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原来超好看大全集(超值白金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三章 艰辛的开国之路

初登宝位

初登大宝的当夜,赵匡胤就入住了后周的皇宫内院,这一夜他注定无眠。对他而言,一直身为臣子,在朝廷之上仰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却从未真正地踏入过这里。如今江山易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赵氏天下,他心中的翻江倒海、汹涌澎湃自不必说。现在他实现了他的愿望,江山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但忧虑也从他的心底升起。

都城之内有多少人是真心拥戴,国内宛如诸侯的藩镇们又有几个是真心低头,国境之外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敌寇要如何应对……这些都是赵匡胤要面对的问题。

柴荣当年面对的只有外患,赵匡胤现在却是四面受敌。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自己属下的底细,更不知道臣下是否真的如此忠心。而那些曾经追随他的生死兄弟,几个还能像以前一样为他出生入死?都城之内的前朝旧臣,又有多少是真的心服口服?这些问题,紧紧锁住了赵匡胤的思绪。

做武将时,赵匡胤是一个豪迈、直爽、勇武的人,他征战四方、所向披靡。但当黄袍加身之后,他就由忠厚开始变得冷静和精于算计了。

或许这才是作为帝王该有的真正能力,为了巩固皇权,开疆拓土,他必须收敛武夫的个性,全心维护江山永固,再也不能步前朝后尘。

公元960年九月,赵匡胤登上至尊宝座,开始着手开创一个新的王朝。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国库,搬出无数的金银珠宝,赏赐给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禁军将士们。这些既是犒赏,亦是兑现承诺,以免那些将士再去四处劫掠百姓,使新打下的江山再次遭受巨大震荡。

丰厚的物质奖励之外,赵匡胤给每一个人加官晋爵。对贡献巨大的开国功臣给予官位上的擢升,这是一般开国帝王的惯用伎俩,因为开国之君多是用兵权来换皇权,没有皇统上的合法性和臣民的惯性臣服,就只能靠拉拢人心的方式来换取天下太平。为此,赵匡胤作出了如下部署:

命石守信侍卫司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接替韩通;而韩通虽然已死也给他升官,追任其为中书令,并予以礼厚葬;至于侍卫司的李重进,被升为中书令,和韩通平级,继续留守驻地扬州,不必来朝。侍卫司由韩令坤接管;赵匡胤本人的原职位——殿前都点检比较特殊,要由真正的亲信,且有巨大号召力的人来做,于是他安排慕容延钊来担任。

慕容延钊是一个让赵匡胤又爱又怕的人。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后登上疆场,更是亲密的战友,而慕容延钊的威望和能力更是让赵匡胤不敢小觑。

就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前一天,后周大军从都城开赴前线迎战汉辽联军。据说当时赵匡胤统帅的八万兵马只是中军,而慕容延钊作为当时的先锋,带兵五万先于赵匡胤赶往前线,其兵力与赵匡胤旗鼓相当。

虽然当时慕容延钊没有和汉辽联军正面交锋,但他也没有出现在陈桥驿兵变的现场,而是一直向北进军,等到赵匡胤以帝王的身份在朝堂之上擢升他的官位时,他已经率兵到达河北真定了。

慕容延钊被排斥在兵变圈子之外,但是却成了开国的功臣之一,这让宋朝的上下官员心中都有了疑惑和猜测。

当然,受到封赏的也有赵普和赵匡义(后为避太祖讳,更名为赵光义)。赵普升为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从赵匡胤的私人幕僚成了朝廷重臣。赵匡义被直接提拔为禁军殿前司都虞侯,而赵匡义之前的官爵根本没有随军出征的义务和资格。有资料记载,赵匡义根本不在陈桥驿兵变现场,当赵匡胤率三军入驻开封城时,赵匡义才“奔马出迎”。

所以一些史书中记载赵匡义在陈桥驿现场拦住哥哥的军马,说“请以剽劫为戒”的真实性也令人怀疑。但他作为赵家除了赵匡胤以外唯一的成年男性(三弟赵光美当时仅十岁),他位极人臣也是必然。

赵匡胤除了擢升嫡系以外,还把前朝旧臣一律留任原职,并派使臣向国内外发布通告,告知他们自己当上了皇帝,他要天下人都知道,除了皇帝易主之外,其他都不会变动,这也是一个安民的告示。

赵匡胤的安民政策看似美好,但总有人不能心悦诚服,第一个站出来挑战皇权的不是郭威的外甥李重进,而是李筠。

李筠为并州人,幼年从军,以勇武称道,在后唐时期就名闻三军,跟随郭威成为昭义军节度使,驻守潞州。想当年他曾主动出兵拖住进军开封的刘崇,为柴荣争取时间,此事叫人记忆犹新,他的忠勇为人称颂。

李筠为人耿直,对于没有实力的人颇为轻蔑。当年柴荣在位时,他也敢公然分庭抗礼,曾擅自征用赋税召集天下亡命之徒扩充军队,监军不满,他立刻暴跳如雷,将监军关入大牢。柴荣知道此事之后,因外患无穷,不忍再起内忧,于是只用公文训斥了他一通,但李筠却因此认为柴荣忌惮他三分。如今,赵匡胤是一个无名后辈,竟然称帝,还要他日日朝拜,他自然不肯。

