝对会迎头撞上。不过起码这次,他们很走运。四年以来,本每天都要多次经过这些弯弯曲曲的山路,往返于实验室和城里的家之间。
他的司机叫斯蒂芬,走这条路开车送他有十八个月了。一如既往,他们又迟到了。这件事很快被当做笑话在团队其他成员间传开了。少年郎不正应该整日躺在床上,听到别人叫他起床洗漱就哼哼唧唧,满口怨言吗?虽然他和一般的青少年大不相同,可本也喜欢睡觉,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番挣扎。
他总是这个样子吗?有时候他费力地记起来昨天的所作所为,随着他了不起的项目不断推进,日子都搅缠在一起,分不清楚了。有时候他又能在脑子里勾画出每个细节,想象着他能伸出手触碰到。他差不多三个月没见过父母了,却还能记得他们脸上每一条纹路,现在他父亲走路时稍稍有些跛脚的样子,还有他走向希斯罗机场登机口时,母亲眼里的泪水。
精尖技术所第一次注意到本,他还只有五岁。他们在他的小学推行一种新型的教育模式,把一切事情都计算机化,作为政府的一个试点。班上的同学还在学怎么拼写“猫”和“狗”的时候,本就不知怎地学会了破解和重写部分密码,得以侵入电脑网络。技术人员觉得他一定是撞了大运,直到他依令又演示了一次,还给出解释说密码的漏洞在哪里。
六岁的时候,本就能解开复杂的方程式,对能获得的任何一本物理数学方面的书都不放过。之后不久,他的父母就被“请求”让他离校,这时技术所的人插手了,给他提供全额私人教育基金。
刚开始是多么激动人心啊,能见到教授和科学家们,做一些游戏——本后来知道那是对他能力的进一步测试。到了八岁,他解题速度超过了任何一台超级计算机,而九岁时他就重写了量子力学的一些基础理论。
那时他还跟父母住。他貌似已经见过地球上一半的科学家和研究人员,他们还会经常提到“天才”和“神童”之类的词,尽管这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他只不过喜欢数字而已,数字使得万物有理可循。技术所的人员说,他在英国能学到的所剩无几,不过他们在欧洲建了一个新的,卓有成效的研究发展分部。本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机会:他终于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方程式付诸实践了。但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刚开始,他父母跟着他一起走,这是理所当然的。飞机起飞的那天,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他巴不得马上离开。每个人允许带两个箱子,其他物品会在接下来的几周内运到。只要笔记本在手,能连上网,本就不在乎别的了。然后,在机场出了点状况。工作人员说护照和签证有问题。他爸爸吃了一惊,不过告诉本一两天就能解决,他会赶上的。妈妈会陪着他,所以还好。
两天后,他的姨妈病倒了。妈妈只好马上回去,因为医生认为她挺不过周末了。很不幸,他们的看法是对的。葬礼之后,父母又出了车祸,父亲腿骨折了,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个星期。
精尖技术所的工作人员都很难过。他们把他送上回伦敦的最早班飞机,派安德烈同去照顾他。安德烈是他的第一个司机。
第一个看护者。
和第一个狱卒。
一下飞机,安德烈就把他带去了医院。他的母亲依然昏迷,但父亲在等着他,腿上打着石膏,固定的金属针朝各个方向竖起来。他哭喊着抱住了父亲,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他,离开母亲。他父亲也这么说。
然后护士领他去看母亲,安德烈陪着父亲。本不能进到房间里,但他站在窗外,盯着母亲没有生气的身体,周围满是插管和机器。现在这场景还历历在目,纤毫毕现。他感觉自己站了好几个小时,其实只过了几分钟护士就把他带回父亲身边了。
他的父亲又哭了,但表情似乎不一样了。他对本说,他们两人都在医院,没办法照顾他。他必须得跟安德烈走,回到机场,他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本抽泣着,紧紧抱住父亲,最后他父亲推开了他,自己也竭力强忍住猛烈的泪水。
