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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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路上,娥子都在赌气。可二愣不知道她在和谁赌气,是哥哥大愣还是他。但娥子辫子上的红头绳一路忽悠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种滋味他是说不出来的,堵在心口,憋的慌。他想喊她,让她停下,因为他走过的沙窝窝里已经有瓣儿英了,水灵灵的很是鲜嫩。可他没喊她,因为他确信娥子也看见了沙窝窝里的瓣儿英。

娥子走的不快也不慢,二愣走的也不慢不快,就那么在塞外的野滩里不停地走着,一前一后。二愣想想这样走下去也好,可究竟走到那里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那看不到边沿的野滩还能走到那里去。瓣儿英越来越多了,在碱土坑里,被风吹的簌簌地抖着嫩乎乎的叶子,可娥子的眼里没有它们,娥子的眼里有别的。

二愣不走了,坐在碱土坑边看看那些瓣儿英,看看依然在走的娥子。她挎着他编的柳条箩头,走的特别的来劲。二愣迟疑了片刻,还是喊了一声,“娥儿——”娥子站住了,在光秃秃的野滩里,头也没回问:“干甚?”“这儿有瓣儿英。”

娥子随手就把柳条箩头里的挖菜铲子扔到了二愣跟前,错一点砸到二愣的脚梁面。二愣抓了那铲,从眼前开始挖起,很快另外一只手就攥了满满一把瓣儿英,“娥儿——”“干甚?”娥子站着不动,不耐烦地问。

二愣晃晃手中的瓣儿英,娥子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二愣没办法,就把手里的瓣儿英放在了草滩上,风似乎很大,吹的几株瓣儿英散开了,翻了几个滚倒伏在草滩里不动了。

二愣捧着一抔瓣儿英走到娥子跟前的时候,娥子没动,二愣就把瓣儿英放进了柳条箩头。

不远处的滩里灰蒙蒙的,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东西缭绕着,是大团的风沙。二愣担心地说:“娥儿,快闭眼,小心风沙眯了眼。”娥子固执地伫立在风中,任自个长长的辫子在风中摇摆。二愣让她闭眼,她偏睁着。大团的风过来的时候,二愣冲娥子喊:“娥儿,快来碱土坑里。”娥子好象没听见,站着不动。

铺天盖地的风过去的时候,二愣看见娥子还站着,就喊:“娥儿——”话音没落,大团的风接踵而至,娥子趔趄了几下,想保持着身子的平衡,可惜失败了,被出溜溜风吹动了,随着风踉跄了几步。二愣丢下手中的挖菜铲和瓣儿英,焦急地喊:“娥儿——娥儿——”边喊边顺着风向她奔去。二愣抓住她的时候,她刚站稳脚。二愣生怕她再被风吹着跑,紧紧抱着她说:“娥儿,快趷蹴下。”

又一团风沙过去的时候,二愣发现娥子满头的黄沙,他扎挲着两手要替她扒拉掉头上的黄沙,娥子腰一直,眼一闭,不顾身边扎挲着两手的二愣还睁着眼,几下就把头上的黄沙扒拉净了。二愣没提防,沙子进了他的眼。

被沙子眯了眼的二愣,挤眉弄眼地想把沙子赶出眼睑,可惜那沙子像和他作对一样在眼眶里乱蹿,蹿的他眼泪婆娑的就是不出来。娥子以为他咋了,就纳闷地问:“二哥,你咋了?”二愣闭着一只眼儿,抽的嘴和鼻子都歪了,招的娥子“扑哧”就笑出了声音。无论她咋笑,二愣还是抽搐着眼睛鼻子和嘴,间或还眯缝下眼儿,娥子笑的把臂弯里里的柳条箩头都掉滩里了,箩头里的瓣儿英散落了一地。那箩头在风中翻滚着,竟然越滚越快。娥子追了几步,没有追上,急了,“二哥,箩头!箩头!”