李筠没有拔刀相向,但他的反抗却颇失大将风范。他扭捏的接下了圣旨,然后拿出郭威的画像来伤心痛哭,这件事令赵匡胤知道了他的逆反之心。李筠的死敌北汉皇帝刘钧知道李筠的反心,修书要与他谋求合作。而一向智勇双全的李筠面对重大的抉择,却出现了令人惊诧的失误。本来已经有了反心的他竟然把密信交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此时正沉浸在登上皇位的喜悦当中,各路使节纷纷带来四方拜赵氏为皇的消息,就连一向逆反的李筠也接旨称臣,而更让赵匡胤惊喜的是李重进的归降。李重进接旨后,主动向赵匡胤请示,自己是否能按照惯例以节度使身份到都城觐见新任皇帝,以当面谢恩。赵匡胤没有想到当初有天子资格的人,后来虽然被柴荣抢了帝位,还能跟着柴荣出生入死,如今又同样的礼遇自己。

赵匡胤也投桃报李,起草公文一封:“君主元首,臣僚股肱,相隔虽远,同为一体,君臣名分,恒久不变,朝觐之仪,岂在一时?”意思就是,宋朝皇帝和后周实力最强的藩镇暂时和平共处。

给赵匡胤的第二个惊喜来自潘美。他再为赵匡胤充当了使节,去见赵匡胤的宿敌袁彦。袁彦原为后周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现在在陕州当土皇帝,此人凶悍嗜利,早有谋反之心,但潘美单骑入陕,居然亲自带回了这个先朝大将。袁彦的归顺昭示了大宋皇帝不计前嫌,显示了他宽广的胸怀,他对任何臣子,包括宿敌都能一视同仁。但是福兮祸之所伏,喜讯之中,反叛悄然而至。

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在开封府城中的大溪桥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匡胤坐在御辇之中在百官陪同下缓缓行进。这时,一支冷箭突然射了过来。箭虽然没有射中他,但场面顿时大乱,百姓呼号,侍卫拔刀,没有人知道这一箭从何方而来,也不知道是否还有第二箭,第三箭。

随行的大臣也都乱了阵脚,唯独赵匡胤依然冷静,他朝着冷箭来的方向阴笑着,猛地拉开衣襟,高喊:“让他射,让他射。”在战场上的厮杀和血战已经历练出他对生死的超脱,饱经腥风血雨的他怎么会在乎这区区的一支冷箭。

赵匡胤的身体没有被冷箭伤到,但这支箭却重伤了他的自信——原来反对之人还是存在的,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眼前,随时可能将致命的冷箭射向自己。他面临着一个抉择,是继续宽大为怀,不计前嫌,还是立即打开杀戒,斩处异己;是继续春风沐浴,还是开展铁腕政策。这让赵匡胤陷入了沉思。

新朝风范刚刚建立,如果现在又回到那些杀戮和强制镇压的时代,自己的朝代和前朝那些短命的王朝又有什么分别?他必须继续压抑,继续施政安民。因为他要的不是一时的畅快,而是江山的长治久安。

三十四岁的血性汉子,从未在战场上示弱的太祖赵匡胤缓缓坐下。车队继续前进,一切恢复如初。他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但他心中首先怀疑的就是李筠。这时候,他刚刚收到那封刘钧给李筠的信,心中已经反复思量了很久,但什么都没做。可是这次的冷箭让赵匡胤拿起了笔,写了一封信给李筠。在信中,赵匡胤赞扬了李筠的忠君爱国之心,相信李筠会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并为表达谢意而封李筠的儿子李守节为皇城使。

众人以为,宋朝皇帝可能真的相信了李筠的忠心,或者真的忌讳后者足以震主的过往。可是,太祖赵匡胤的心思又岂是这般浅薄,而李筠也在是否谋反的问题上越陷越深。

正在李筠接到信,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其子李守节此时却站出来劝诫父亲:北汉皇帝刘钧就算要真心相助父亲共同反抗宋兵,却也未必敌得过,仅凭潞州之力对抗大宋王朝,必然是以卵击石。面对儿子的相劝,李筠居然下令要儿子去面见赵匡胤,探一探虚实明白,理由是对赵匡胤的封赏的答谢。

政治是一种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当的姿态,如今赵匡胤已经奖励了李筠,并且封了他的儿子做皇城使,不明世事的李筠居然还要儿子去试探,摆明了是给赵匡胤扣押李守节的机会。

看父亲心意已决,李守节只好独自进京,面见赵匡胤。赵匡胤没有让他的试探落空,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太子,汝为何而来?”赵匡胤的脸上还带着温暖笑意,但这话掷地有声,在李守节的心上炸开了花。不仅李守节怕了,连赵匡胤身边的人都感觉汗毛倒竖。皇帝明知道李筠的谋反之心,却又那般宽厚待他的儿子,很显然自相矛盾。

政治虽然看起来矛盾百出,但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很多事情外人无从知晓罢了。赵匡胤之所以突然善待李筠,是因为收到了密信——李重进谋反了。

事实上,李重进才是那种表面功夫做足,内心里却招兵买马策划谋反的人。他开始的心悦诚服不过是给了赵匡胤一个假象。后来竟然去拉拢李筠,派人去联络结盟事宜。在李重进的眼里,谋反和战场厮杀一样,不过是要死一些人,这两者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至于皇位,他曾经是最有资格的人选,怎奈让柴荣抢了先机,而柴荣得到那个皇位以后,立刻收获了高平大捷,一战定江山,击垮了北汉的刘崇,让一众企图策反之人心悦诚服,这样的强悍刚勇,这样的足智多谋,让李重进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甘愿为他鞍前马后东征西战。