之后他们的见面就越来越少了。上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生日,他母亲现在变得那么消瘦,父亲只是一副迷茫而心碎的表情。他以前没有明白过来,可现在他知道了。他不再属于他们了;他成了技术所的人。
他们用空洞的承诺和过度的奢侈给这件事包上糖衣。他住的房子很大,有加热的游泳池和大屏幕电视机。他可以玩各种游戏机,玩任何游戏。伙食美味。安德烈一直陪在身边。他曾经从房子里逃走过两次,可他们只用几个小时便找到了他。房子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被森林环绕。然而他逃跑的两次中都发现头顶盘旋着直升飞机,扬起的尘土和树叶落到他脸上。
第二次逃走后,安德烈就不见了,代替他的是背脊挺直,面容坚毅的斯蒂芬。其他的,就像他们所说的,都过去了。
车驶离了道路,上了一条延伸进山脉的脏兮兮的小道,车后面卷起一团灰尘,松动的石头纷飞。它在实验室的隐蔽门前刹住,那团灰尘仿佛追了上来,弥漫的灰色吞没了车,随后缓缓为它披上一层灰衣,原先明亮的车漆黯淡下来。
本看着,山体一大部分慢慢在车前面下塌,破坏了那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的天然岩石的假象。所有职员携带的呼叫器都能激活入口,斯蒂芬的那个现在正挂在腰带上。
根据设计,呼叫器在大门两边五米之内,岩石的表面便会移动,等到呼叫器离开这个范围再关上。本还不够格拥有自己的呼叫器,很是失望。
斯蒂芬把车停到在山洞尽头的车位上。他们走近电梯,滴的一声激活了车警报。
等候区是实验室最重要的部分,这是一个天然洞穴,最高处有六十米,也是洞穴开凿的起点。用钛钢横梁和嵌板进行加固,能承受直接性核攻击。为紧急情况配备的两架直升机和一辆全地形车让实验室职员价格不菲的车辆相形见绌。
一架独立的电梯井通向实验室的下一层,那里的安保措施会保证没有不受欢迎的访客,从那里可到达实验室的其余部分。中心楼梯间直达住处和实验层,下面深处是自动运行的核反应堆。仓库里有足够的食品和供给,能让实验室里的人不用离开这栋建筑也最少活上20年。只要有人需要,反应堆就能继续提供电力,净化水源。
本停在电梯前面,等待着。电梯上面是实验室安保系统的第二部分,就在那扇隐藏的门后面。摄像机对整个山洞一览无余,其红外滤光片能弥补洞穴大部分地方的光线不足。摄像头旋转着,对目标靠近聚焦,上下打量本和斯蒂芬,然后才打开电梯门,让他们进去。电梯和山洞其余部分一样,都能抵挡大规模爆炸,依然不对下面的楼层开放。外面没有控制板叫电梯,进入的唯一方法就是下面的人把它给你派上来。
摄像头完成了对本从上到下的扫描,他听到水压的嘶嘶声,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电梯的后墙上画着技术所的标示。那是一把被闪电穿过的剑。这是对实验室拥有者身份的第一个提示,尽管在下面,这种图案几乎随处可见。
本转身对着正在关上的门,脑子里又按顺序过了一遍。今天他有机会测试自己所有的基本理论了,可电梯下降时,本思考更多的是安保系统和实验室的构造。它们只是用来保护实验室不受外界的威胁,还是说外面的世界需要保护?如果本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他的成果无疑将永远改变世界,但如果出了岔子呢?
电梯门打开之后,出现的是闪闪发光的金属走廊,本用手拂过头发,走了出去。两米开外,一张桌子挡住了半个走廊,坐在后面的是亚当·卢卡斯。他放低前臂,本对他微笑,他把手从警报开关上挪开了。斯蒂芬一如既往地怒目相视。
亚当有典型的军人风格。宽肩膀,方下巴,头发剪得短短的。他也是本遇到的最友善的人之一。他总是容易微笑,友好地打招呼,本想知道他和团队其他人对雇佣他们的人了解多少。亚当花岗岩般坚毅的脸柔和的微笑,本走过来,拿起桌上的安保卡别在衬衫上。
“早上好,本。”亚当说着,把斯蒂芬的通行证递回去。“我听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大家议论一早上了,你却在这儿,又迟到啦。”
“我敢打赌要是我准时到,你会以为我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紧紧关上这个地方。”本笑着说。
“这话倒是不错。”亚当回答。“上星期又有一封说商业间谍的电子邮件。你确定你不是乔装的詹姆斯·邦德?”
