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庄稼长势不错,卫万几乎每天披着他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围着庄稼地绕圈圈。庄稼地里的天苣菜长的也不赖,营子里一些大女人小媳妇又开始挖了,他也懒的说她们,挖去吧。庄稼都齐刷刷的出了垄,垄背上的爱咋挖咋挖,只要别挖断庄稼就行。
天苣菜是好东西,虽然吃起来苦,可下火,救人命。
营子里新娶来的几个小媳妇,他都不认的。几个大女人一一说给他,这个是谁家的媳妇那个是谁家的媳妇,说了也白说,他也记不住。还好他的耳朵不聋,她们说甚他都听的清。几个娘们儿叽叽喳喳的热闹的很,她们越是热闹,他越觉得冷清。
叽叽喳喳的她们,让卫万又回想起了他摸捞过的那些女女。那时他多精神啊,如今耷拉着个尿裤裆,路都走不利索了,还摸捞甚女女。
总归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有些都模糊了。
卫万一圈一圈地绕着,也绕不了几圈,他走的慢,这里瞭瞭,那里瞭瞭。靠近营子那半拉有几垄苗不全,一定是那天顶风甩的子儿,都被风扬垄背了。每绕一圈他都瞭着那几垄堵心,鬼舔了一样。总的来说苗还是全的,只要开春保住苗起码就能收半成粮食。
几个娘们儿一边挖天苣菜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天,期间说起了卫大毛,说起了谷大愣和谷二愣。虽然她们说的很低,可他都听的很清楚。她们都说谷大愣那小子不错,不但老实还能干,可惜不是他的种,是后的。虽然卫大毛甚都干不了,可他是卫家的种,将来迟早卫家的家业都是他的,有那么大的家业还要干甚。
卫万想想也是,即便卫大毛甚都不会干,守着那么多的地还要干甚,他不会干,有谷大愣,有谷二愣,有那么多的短工。想到这些,他心宽了不少。如果把娥子嫁给大愣,那么二愣他更不能不管了,盖房子娶媳妇,咋对待卫大毛就得咋对待二愣。这些他不是看他们的娘,她已经伤透了他的心,如果不是自个老了,一定会休了她,再娶一个。在卫万的眼里,谷大愣的娘心都黑了,如果不是当年他可怜她娘儿们,收留了他们,她和她的两儿子早就喂狼了,所以她应该感激他才对。
锄下地吧。卫万自言自语。他打算锄下地把娥子和大愣的事办了,也算是他卫家的大事,第一次给儿子娶媳妇,第一次嫁女子。可惜娥子的娘早早的死了,看不到娥子出嫁了。
他娶娥子娘时,一切都是爹操办的。他骑着小骒马就把她驮回的卫家营子,简单的很,天一黑爹就催他回屋睡觉了,天一亮她就是他的女人了。当然娥子娘并不知道,在她之前,他和营子里好几个女女好过,还弄大了其中的一个肚子,如果不是爹不同意,他早就娶那个女女做老婆了,她要想嫁给他,也只能做小老婆。
爹一辈子节约,那天破天荒地给他屋里点了油灯,灯盏不大,清冽冽的油里泡着一根闪烁着火焰的灯芯。娥子的娘盘腿坐在炕上,低眉顺眼的。新衣裳是爹花钱做的,也不知道用几斗荞麦换的。
他还没看清娥子娘的模样,爹就在外面喊了,“吹灯!”他乖乖的就把灯给吹灭了。吹灭灯的时候,他听见娥子娘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于女人,卫万没觉得有甚稀罕的。摸黑上了坑,牛毛毡子摸捞上去很瓷实,不像娥子娘的家炕上甚都没有,光秃秃的。有时候他想象不出,一家人是咋睡觉的,铺没铺的,盖没盖的。
娘把炕烧的很热,生怕他冻着。褥子和盖窝都展开了,吹灯前他就瞭见了。摸着黑,他感觉娥子娘已经躺下了,可他没想到她的手紧紧抓着裤腰带。这让他突然就想起了庄稼地里挖天苣菜的那些女女们,无论开始裤腰带抓的多牢,最后都得乖乖的给他松开。所以他来了情绪,问她,“你怕甚?”她怕冷似的浑身缩成了一团,声音抖颤着说:“甚也不怕。”卫万就笑了,“不怕,你抓甚。”她抓的更牢了,因为他的手已经摸捞到了她滑滑的肚皮。她的肚皮瘪瘪的吸着气,他的手往下一挪,她就故意像蛤蟆似的鼓气,让他的手不能顺利伸进她的裤腰。