而赵匡胤不过是一个稍有战功的青年将领,不过是趁着前朝孤儿寡母的时候抢了江山。李重进根本无法臣服于他。不过,用兵如神的李重进却在此时犯了一个用人不知人的致命错误,而输尽了先机。

李重进派去与李筠结盟的使者是崔守珣。从扬州到潞州,几乎要穿越整个宋的国土,才能到达。期间有大小多少关口和盘查。身负谋反使命的崔守珣在离开扬州之后却出乎意料地带着谋反的使命去找赵匡胤了。他的理由十分简单,他和赵匡胤是老相识,现在皇帝已经是赵匡胤,不需要其他人选。

赵匡胤问崔守珣:“若我授他丹书铁券,保证永不相负,他能否不反?”崔守珣答道:“彼终无归顺之心。”

赵匡胤对崔守珣大加赏赐,许以官爵,要他回到扬州之后不要劝李重进不反,而是劝他谨慎小心,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足够了。赵匡胤明白,李筠和李重进,都是后周藩镇的代表,他们一旦同时造反,全国的人心都可能随之改变,所以绝不能再等他们招兵买马,养精蓄锐了,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击败二李容易,但要在击溃叛军的同时保持自己不伤元气才是最重要。而且既不能先出兵镇压,又不能让两人联合,最重要的是要天下人知道,赵匡胤的心胸宽广,不计前嫌,能容万物,而这两人却辜负了他的一片美意。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激李筠,让他不得不反,缓李重进,让其稍在李筠之后举起反旗,保证赵匡胤能将其之一击破。于是,就有了赵匡胤对李守节的问候“太子,汝何为而来”的一幕。

李守节虽表了忠心,但赵匡胤心知肚明,他说出了一句不像是帝王说出的话:“归告汝父,吾未为天子时,任汝自为之;吾既为天子,汝独不能小让吾耶?”大概意思是,赵匡胤没有当皇帝的时候,李守节没有抓住机会,现在他都上当了天子,李守节就不能让让吗?

就像是老朋友之间争一个东西,丝毫没有帝王的霸气。此时的赵匡胤正面带着微笑,将杀机隐于内心。然后他放了李守节,没有像李筠想的那样,扣下李守节挑起战争,而是让李守节平安地回到了潞州,并且带去了这些“体己”话。

李筠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反了,很显然,赵匡胤已经看清楚了形势,现在不反,他李筠只能受制于人。李筠此时可能在庆幸,幸亏说要造反,不然被赵匡胤玩弄于股掌之时,就算有逆反之心,也已经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建隆元年(960年)四月,原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正式造反。此时,赵匡胤建立宋朝刚刚一百多天。李筠造反虽然是第一次,没有切身经验,但是看惯了五代十国的重臣谋反,行动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他把宋朝监军绑了送给北汉的刘钧,以示诚意;联络后蜀的孟昶,派人穿越陕西,前去结盟,奈何却被边防哨卡逮住了。

真正的较量在战场上。李筠的筹码是绝对的地利。他所在的潞州,古称上党,高居太行山屋脊,所谓“居天下之肩脊,当河朔之咽喉”,是历朝兵家必争之地。而他的谋士丘仲卿纵览局势,说:“开封兵甲精锐,难与争锋,不如下太行山,直抵怀(今河南沁阳)、孟(今河南孟州)、堵塞虎牢关(今河南荥阳西北)之路,据守洛阳,东向而争夺天下。”

李筠则认为比地利更重要的是“吾乃周朝宿将,与周世宗义同兄弟,禁军军校皆吾旧人,闻吾而来,必定倒戈归顺。”紧接着他高调宣称“吾有儋珪枪、拨汗马,何忧天下不平哉!”这所指的儋珪枪不是李筠的武器,而是他手下一员名为儋珪的大将,此人擅长使用长枪。而拨汗马则是李筠坐骑,是日行七百里的快马。

就这样,李筠和李重进都要谋反,而刚坐稳皇位的赵匡胤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武将帝王的将帅之才

建隆元年四月,李筠抢先动手了。他打着为后周恢复国号的旗号重回战场。作为一个杰出统帅,一旦回到战场,战争的本能,引领他取得一个重大胜利——一举夺取了泽州城。

泽州在潞州西边,面向太行山。此时李筠的局势一片大好,只要冲上太行,赵匡胤就再也无法阻止他了。李筠以太行之险要,冲下山,占据黄河上游,控制延安的永丰、回洛、河阳等重要粮仓,断送了宋都城开封的漕运之路。他认为国家无粮,必将大乱天下。

消息传到赵匡胤耳朵里之后,他确实有三分慌乱,但很快淡定下来,力求速胜。他命令驻兵河北的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石守信和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立即火速讨伐,“勿纵李筠下太行山,急进师扼其关隘,破之必矣。”此时,事情超出了赵匡胤的预料:北汉国主刘钧带兵驰援李筠,目前已出师太原。

赵匡胤看着日渐混乱的局势反而镇静了,他已经没有余地和退路,必须像柴荣当年一样,荡平叛乱,御驾亲征。就在坐上皇帝宝座上的赵匡胤准备再次披甲上阵时,又有一个人扰乱了他的心思。王彦升,也就是陈桥驿兵变将韩通一家灭口的人。