“正是我,要摇的不要搅的。”本笑道。
斯蒂芬催促他往前走,亚当按下开关,关上电梯门,没注意到斯蒂芬把一个小金属圆筒放在桌子一边。本绕过安全桌走过去,在监视屏上看见了他的车,半藏在阴影里。红外线图像显示他的车与其他车辆相比热度更高。正好显示出他的团队成员等了他多久吗?
“祝你好运!”他们转过拐角时亚当从他们身后喊。
荧光灯照射的走廊通向楼梯间,从那里可以到达其他任何一层。这是他的地盘,无论斯蒂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夺走他即将取得的。本一步跨两阶,很快走过了居住层,打开实验室的门。他所站的平台能鸟瞰计算机库和后面粒子加速器的输出信号。实验室里一片忙碌,人们坐在电脑后面,轻弹开关,核对读数,不时挠挠头。本急忙跳下最后几级楼梯,加入等在下面的团队。
“早该到了。你知不知道大家在这儿等了多久?”克劳斯小声抱怨着,本站到了主操纵台旁边。克劳斯在队里年龄最大,是个德国物理教授,发疯地嫉妒本项目领导的身份。正是他的成果让本七岁时产生了好奇心,那时他正在如饥似渴的吸收能找到的任何一本物理学书籍和论文。克劳斯一直把这当成自己的项目,让一个小孩加入,指挥他干这干那,这让他心怀怨恨。
“人总得花时间吃早餐吧;你不会指望我空着肚子工作吧?”本回答说。克劳斯咕哝一声,重新转过身去看电脑屏幕上的最新一行数字。
“别理他;我们也是刚准备开始。”苏珊说。“我才输入简化的方程式,检查了线圈的密封程度。你能确定是这个吗?我是说,百分之百确定?”
苏珊把他拉到一台显示器前,让他能检查等式是否都正确。队伍中除了本,就她是英国人了,而她热衷于向技术所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的女儿比本小两岁,所以在其他队员面前她经常像母亲般照顾他。
“我做了所有我认为正确的事。只有去试验才会知道是不是有效。”本说。他咬着下唇,比较着电脑上的方程式和他心里所想的是否一致。
“我知道。”苏珊咕哝道。“只是要和物理学定律打交道,我有点害怕。”
房间后面传来一声咳嗽,某人要求保持安静。苏珊捏了一下本的手,自己挺直了背站好。
“啊,本杰明,你能加入真是太棒了。”伊齐基尔·马斯汀说着走到屋子中央。他身边一如既往围着顾问和私人助理,他们的西装比大部分人的车还贵。作为技术所创始人,政府顾问,全球第三富翁,本一直好奇他对公司的实际运转情况了解多少。他为人友善,乐于倾听有关项目的消息,也很重视问候本的父母。这些只是策略,还是有别人在幕后操纵?
“抱歉,马斯汀先生,我想斯蒂芬一定转错了弯什么的。”本说着,躲闪斯蒂芬的怒视。
“噢,没什么,没什么。”马斯汀接着说。“我们跟上进度了吗?”
本又瞥了一眼方程式。“没错。我是说,我觉得是这样,马斯汀先生。”本向他保证。“屏幕显示出引力子流动,它们使局部地区的时空变形,开发口袋宇宙的能源。”
“很好,很好。”马斯汀说,朝运行的等式点点头,好像它们是英镑符号一样。“我相信你们今天会给技术所带来一大笔巨款,我的孩子。取之不竭的免费能源。我们真的要改变世界啦!”