二愣只能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去撵在风中翻滚的箩头,终于那箩头翻滚进半人深的碱土坑躺在坑底不动了。二愣揉着模糊的眼睛,跳下了土坑,喘息着一屁股坐在了坑底,才发现土坑里一点风都没有,就仰头想喊娥子,没等喊模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了娥子那张好看的脸。二愣抹一把眼泪说:“下面没风。”

沙子磨的他难受极了,他翻起自个的上眼皮仰头“呸呸呸”地唾着,依然无济于事。他眨巴着眼睛,希望把那可恶的沙子眨巴出眼眶,可惜可恶的沙子像嵌在了眼珠上一样,怎么眨巴都不出来,反而眨巴出不少眼泪。

娥子一路撵着二愣,撵着二愣前面的柳条箩头,直到那箩头翻滚进碱土坑,她才停下来喘息。粗布的布衫裹着她十五岁的身子,裹着她依然在发育的奶子。眯缝着一只眼儿的二愣仰头正好从另外一只眼儿的余光里瞟到她随着喘息起伏的奶子,二愣舔了下嘴唇,又说:“娥儿,下面没风。”

娥子的腿就耷拉在了坑沿上,想下又害怕的样儿。二愣手一伸鼓励她,“出溜,一出溜就下来了。”说着又抹了下眼泪。

二愣感觉到娥子出溜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努力地睁了一下闭着的一只眼,沙子仍旧在里面磨的难受,他不得不再次闭上了,连同睁着的那只眼儿。他的喉咙像突然卡了甚东西,想咳嗽又咳嗽不上来,就滚动了几下喉结抱紧了娥子。

娥子始终没有动,从她出溜进二愣怀里的那一刻,就那么任由他紧紧地抱着。坑外的野滩风依旧在“呼呼”地吹着,坑里紧抱着娥儿的二愣心“呼呼”地蹦着,蹦的娥儿的心惶惶的。娥儿喘不上气儿了,娥儿想动弹下。给二愣的感觉是娥儿的身子在他的怀里拱动,就像卫大毛养的那条黄狗一样,谁喂它它都在谁的怀里拱。每次它在二愣怀里拱,二愣都推开它,二愣没推开娥子,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就着她拱动的节奏抱的更紧了。

沙子依旧在磨他的眼珠,磨的难受,磨的眼泪婆娑。

更让二愣感觉到难受的是怀里紧抱着的娥子,那种难受如履薄冰般地让他不敢大口喘气,让他如捧着马蜂窝般既害怕被蜂蛰了,想撒手又贪恋甜蜜可口的蜂蜜不舍得撒手般地难受,难受的二愣想哭。

沙子磨的更厉害了,眼睛只能紧紧闭着,不敢有丝毫的眨动,否则眼珠子都疼。泪流的更厉害了,二愣想腾出一只手抹下泪,可又担心手一松娥子就会跑了,于是他就忍着痛抱着娥子,难受着。相比抱着娥子的难受,他觉得沙子带给他的难受他是可以忍受的,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怀里抱着的娥子,她的脑袋全埋进了他的怀里,拱出他满头的汗。

娥子的身子在抖,抖的二愣一阵慌乱,慌乱中的二愣下意识地把她抱的紧而更紧。娥子的手在他的胳肢窝蠕动着,渐渐的就从身后抱紧了他。抱紧他的时候,她把脑袋完全埋进了他的怀里。

天昏地暗的风席卷着塞北,席卷着野滩里一切可以席卷的东西。被风席卷的沙蓬和茅草跌落在碱土坑里,跌落在娥子和二愣的身上,可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些了,他们就那么紧抱着彼此躲避着呼啸而过的风,躲避着风中的世界。

茅草在娥子的拱动中钻进了她的脖子,痒痒的扎的她难受。她缩了下脖子,草钻的更深了,连同茅草一同钻进她脖子的还有沙蓬。开始娥子抱着二愣不想动,就不断的缩脖子,可越缩沙蓬钻的越深,相比茅草,沙蓬的刺让皮肤娇嫩的娥子是不能忍受的。

她穿着贴身的棉腰,直上直下,缠绕着二愣的手刚一松懈,沙蓬见缝就钻进了肚皮,娥子“哎哟”一声推开了二愣,满头大汗的二愣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娥儿,咋了?”“扎。”娥子的手顺着脖颈伸进了棉腰,够不着。

二愣这才发现娥子粘了满头的茅草和沙蓬,伸手眯缝着一只眼儿怜惜地给她摘。娥子的手还在腰子里伸着试图把钻进肚皮的沙蓬抓出来,她耸了几次肩膀,手只能够到奶子。碰到奶子的手像被针扎般地缩了回来,涨涨的让她憋的难受。