赵匡胤登基之后,对所有参与陈桥驿兵变的人都大加赏赐,唯独对王彦升不赏反罚:“终生不得授节铖。”即终生不得当节度使。王彦升被任命为铁骑左厢指挥使,负责在开封城里日夜巡逻守护。一天晚上,王彦升半夜造访丞相王浦府邸。王浦据说是“惊悸而出”,而王彦升则在丞相家喝酒,一直不肯走,后人说“彦升意在求货,溥佯不语,置酒数行而罢”,有历史记载“彦升得白金千两而退”,王浦第二天就将此事密报于赵匡胤。

赵匡胤认为暂时不能御驾亲征,因为那将使得都中无人,这时将王彦升留于都城之中,任其胡作非为,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赵匡胤将王彦升赶出开封,发配唐州,之后才继续集结军队,御驾亲征,准备先抵太行山(泽州附近)。

李筠此时攻下泽州之后,本想乘胜追击,拿下太行,却听闻刘钧率军驰援。双方见面之后,李筠大为失望,北汉军队兵弱马瘦,军容不整,而刘钧却要摆君臣之礼。无奈李筠屈膝拜见北汉皇帝,而刘钧则封其为西平王。但两军合作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北汉要契丹染指此事,李筠却誓死不从。后周和北汉血仇积压,根本无法化解,而李筠在北汉皇帝面前却要为后周复国,低姿态的皇帝选择了默认。他给了李筠一个监军。

这时,宋军大将石守信和高怀德率宋军,在距离李筠和北汉结盟地点不远的长平附近与潞州叛军交战。由于西平王李筠没有到场督战,潞州叛军吃败,损失了三千人,丢了泽州外围的重要据点大会寨。

此时,宋朝驻扎在真定的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和彰德军留后,王全斌已经开始向泽州迅速靠拢,并且陕西、京西(今河南西部地区)各路兵马也以集结完毕,泽州、潞州都在宋军的打击范围之内。

形势陡然巨变,本来占尽地利的李筠现在只能一边命令李守节加强戒备,守住潞州,一面收缩兵力,时刻防备。太行山依然在他眼前,但是已经不可能捷足先登,掠取黄河上游粮仓,牵制开封了。眼前的高山,成了他阻挡赵匡胤进攻的最后屏障。

而赵匡胤为了此次清剿也几乎出动了所有的精锐部队。他本人也于公元960年5月21日率禁军从开封出发抵达荥阳,急渡黄河,直奔险峻巍峨的太行山脉。

在离都之前,赵匡胤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悄悄嘱咐赵光义,“是行也,朕胜,自不待言,如不利,则使赵普分兵守河阳,别作一家计较。”此言昭示,赵匡胤此去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的,不胜即死。唯有依仗赵普才能度过此难关,因为即使赵光义,也难以当此重任。赵匡胤抱着这样的决心,火速开赴太行山。史书记载“山路险峻多石,帝先于马上负数石,将士因争负之,即日平为大道。”全军翻越巍巍太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泽州城之下。

战局至此,李筠败事已定。他没有料到,赵匡胤能在刚建国,人心不定的情况下离开都城,御驾亲征。这无疑严重打击了潞州士兵的士气,在泽州爆发的主力决战中,李筠的三万大军被石守信、高怀德的部队击溃。

李筠狼狈逃到泽州,才得知北汉的监军和三千北汉将士全部牺牲。李筠誓死不投降,赵匡胤带领大军在泽州城外围攻半月仍进不去。时间越长,对举国讨伐李筠的赵匡胤越不利,因为其他地方都是空城,已经没有军队驻守了。赵匡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泽州,于是,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马权益率几十个敢死军冒着箭雨仰攻泽州城,史书上说“箭如雨下,飞矢贯臂,而权益拔镞而战”,

就这样,泽州城破了,然而迎接赵匡胤的却是一把大火。李筠投身火海,绝不偷生。此时,没有人再挑剔他生前的种种错误判断,李筠还是一个敢作敢当的英雄。这团火是赵匡胤称帝后的第一个胜利,也昭示了千里之外,扬州的李重进的命运。

攻破泽州,逼死李筠之后,赵匡胤该继续进兵潞州,荡平余孽。但此时,他首先需要处理一个人——北汉丞相卫融。

卫融成了李筠的陪葬品,他是北汉皇帝派来调节李筠和北汉监军卢赞的调节人,但没想到赵匡胤来得太快,他没能回去。赵匡胤问了卫融一句话:“你赞同刘钧帮着李筠谋反,原因何在?”

卫融回答得很无奈,只能请死,他表示自己家眷数十口都在太原,不能不效忠刘钧,一旦逃回太原,绝不为赵效力。史称赵匡胤大怒:“以铁挞其面,血流披面”,而卫融却大呼:“臣得死所矣。”这时,赵匡胤翻然醒悟,表示“此忠臣也”。遂命为卫融治伤,然后联络北汉以卫融换李筠的原潞州监军。但北汉没有答应。于是赵匡胤留下卫融,封他为太府卿。

赵匡胤的翻然醒悟不止一次,从心底爆发的本能会使他对忤逆他的人施以酷刑,这是粗野强暴的本性,是纵横沙场的后遗症,而转念之间就能被理智克服,这使得这位世人公认的仁德君王从自己的克制中获益匪浅。

不杀卫融,反而优待有加,此事一出,全国欢庆,包括李守节,还有其他心生异心的臣子。赵匡胤继续北上,一到潞州,李守节投降,不费吹灰之力,赵匡胤就收复了潞州,赵匡胤不仅没有杀了李守节。还封他为单州团练使,而且免掉了当年泽州、潞州的租赋,这样北疆迅速平定,军事上再无反叛,民心大顺。