队员半真半假地鼓了鼓掌,然后伊齐基尔·马斯汀转身走上通往观察室的楼梯,随行人员紧跟其后。本和苏珊拼命忍住咯咯的笑声。
本转过身又审视了一遍实验室,心里清楚房间里每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好了,各位,我们还等什么?”他微笑着大声说。“早几个小时就该开始了!”
人们走到电脑屏幕和操纵台边上,按下按钮,拨动开关,LED灯亮了起来,荧屏闪现出画面。他能听到粒子加速器预热,开始用环绕山脉两英里的磁化管道击中物质时发出的微弱而有节奏的嗡嗡声。
“磁化耦合器已检查,能量为7电子伏特,粒子速度为10且仍在加速。”苏珊在他右边说。本仔细看了一个显示屏,上面描述着粒子加速器周围的涡流。粒子速度增加,嗡嗡声也随着音调上扬。“好了,本。”她接着说。“我们已达到最佳速度,一切就绪,等你准备好就开始。”
“安全措施也到位了?”本问道。
“已就绪。”苏珊回答。
“那好,伙计们,我们开始吧。”本说,在背后十指交叉。“注入氢气。”
氢气注入实验室可见的那部分粒子加速器,脉冲更快了,嗡嗡声拔得更高。
“氢气浓度达到峰值,本。”克劳斯对他说。“要化合吗?”
“等一下。”本说着往苏珊的电脑上看了最后一眼,确定一切按计划进行。
他深吸一口气,把屋里所有人当做一个来说。“好,现在化合吧。”粒子进行化合,释放出亚原子粒子,脉冲立刻达到了最大值。“很好,加入控制域。”本给出指令。
一开始是光的微粒,然后粒子加速器旁最浅淡的蓝色涡旋变得可见,蜿蜒着形成球体模糊的轮廓线。本绕着操纵台走了过去,谨慎地站在安全区域内。慢慢地,屋里其他人也走到他身旁,张着嘴看着球体变大,最初大小如网球,然后是足球那么大,还在增加。
“现在读数是多少?”本问。
克劳斯走回自己的电脑,难以置信地仰起头。“万有引力失真当量两地球质量。”他说。“我无法相信,这是稳定的。稳定的!”他重新把注意力转向增长的球体,现在它像个沙滩排球那么大了。“老天,我无法相信真的成功了。”
本觉得在老人声音中听见了一丝笑意,但就他和团队其他人所知,克劳斯没有丝毫幽默感。
本加入团队不到一年,他的理论便让团队证明了引力子的存在,粒子加速器在百万分之一秒制造出三个令人信服的引力子。本其他成果包括找到方法控制引力子来制造稳定的人工重力,以便能够弯曲时空,从口袋宇宙中汲取力量。他们又用了两年才认识到大量产生引力子的方法,刚过去的两年用以设计和建造控制域,让引力子增长的时候周围地区不会向内破裂。现在他在几米之内也不会被撕裂了。
克劳斯低头看了看显示屏。“本,万有引力失真为0.9太阳质量。”他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开始让它减速吗?”
“还稳定吗?”本问。
“就读数显示,依然在控制下。”克劳斯回答。
本终于有机会长出一口气,让自己慢慢享受所创造的美。苏珊是第一个鼓掌的,不过整个实验室的人很快都拍手欢呼。蓝色圆球继续旋转,在他们后面搏动着远离,伴着自己神秘的和声。
苏珊把他拉近身边,用尽全力拥抱了他。“现在该庆祝了!”她大声喊道,递给他一大瓶香槟酒和一长叠塑料杯。“愿意给我们这种荣幸吗?”