二愣一只眼儿眯缝着,一只眼儿流着泪,摘的很仔细,连最细小的茅草都给娥子摘净了。风小多了,坑外面听不到“呼呼”声了。二愣这才发现柳条箩头都被他们压扁了,幸亏编的时候柳条是湿的有韧性,不然恐怕真的扁了。娥子还在想法儿抓肚皮里的沙蓬,二愣却在拾掇压扁的柳条箩头。

娥子的手从裤腰伸进了棉腰,抓了几次都没抓到把她扎疼的沙蓬,每抓一次她都扭几下腰,感受下沙蓬掉出去没有,可每一次都尖尖的疼。她明显地感觉到了沙蓬的存在,可就是抓不住。终于在二愣把柳条箩头拾掇圆的时候,娥子抓住了扎疼她的沙蓬,她随手丢向了坑外的风中。可刚整理好裤腰,又尖尖地疼了一下,她想一定是沙蓬的刺钻进了棉腰,就拿手狠狠地揉了几下粗布布衫里面的棉腰,可那沙蓬刺像生了根儿似的,不但没有揉碎,反而扎的更疼了。

“二哥,闭上眼。”娥子嘟囔,二愣忍受着眼睛的酸涩狐疑地眯着眼儿看她,她又揉了下粗布布衫里的棉腰委屈地道:“沙蓬扎的疼。”二愣手一伸顺着娥子的裤腰就伸进了她的棉腰,娥子乖乖地挺着胸收着腹给他摸。二愣摸捞的特别仔细,可怎么也没摸捞着把娥子扎疼的沙蓬刺。摸捞了半天,二愣才把手缩出来,“娥儿,看看还扎不了。”

娥子听话地肚皮紧贴着棉腰,腰一拧又被扎了一下,于是嘴撅的老高埋怨二愣,“咋不扎。”二愣又把手伸了进去,冰凉的手背不时地挨着娥子热呼呼的肚皮,他的手掌紧贴着娥子的棉腰,找寻着那根把娥子扎疼的沙蓬刺,边找寻他边抽动嘴和鼻子,眼皮也跟着一上一下地眨。娥子再次吸气收腹,吭哧着问:“二哥,你眼咋了?”

“进沙子了。”二愣的指头肚在娥子的棉腰上摸捞着说:“没有啊。”娥子嘴还撅着,“有有有。”于是二愣再摸捞,可还是没有,就鼻子一抽眼一斜说:“脱了吧。”

塞北的春天乍暖还寒,凉簌簌的风让娥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脖子一缩,两胳膊抱住了肚子,抱的匆忙又被生生地扎了一下,就胳膊一松手指着抱过的地方说:“这这这,就这,就这。”二愣的手又伸了进去,按着娥子说的地方一下子就摸到了钻进她棉腰里的沙蓬刺,可他看不见,只能摸捞见,所以没办法拔出来,就嘴角又一抽说:“脱吧。”

娥子紧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为难地嘟囔说:“咋脱?”二愣的眼还是睁不开,就努力地睁开一条缝说:“先脱布衫。”说着就解开了娥子脖根的桃疙瘩儿,娥子很听话,直到他解到最后一颗桃疙瘩儿,娥子才说:“二哥,你闭上眼。”二愣就摸捞着解开了她布衫上的最后一颗桃疙瘩儿。

二愣的喉结动了几下,两只手就摸捞到了娥子的肩膀头。棉腰上的桃疙瘩儿很紧,二愣解了很久都没解开,最后是娥子亲手解开的。当两肩膀头的桃疙瘩儿解开的瞬间,娥子白皙的奶子就裸露在了憋窄的碱土坑里。她依然咬着嘴唇,簌簌地打着寒噤,试图用手护住自己的奶子,可二愣顺手一撑,她的两手就举过了头顶,脑袋和胳膊正好裹在了腰子里。二愣就悄悄的眯缝了眼,娥子白瓦瓦的奶子吓的他急忙又闭上了眼儿。