一个多月后,赵匡胤凯旋回朝。宽恕了前朝大臣李谷。在此期间,李谷已经接受了李筠的五十万贯钱,内外联手,想要对宋不利。

对此,赵匡胤一笑了之。中书舍人赵逢侍跟随出征,但因不看好赵匡胤的军队,谎称自己有脚疾,不随军前行,对此赵匡胤也未追究。赵匡胤宽恕了很多人,他的仁义道德,认为能够让臣子努力办事就够了,他的明智之处在于没有要求每个人都对他的统治心悦诚服,只要没有背叛就可以,这是他的底线。

天子之怒

赵匡胤的宽容也不是没有限度的,对一个人,他永远不能宽恕——李重进。在开封的皇宫里,赵匡胤遥望着千里之外的扬州,穿越过山河社稷,穿越过层层历史,想着李重进的桀骜不驯,手握重兵和军功显赫,每一条都足够让他将李重进置于死地。

讨伐李筠,封赏李守节,赵匡胤恩威并施,大宋帝国因此站稳脚。此时,李重进便成了赵匡胤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李重进怎样示好,都不再能感动这位年轻的帝王。

李重进的存在是对赵匡胤的巨大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虎视眈眈。生性谨小慎微的赵匡胤更不会养虎为患,让李重进继续坐拥重兵,危害自己亲手建立的皇朝。

建隆元年七月,赵匡胤在开封的皇宫中发布了一道诏书,徙原中书令、淮南道节度使李重进为平卢节度使,移镇青州(今山东益都)。克日即行。这道诏书的颁布,使得李重进的命运也尘埃落定了。从后唐皇帝李从厚、李从珂,到后晋的石敬瑭等人,他们的衰亡都是从辖区的变更开始的。节度使离开了自己的辖区,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当时虽然已是宋朝初年,但是所有的人都保留着五代十国时,对节度使迁移的思维模式。所以李重进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但紧接着的一道旨意却令天下众人为之迷惑了,赵匡胤命六宅使陈思诲带着铁券丹书去扬州,表示朝廷对李重进的隆重尊敬。这下子,事情没有按照大家习惯的方式进行下去,李重进琢磨不透了,他决定相信赵匡胤,准备随着六宅使进京谢恩。

政治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重进的部下不忍曾经威震八方的李重进就这么被赵匡胤设计杀害,他们劝李重进不要进京。所以李重进这次不仅没去开封,还公然扣下六宅使,开始修城练兵,准备对战赵匡胤。

决战之前,李重进四处寻找可能的盟友。他给南唐皇帝李璟写密信,要李璟出兵助战,但李璟却把信转给了赵匡胤。李重进开始疑神疑鬼,结果,扬州都监、右屯卫将军安有规无法忍受这种怀疑,连夜带着亲信从扬州逃往开封,于是李重进开始滥杀亲信。

人杀完,李重进的军心也随之涣散。时任枢密副史的赵普说——李重进仗江淮之险,赡缮修孤堡,尽采守势。既无恩信,复伤士卒。外绝救援,内乏资粮,急攻急取,缓攻缓取。其亡必矣。

于是赵匡胤决定缓攻,让李重进自掘坟墓。直至九月二十日,赵匡胤下令削其官爵职位,在十月二十一日再次下诏亲征。尽管现在,李重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赵匡胤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带着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宋延渥等得力干将一同出征。

当年十一月十一日,赵匡胤亲临扬州城下,扬州城随即陷落。战斗力涣散的李重进部根本不堪一击。纵横沙场半生的李重进在败亡之时没有让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败得比李筠更颓丧。

扬州城里,刚烈的李重进也选择了葬身火海,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是火海中映红了脸颊的无法揣测的英雄——赵匡胤。

雄兵未动,李重进据守的扬州城就被烧成了灰烬,这时,赵匡胤的前面就是长江,对岸的南唐就在他的眼前。赵匡胤命令把能找到的船都放到水里,他站在江边向对岸望去,看着那风高浪急的天险。

两年前,他也曾率部冲向南唐,杀人放火,当时自己不过是柴荣手下的一名战将,那时的一切是那么的轻松容易。但如今,他身为帝王,他清楚,这道天险的重大作用,他生性谨慎,不愿冒险。他仅仅在长江边上一番折腾,修书一封,名为邀请李璟到江南打猎,实为恐吓和敲诈。面对这样的口头威胁,李璟也无法安心,他立刻派人送来了大量的犒劳军队的物资,只为探听赵匡胤的虚实。

来送物资的使者是南唐左仆射,李璟之子蒋国公李从鉴以及户部尚书冯延鲁。赵匡胤认识冯延鲁,他曾经是柴荣的俘虏,赵匡胤用他惯用的当头棒喝来和他们交谈,他说:“汝国主何故与吾叛臣交通?”冯延鲁面不改色的承认,他还参与了谋反。虽然赵匡胤气的咬牙切齿,但还是强忍怒火,问清了事情的缘由。

冯延鲁淡然地回答:“当初李重进派的使者住我家,消息是我传的。国主跟李重进的使者说‘李重进已经失去了谋反的时机,该和李筠一起谋反,现在单枪匹马,即使南唐想要援助,也不敢帮了。’李重进败了,我们南唐有何错?”