“你松不松?”卫万又试探着伸了一下,她不但没松,反而抓的更死了。卫万在黑暗中来了精神,毫不费力的就把她的两手攥在了一起,这样就等于她的裤腰失去了防护,彻底的交给了卫万另外的一只手。让卫万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把腰带绾了一堆死疙瘩,他解了很久一个都没有解开。没解开一个疙瘩的卫万没了情绪,翻身说:“睡了。”
卫万说睡就真的睡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又醒了,被娥子娘推醒了。呓梦瞌地的他不知道甚事,就问:“咋?”
原来娥子娘紧尿了,自个都没解开裤腰带。卫万憋着没笑,身子一翻说:“瞌睡,瞌睡。”说着装模作样地打起了鼾睡。娥子娘急的汗都冒出来了,她真憋不住了,如果能憋住,她打死都不会叫娥子爹帮她。当然她自个实在解不开那该死的疙瘩了,心里那个后悔啊。当时她绾疙瘩的时候还得意呢,心思说甚都不能给男人占了便宜,可就是没想到尿尿也要解裤腰带。
娥子爹的鼾睡打的更响了,娥子娘急哭了。娥子爹不急,不但不急,反而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绾那么死做甚。”娥子娘乖的就和猫一样,任由娥子爹在黑暗摸捞她。
几个疙瘩解出娥子爹一头汗,最后还是用牙咬开的。娥子娘那泡尿哩哩啦啦的尿了半瓦罐,娥子爹一边听娥子娘尿尿,一边慢悠悠地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也不怕憋破尿泡。”
当娥子娘一手抓着裤腰带爬上炕,爬上牛毛毡子,爬进盖窝筒的时候,娥子爹瓮声瓮气地说:“我摸摸憋坏没有。”说着那手就伸进了她的裤腰。然后长虫一样一会儿上一会下地乱蹿,蹿的她心里乱糟糟的。
娥子娘不但栓正,而且爽利,做甚像甚,卫万白天几乎很少和她说话,她对他的用处就只剩下了夜里炕上。有时想想,卫万觉得娥子娘就和刚从后草地换回来的草马一样,又踢又咬,只几个回合就被他驯服了。被驯服了的草马很好使唤,娥子娘也是,在他整个的对女人最需要的年代满足了他。
爹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孩子,娥子娘的屁股瓦盆似的,从圆房那夜到她死,卫万都没摸捞出营子里给他好过的那些女女的感觉。
娥子娘咽气的时候,他不在跟前,衣裳都是营子里的老太太穿的。他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挺在了门板上,和睡着了一个模样。卫万没有太多的忧伤,反而想起了第一夜她求他解裤腰带的情景。
席子是他骑马从坡城里连夜买回来的,一卷就把她卷了进去。埋的时候,娥子哭的最厉害。都说没娘的孩子天照顾,大毛和娥子如今也长大了。
娥子娘死后,刚过百天,爹就张罗着给他再娶。他从小就怕爹,成家立业了还怕的要命,那次卫万没听爹的,不是他对娥子娘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他对女人没甚兴趣了。他懂爹的意思,爹是想让卫家的香火旺,让他多多的生孩子。爹总是教训他说:“好汉养活千口。”希望他把卫家子孙的队伍壮大。
就在大愣娘进了卫家门儿的头几年,还有人积极的张罗着问他续不续弦,就是娶小老婆,他没说续也没说不续。在他的脑子里,女人就是土地,能生养的女人才是好土地,可好土地还得好子种,若没有好子种,再好的土地也长不出好的庄稼。营子里几个女女,惟独郑家的孙女三花是块好地。郑家在卫家营子是仅次于卫家的大户,郑老爷子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的很,一辈子娶了仨老婆,生了八个小子,老大比他的年纪都大几岁。