眼睛里的沙子还在,磨的他实在是难受,又眨巴了几下眼儿磨的更厉害了,匆忙抹一把眼泪,就把娥子的棉腰脱了下来。娥子的两手一解放,就护住了奶子。二愣说:“我睁不开眼,你护甚。”说着就把娥子的棉腰翻了过来,眯缝着一只眼把钻进棉花里的刺捉了出来,同时命令娥子说:“抬胳膊。”娥子就听话地把手举过了头顶,抱住了脑袋,棉腰就忽通套上了身。

二愣显得手特别的笨,怎么也扣不上娥子肩膀上的桃疙瘩儿,后来还是娥子自己扣上的。娥子没怪他,粗布布衫一穿就关心起二愣的眼睛了,“二哥,你的眼都磨红了。”说着手指一顶,就把他的上眼皮翻了起来,小舌尖一舔沙子就乖乖地出来了。二愣又眨巴了几下眼,说:“不磨了。”又眨巴了几下眼儿说:“娥儿,你真白。”

娥子就抱住了他,很紧很紧,脑袋正好又钻进了他的怀,一拱一拱的。每拱一次他都抱紧一次。

黄风又起的时候,娥子说:“二哥,我瞌睡了。”二愣说:“睡吧。”然后像娘哄小妹妹睡觉一样,抱着娥子摇晃着念叨:“噢噢,睡觉觉,哥给你打耗耗……”

迷迷糊糊的,娥子真瞌睡了,她打了个哈欠说:“二哥,咱的瓣儿英呢?”二愣这才想起了挖瓣儿英,出来半天了,箩头还空着,回去和爹咋说。娥子也害怕了,说:“二哥,咱快挖吧。”

二愣赶紧松开了娥子,把脑袋探出碱土坑瞭了半天提着箩头才上去,娥子随后跟着爬了上去。黄雾雾的野滩里一个挖瓣儿英的女女都没有,娥子还是有点怕。

先前箩头里的瓣儿英被风吹的东一根西一根的,娥子拣了一抔。二愣把箩头支给她,她放了进去。脚板底的瓣儿英挺多的,二愣趷蹴下身子挖了起来。可刚挖的扇住箩头底,娥子就说:“二哥,我饿了。”二愣瞭瞭箩头里的瓣儿英,说:“那回吧。”

二愣在前挎着箩头,娥子在后握着挖菜铲铲,在弥漫的风沙里一步一步走进了营子,风沙太大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大愣还在拾掇绳线,卫万一眼就瞭见了二愣挎着的箩头底儿了,“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半天就挖这几根。”说着一指娥子,娥子嘴一撅,“滩里没瓣儿英。”大愣头没抬就说:“营子东牛羊路边可多了。”娥子不高兴了,反问他道:“那你咋不和我去?”大愣还没抬头,“我拾掇绳线呢。”娥子进了堂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嘟囔:“风大死了。”卫万又瞭了一眼二愣箩头里那把把瓣儿英牙一龇,“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甚都闹不成。”二愣头一低也进了堂地。

二愣娘正烟狼顿气的做饭,娥子声音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声,“娘。”自从娥子知道她的棉袄棉裤续的都是苇子花后,很少叫她娘,所以二愣娘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说:“娥儿,饿了吧。”娥子没吱声,进了里屋。

卫万伸了几次手想和大愣一起拾掇绳线,几次都发现插不上手,就咳嗽了几声和大愣说:“再过个十天半月能种了吧?”大愣拴好一副马胯绊,接着又拴另一副,“风小点,再有六七天就能种了。”

“人没问题吧?”

“都说好了。”

“二十个?”

“咋也得二十个。”

“今年墒不错,种下就能保住苗。”

大愣又拾掇好一副马胯绊,“老骒马今年怕是上不了套了。”“秋天吧,秋天去趟后草地,再和蒙古蛋子闹几匹回来。”他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说:“鬼天气。”

大愣没去过后草地,就问:“爹,后草地远吗?”“步行得走半个来月。”大愣手脚并用,又拾掇好一副胯绊,“那么远啊。”卫万抓起大愣刚刚拾掇好的胯绊瞭了一眼说:“今年秋天你跟爹去。”大愣只挠头,“我不会说蒙古话。”

卫万就教起了大愣蒙古话,可大愣的舌头不会打弯,怎么也学不会,其实卫万就会简单的几句,甚赛努,甚赛白努,大愣一句都没听明白。卫万说:“没事儿,有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