本接过瓶子,轻轻地摇了摇,打开软木塞,模仿所有世界级的体育明星的动作。白色泡沫流了他一手,大家又欢呼起来,高兴地接过传递的杯子。
每个人都拿到了酒杯,高声欢呼。然而,还没人来得及抿上一口香槟,实验室上面的门突然被踢开。七八个人挥舞着冲锋枪从楼梯上下来。他们穿的都一样,全身黑衣,套头帽遮住脸。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枪口之下了。
很长时间没人说话。持枪者继续用武器指着不知所措的科学家们,而这些困惑的人之间传递着害怕的目光。第三方的加入才打破了沉默。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一个人从楼梯上面说。“请放松。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受伤。”
那人穿着军装,但本认不出军衔和国别。他站在楼梯最上面,冷静地仔细打量实验室,记住房间里每一个细节。就像屋里其他人一样,他的目光也在球体上流连最久。
斯蒂芬往前走去,本以为他要去帮忙,把枪从其中一个士兵手中夺走,拯救所有人。等到斯蒂芬向军人敬礼,站在他身边,本才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是什么意……”伊齐基尔设法说出这些话,两眼之间被熟练地射了一枪,他的助手则都跑向了观察室。
那个军人清了清喉咙。“这里每个人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他吼道。“而且只有我。我的命令是不惜任何手段攻下这个地方,我全心全意打算执行。如果你们逼我,我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也不会有丝毫不安,最好记住这一点。”
没人说话,交换目光时更偷偷摸摸了。克劳斯鼓起勇气说话。“你们为谁效力?”他问。“你们想要什么?”
“那不重要。”军人回答道。“就说是有人不喜欢这个私人部门的这种力量好了。”队伍中传过一阵微弱的嘟囔声,军人走下来朝球体走去,声音很快就平息了。
这时本想到了安保桌旁边的亚当。经过四年友好的问候,他可能是最亲近的朋友了。“那个,那个桌子边的守卫怎么了?”他问。
“他伤了我两个人,被我打死了。”军人说,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本低头看自己的脚,怒火越来越高。想到亚当的尸体躺在电梯进口,他觉得不舒服。他重又看回军人,迎上他的目光。“瞧,你不能就这么做。”本要求道。“你们不能就这么进来然后……”
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军人的胸腔往前突出碎裂,血和骨头一阵纷飞。亚当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松松地握着手枪,原来干净的白衬衫现在是一片暗红。显然他很虚弱,可他成功地又扣动了两次扳机,才被吃了一惊的持枪歹徒解决掉。歹徒们根据训练做出反应,把枪口对准科学家们,开了火。
苏珊一把将本拽到地上,子弹四处纷飞。显示器爆炸了,人们被冲击力扔到四面八方,尸体也碎成一块一块。蹲下身体,本看到实验室大部分后墙炸裂开来,子弹打穿粒子加速器的外罩,碎石和弯曲的金属如雨般落在还活着的人身上。
本爬向楼梯间,一片天花板从支撑处掉下,砸到了很多持枪者,他们已经开始逃了。克劳斯浑身是弹孔,还在场的持枪歹徒疯狂地朝各个方向扫射,甚至不再寻找目标。本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掀起,他躺的地方也布满子弹,击到地上射出一大片火星。
苏珊中弹而死的那一刻把他推开,本向后倒去,碰上持枪者的目光,第一次明白翻白眼是什么意思。只片刻功夫,他的人生无法挽回地改变了,好朋友永远不在了,而现在他要去追随他们了。持枪者把来复枪对准他,他同时感到恶心,愤怒,害怕,以及其他一百种情感。
另一阵爆炸扬起的碎石朝着攻击者方向,让他没能射准目标,救了本一命。本觉得他实际上能看到子弹飞过来,擦着他的头经过时减速,然后又加速。他慢慢地倒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样混杂在一地的子弹中。
一只空塑料瓶飞过他的头,控制域开始失效,又一阵爆炸让实验室摇晃起来。本看到蓝色的光辉落到他胡乱挥舞的手臂上,才意识到他离球体有多近,也或许是球体刚才那一会儿又增大了,因为控制域已经坍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对本不重要了。
他落入蓝光里,感到周围的世界在膨胀收缩,实验室既在外爆又在内爆。他记住的最后一件事是看到光一闪而过,然后便是纯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