爹活着的时候,对郑家羡慕的厉害,常对他说:“看看人家郑家。”卫万也知道,如果郑家没那么多的小子,也不会开垦出那么多的土地。可郑家的小子们都不争气,从老大开始,一连娶了两老婆都没生出一个小子,之后是老二老三老四,一直到老八,八个儿子老婆加起来先后娶了二十多房,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每个都是郑老爷子亲自把关,愣是生不出一个小子,急的郑老爷子把八个小子骂了个遍,骂他们是废物。骂完了小子又骂媳妇,骂她们是不下蛋的母鸡。可一房媳妇生不出小子是不下蛋的母鸡,二十几房都生不出小子,那就不是地的事儿了,一定是子种出了问题。
郑老爷子烧香磕头地祷告,恨不得自个再披挂上阵,替那些小子们弄出一个孙子来,像当年的穆氏桂英一样,五十三岁还挂帅出征,可惜郑老爷子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啊,即便他有那想法,也没办法实现了。
卫万之所以相中了郑家的孙女,不但因为她长的栓正,更重要的是,她的奶子大。卫万总觉得奶子大的女人一定能生养,不然长那么大一对奶子做甚。郑家那孙女常和娥子一起耍,卫万每次都和她玩笑说:“三花,给我家大毛做媳妇儿吧。”三花脸腾就红了,却回答的十分干脆,“才不呢。”卫万就乐了,“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那你想给谁做媳妇儿?”三花就学他的样子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我谁也不给。”
卫万总担心三花和她的娘一样,地是好地,未必生的出小子,所以犹豫了很久都没托媒人去郑家提亲。那几年三花还小,他没看出她和营子里的其他女女有甚不同,随着她慢慢的长大,他越发的觉得她好了,配大毛是绰绰有余的,郑家又富,又是营中一起长大的。
他咿呀学语的时候,爹就一字一句地教他,长大了干甚,娶媳妇,娶媳妇干甚,灌油油,灌油油干甚,生孩孩。几乎每天早起爹都让卫万趴他的肚皮上和他一问一答。爹问:“长大了干甚?”他答:“娶媳妇。”“娶媳妇干甚?”“灌油油。”“灌油油干甚?”“生孩孩。”
一辈留一辈,儿孙留国弟。小宝咿呀学语的时候,他一样把他驮在肚皮上一问一答地教他,“长大了干甚?”“娶媳妇。”“娶媳妇干甚?”“灌油油。”“灌油油干甚?”“生孩孩。”好象男人活着一辈子就为了娶媳妇,娶媳妇就为了灌油油,而灌油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生孩孩,所以三花再好,如果不能生孩孩,不能生小子,那再好有甚用。男人娶谁都可以灌油油,可未必娶谁灌了油油就能生孩孩,生小子。
卫大毛是长子,说甚也得他先娶了媳妇,他妹妹娥子再出嫁。三花之外,卫万真没觉得营子里有那家的女子能看上眼。卫家的香火就靠他卫万了,爹说卫家已经三代单传了,总不能到了卫大毛这一代断了。小小子还小,娶媳妇还早,他要活着亲眼看到卫家有后,否则他死都闭不上眼。
他刚进营子,就被郑老爷子拦下了,他满脸堆着笑叫了一声:“伯。”可老爷子冷不丁问他,“你管不管你家二愣和娥子?!”卫万愣了一下问:“咋了?伯。”“你说咋了?”他也不说咋了,反问卫万,把卫万问的更愣了。见卫万更愣了,他才说:“管好你家二愣和娥子啊,再去我家地里挖天苣菜,别怪我打断他们的腿。”卫万有些不高兴,说:“伯,我家地里的天苣菜都挖不完,他们咋会跑你家地里挖呢。”卫万不信,二愣和娥子放着自个家的地不挖,会舍近求远的去人家地里挖天苣菜。
郑老爷子火气更大了,“走!去问问你家二愣和娥子。”卫万也气呼呼地说:“问就问。”于是,俩人一前一后就进了营子,拐进了卫家大院子。前脚刚迈进街边的栅栏门卫万就扯着嗓门喊:“二愣,兔崽子你是不是去你郑爷爷家地里挖天苣菜了?”二愣在牛棚假装没听见,娥子在里屋真没听见,大愣听见了,看了一眼装睡的二愣没吭声。
等不见人影,卫万恼了,“娥子!娥子!”