这是南唐人第一次问赵匡胤南唐错在何处,当时估计赵匡胤气血上涌,他已经被气昏了头,这时他纵横沙场的霸气油然而生,他说:“我诸将劝我直取南唐,你看如何?”这样的气势吓坏了李从鉴,但没有吓到曾被俘获的冯延鲁,他冷冷回答:“李重进堂堂英雄都败在你脚下,更何况南唐。不过我们也有先主留下的精兵数万,如果你舍得数万将士的性命和我们血战,我们也乐意奉陪,况且长江天险,你们未必攻得过来。”

这时所有人都以为,冯延鲁即将要面对的就是天子之怒,所有将士都看惯了赵匡胤的铁腕,这位年轻的帝王不是继承来的皇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自己的刚勇、血性、甚至残酷和冷漠。但没有人想到,赵匡胤竟微微一笑,不再论及此事。几天后,赵匡胤就宣布班师回朝,再不提及南唐之事。

军队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所有将士都一脸苦闷。他们不明白,原本那么霸气十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将军,当了帝王之后,怎么就在一个战俘面前如此败兴,连个没用的文人都害怕起来,杀了他们,再直捣南唐不可以吗。如今,却要老老实实地回朝,再不提半点南唐的事情。

其实赵匡胤知道,打过长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下定决心,对付冯延鲁,不过就是伸手杀人而已。但赵匡胤知道宋朝的根基到底有多浅薄,现在刚剿灭李筠和李重进,如果在渡过长江进攻南唐的过程中,稍有闪失,后方的大小节度使都会借此机会谋反,到时候局面就不可收拾。

对赵匡胤来说现在李重进死了,扬州收复了,他此行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全身而退,清理内部隐患,不断巩固自己的统治。所谓内忧不除,何以攘外?而安抚内廷,扬我君威,肃清任何可能出现的叛乱因素,最首要任务则是再次确认赵普的地位。

杯酒释兵权

平定李筠之后,赵普被擢升为枢密副使,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全国的军政要事。赵普在北宋百废待兴的时候,得到了赵匡胤的完全信任,他事无巨细完全参与,甚至在很多时候独断专行,这些在史书中是鲜有见闻的。就像《赵普传》所记载的事情,要么极大,要么极小,却都没有记载具体的情况。这或许是因为他参与的隐秘事件过多,不想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世人评说。

赵普生性果敢刚毅,他一方面以天下事为己任,另一方面,他又生性深沉克制,能够杀人不见血。他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他的真才实学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过,但是北宋的权力设置是他一手构建的,这些具体而又别出心裁的巧妙设计,保证了北宋在百十年间没有武将犯上作乱,没有藩王谋逆造反,没有内廷太监独断专行,甚至没有后宫争斗,女祸作乱。

世人皆称宋太祖功不可没,却更应该记住这一切的缔造者——赵普。他本身读书不多,却足智多谋,当上宰相之后,更是奋发图强,到晚年仍手不释卷,学识才智都大为长进,处理朝政事务“处决如流”,家人曾发现他的藏书只有一部论语,至此民间开始流传“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佳话。

建隆元年十二月,赵匡胤从扬州凯旋。大宋的人心归顺,谋反者均已被清剿,赵氏江山日渐稳固。但赵匡胤并不开心,他苦恼,内心不断变化。

有一次,他在后花园打鸟,有臣子紧急求见,他以为出了大事,但听完臣子的汇报,却发现不过是平常事务,赵匡胤很生气,但这位臣子的一句话让赵匡胤哑口无言,他说:“臣以为,任何小事都要重于打鸟。”这时,赵匡胤的粗暴心性再次暴露,他一斧子砸掉了他两颗门牙,大臣捡起门牙,不气不恼,赵匡胤却沉不住气了。大臣决心倔强到底了,他虽然告不了皇帝,史书却自会记载。

赵普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赵匡胤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现在仍逢乱世,我不过是占据了后周的国土,而如今谁家的江山也不稳固。”此时,赵普开始发挥自己的真才实学,赵宋的治国精神也就此确立。百年的富足和千年的衰落也从此开始。

赵普给赵匡胤指出了这样一条路:削弱兵权、制约钱谷、收敛精兵、消除所有人的妄想,天下自当太平。这其实就是强干弱枝。听了赵普的话赵匡胤恍然大悟,在几十天之后,他开始实践这一套政策,他清楚地知道,赵普的方案能够在短时间内对存在了几十年的藩镇割据、君弱臣强的局面一扫而净,但是,长远来看呢?

前朝的藩镇割据也是日积月累,积重难返,而唐朝的能臣明君不计其数,却依然容忍了藩镇的存在,这不仅有客观原因,更有隋唐帝王主观上的自信和强大。赵匡胤的气度异于常人,但和李世民比起来,却差之千里。他的国家,他的执政之道,从他战场上拼杀拿下这个国度开始,就注定了他的谨慎、忧虑。他不允许任何人以自己的方式再度威胁到他的政权。他不允许任何不稳定,任何反叛的可能性,所以即使他留下了前朝旧臣,他也随时提防着他们。实权仍然在自己亲信的手中,比如弟弟赵光义,赵普、李处耘。但即使如此,他却也不得不限制他们的高官和地位。

也许,赵匡胤早就明白,削弱兵权,收粮谷,敛精兵能够强君权,防止内乱,但是最后也会把国家的活力和民族精神都压抑到灭亡。但选择强大的藩镇,虽然可以保有国家的强盛,最后也可能使国家毁于内乱。出身武将的赵匡胤选择了前者,他太需要一个稳定的君权来消灭内心深处的不安。