首先跑出院子的是大愣娘,她不住地问:“咋了?咋了?”“滚远远去,没你相干。”卫万的气不打一处来,“娥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二愣撑不住了,硬着头皮出了牛棚。卫万瞪着二愣,“王八蛋,兔崽子,你说,你是不是去你郑爷爷家地里挖天苣菜了。”二愣吭哧了半天没说去也没说没去。郑老爷子眉头一皱,“那么大小子了甚不懂,咋不去你家地里挖,你爹咋教育你的。”卫万那个气啊,“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兔崽子,王八蛋,自个家地里那么多天苣菜,跑人家地里挖。”说着朝二愣屁股就是一脚。
正准备踹第二脚的时候,娥子出了院子,不服气地说:“我们还没挖三根呢。”郑老爷子眼一瞪,“那你把整块地都挖了。”卫万忍无可忍了,“你说说你,你说说你,王八蛋,你家地里有你不挖,跑人家地里挖。”骂着踢了娥子一脚。娥子不服气,“就没挖三根!”“再犟嘴!再犟嘴!”卫万说着又抬起了腿。娥子不但没躲,反而向他跟前凑了一步又说:“就没挖三根。”“半根你也挖了!”卫万又踢了娥子一脚。
娥子哭了,“就没挖三根!就没挖三根!”卫万还想踢她,郑老爷子脸上挂不住了,“你踢女子做甚,以后不挖就是了。”娥子哭着跑回了家,“就没挖三根!”
二愣耷拉着脑袋对郑老爷子嘟囔道:“刚进地你就撵了。”郑老爷子说:“不撵你,你还把整块地挖了。”卫万又火了,“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挺大的小子,你家地里没天苣菜啊,跑人家地里挖。”二愣脖子一梗说:“咱家地里不多。”
“放屁,你要眼做甚,垄背上密煞煞的你看不见啊。”卫万指着二愣的眼窝吼。大愣娘推了二愣一把,“还不赶紧给你郑爷爷说以后再不去了。”二愣僵持着不说。娘急了,劈后脑勺扇了他一巴掌说:“兔崽子!”
如果不是大愣给解围真不知道咋收场,大愣从牛棚钻了出来,“郑爷爷,我替二愣保证以后再不去挖了。”郑老爷子说:“还是大愣懂事。”说着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又回头神秘地冲卫万招手说:“卫万,你来,你来。”卫万不知甚事,狐疑地走到了郑老爷子的跟前儿。郑老爷子压低声说:“把我家三花给你家大愣咋样?”卫万愣了一下,“谁?大愣。”郑老爷子点了一下头,“大愣。”卫万牙一龇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伯,大毛咋样?”郑老爷子啧啧嘴说:“我就相中大愣那小子了,房子地我出咋样?”“为甚?”卫万不解。
郑老爷子“嘿嘿”地乐,“招女婿咋样?”卫万这才明白,急忙说:“那我做不了主,问她娘。”郑老爷子撇嘴道:“他娘还不得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