公元961年,赵匡胤开始了自己的集权计划,三月,宋朝最强的军事人物慕容延钊和韩令坤一道进京,赵匡胤给了他们一个惊喜:他罢免了慕容延钊禁军殿前都点检一职,命他出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同时罢免韩令坤禁军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命他出任成德节度使。韩令坤的职位由石守信担任,至于慕容延钊的官位则再无他人了。石守信在升官一百多天之后,也被罢免。他们或许都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而此时,赵匡胤也遭受了人生的一大低谷。他贵为天子,也是公认的孝子,这时他的母亲杜太后生病去世了。杜太后的死让他伤心欲绝,但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不幸,在这位宋史中只有很少文字记载的老妇人去世之后,北宋两件最大的疑案——“金匮之盟、烛光斧影”中的前者,就此发生。

在公元961年,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南唐皇帝李璟去世。此时他已经不能叫李璟,而只能叫李景,因为他已经不是皇帝,而只是南唐国主了。当他死的时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足迹,他父亲临死前为他做好了一切,并且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要他善交邻国,守住祖业,保住社稷。但李璟忘记了这些,他在治国治军方面没有听取父亲的临终建议,至他死之时,国土已经丧失了一半,四邻交恶,民不聊生,保他江山的长江也差点成为他落入大宋之手的理由。

那年三月,李璟觉得金陵太靠近北宋,决定迁都洪都(今江西南昌),在迁都过程中,龙舟在长江中突遇大风,险些让他落入宋朝水军之手,而达到洪都之后,他也病倒了。临死前,他给太子李从嘉的遗命是——不要奢靡浪费,不要修建陵寝,只求一片安宁。但太子不肯满足父亲的遗愿,他一面大修陵寝,一面奏请赵匡胤,请他给予自己父皇安葬的礼仪。

身处丧母之痛的赵匡胤答应了李从嘉的请求,李景的尸体被运回金陵,追复帝号,定谥号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下葬于顺陵。当年七月二十九日,李从嘉在金陵登基,成为第三代南唐国主,改名李煜。

七月注定是个动荡的月份,在长江以南的第一大国南唐新主登基,在江北的大宋发生了震动全国的政令改革。都城禁军里的高级将领们一夜之间都被革去官职,这些将领包括石守信、高怀德、王审奇、张令锋、赵彦徽等人,一个个都是威震四方忠心耿耿的开国将领,旦夕之间,兵权尽解。按照常理一定是经历了血雨腥风,翻天覆地的过程,但是事实上却是如春风化雨,没染上半点血腥。帝王如释重负,将领们也拱手相庆。

史书记载,建隆二年七月的某个夜晚,赵匡胤邀请亲信到内宫喝酒,他说自己当皇帝之后非常不快乐,众人忙追问原因,赵匡胤说了一句:“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之后所有人伏地请罪,赵匡胤则“释去兵权,出使大藩”为由,赐予他们田产金钱,一干将领第二天便纷纷称疾请罢,赵匡胤遵守诺言“日饮酒而欢,以终其天年”,给了他们新的分封: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石守信本人保留了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的虚衔,其他人的禁军官职一并罢免。

虽然都封了新的官位,但所有人都知道,“兵权不在也”。这就是千古流传的“杯酒释兵权”。开国皇帝赵匡胤在谈笑间收掉了几乎所有肱股大将的兵权,将军事力量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却并未像刘邦、朱元璋等人那样在天下一统后大开杀戒,而是放了大将们一条生路。

自此,宋朝确立了文人治军的制度,彻底消灭了藩镇割据的可能性,也使得宋朝的中央集权制大大加强了,为经济文化的高度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是过分强化中央权力造成了冗官冗兵冗费,宋朝也因此渐渐走上了积贫积弱的灭亡之路。

军权集中

虽然经历了“杯酒释兵权”,但赵匡胤对他的军队仍然不满意,因为这件事不过是他改良军队的前奏。建隆三年九月,石守信的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一职被罢免且这一官职从此被撤销,马军和步军从此分开,使他们各自为政,从五代一直对立的殿前、侍卫两司变成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等“三衙”,其长官就是后来宋军中统称的“三帅”——殿前都指挥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三帅之下设“四卫”,即殿前司的铁骑军、控鹤军;侍卫马军司的龙捷军,侍卫步军司的虎捷军,而“四卫”下各设四厢都指挥使,再一层的剥离四卫的兵权。赵匡胤还规定,将军们调兵只能找枢密院——全国最高军事统治机构,它只接受皇帝命令,然后具体发布由哪位将军统兵,甚至不允许将军们拥有心腹亲兵。

赵匡胤爱惜并重视士兵,军饷赏赐也绝对优厚,但一定要严守纪律,命令全军严守“阶级之法”,部队中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传统观点也始于宋朝。为了贯彻实行新的军令,赵匡胤也确实大开杀戒,惩治了不下百人。开杀戒,立威望,是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部队有出现前朝悍将灭主的机会。

在开封城里,赵匡胤同样制定了各种各样的措施以改良他的军队,他精心打造一支虎狼之师,他在等待机会,等待着他的战斗力不断增强。同时,他还警戒地观察四周,南唐、后蜀、北汉、吴越,还有荆南和湖南,随着军队战斗力的不断增强,赵匡胤的心中也涌出了更多对四邻的关注。

公元962年的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赵匡胤突然出现在赵普的院子里,他在雪夜里向自己的心腹之臣问出了自己心里话。——吾夜不能眠,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特来见卿。

史书上记载了“雪夜问策”的故事,两人就这样确定了帝国的未来发展,赵普给了赵匡胤那本世人皆知的奏折,也就是王朴的《平边策》。内容不过是先南后北,先易后难,除了对北汉的处理。

赵氏兄弟把北汉都放在了首要位置。就这样赵匡胤日夜期盼的机会也悄然而至。五代十国时期,有很多虽然不称国,但是又独行其是的“国中国”,荆南和湖南就是典型代表。

湖南最初只有潭、邵两州,不断苦心经营之后发展到了七州。李璟曾经对湖南垂涎欲滴,但后来湖南创建者马氏的部下收复了湖南,他被部下谋杀之后,湖南就落入周行逢手中。公元962年底,周行逢去世,此时的湖南如同柴荣死后的后周一般,只有11岁的幼主周保权和一个父亲的部下——张文表。周行逢刚去世,张文表立马起兵谋反。周保权身边的大臣一方面派出湖南大将杨师璠出兵平乱,一方面向赵匡胤求救。因之前周家一直向北宋称臣,消息传来之后,开封上下,全军上下无不等待出兵的号令。

赵匡胤对周保权派来的使者虽不甚热情,但他知道,机会来了。少不经事的幼主,面对叛军,这个小朝廷必然已经方寸大乱。宋朝如果不插手,那么南唐、后蜀、荆南都会对此地虎视眈眈。

这时赵匡胤又等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宋朝建立时,荆南的主人是高保勖,他也向北宋称臣,纳贡,以求平安,他先于周行逢死去,位子传给了长子高继冲。从荆南吊唁回来的使者卢怀忠,给他带来了更重要的消息:荆南兵甲虽整,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但民困于暴政,结论是取之易尔。

这时,赵匡胤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新的军事版图,他不再迟疑,派出荆湖一带的慕容延钊负责出征,时任枢密院副使的李处耘监军,军需物资亦做到全力保障。

这是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走出国门,讨伐天下,赵匡胤知道他只能胜,不能败,所以赵匡胤派出了他最强的精锐部队,会聚了十州的兵力,务求威震八方。

这次倚强凌弱的战争,真正令人胆寒的不是久经沙场的慕容延钊,而是貌似柔弱的枢密副使——李处耘。远在湖南的张文表万没料到,自己值得北宋千里奔走,兴师动众。而这场看似不起眼的地方政权争夺之战也揭开了乱世中又一次大一统的序幕。

北宋乾德元年,讨伐叛贼张文表的宋军启程,第一个命令下给了必经之路上的荆南高继冲。高继冲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马上识破,这不过是假途灭虢。但他无法阻挡宋朝的大军,明知是计策,也要设法将宋军挡在家外。此时的宋朝已经拥有了111个州,96万户人口,军队中皆是精英,陆战水战都不在话下。

荆南小朝廷准备了一个半软半硬的对策——多准备犒军物资,主动迎上去,但宋军不能入城,因为百姓恐惧王师。他们寄希望于慕容延钊不会将人赶尽杀绝。当年二月九日,高继冲的叔叔高保寅带着物资酒肉来到了荆门,迎接宋军,接待他们的是监军李处耘。他面带微笑,一团和气,表示——就是借道,宋军可以派人报平安,荆南主帅生病,晚上会亲自接待。

晚上,慕容延钊设宴款待一行人,而监军李处耘此时却奇袭了江陵城。却在逼近江陵十五里处,却意外地碰上了前来迎接的高继冲一行人,他们在此地迎候王师。高继冲既怕宋军攻城,又不想投降,于是出此下策,在此迎候宋军。

李处耘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荆南都城江陵。他们不是借道,但荆南小朝廷也无力反抗。李处耘开始在江陵负责全面接管工作,等到慕容延钊率大军赶到的时候,大局已定。之后,他们再次动身离开江陵,开赴湖南。

此时却传来一个消息,张文表已经被剿灭,周保权拒绝了宋军的到来。而宋军的反应则是加速行军,顺便带上了荆南原有的军队。至此宋军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面对这样的大军,湖南依然负隅顽抗。他们在陆地上毁桥断路,在水路上堵死了关键的水路滩头,慕容延钊向赵匡胤请命,赵匡胤回了周保权一句话——大军既拯尔难,何为反拒王师,自取涂炭。

看惯了厮杀征战的慕容延钊内心平静,但李处耘却绝不允许他的第一次出征有任何闪失。三月初,李处耘做先锋攻击湖南朗州,这时悲剧发生了,李处耘取得了胜,但是他们不仅杀人,还将战俘煮熟后给自己的士兵吃。

杀戮战俘,攻城略地在乱世中并不鲜见,但像李处耘这样的暴行引来了更大的反叛,兵民齐愤,而且杀人后的李处耘性情大变,对自己的部队也实行严峻的刑法,他直接杀伐决断,完全不把主帅慕容延钊放在心上,而慕容延钊因带病出征,又累又气,便从此一病不起,回去后不久就死了。为了善后,赵匡胤只好下诏大赦荆南、湖南的所有叛乱者,免去当年的各种赋税。

对于李处耘的处置,赵匡胤仅仅是把他调出中央——黜李处耘为淄州刺史。史书上说“处耘惧,不敢自明”,此后不过三年,李处耘就死了,年仅47岁。但李处耘的所作所为让赵匡胤明白,权力会让人变得疯狂和没有人性。

从这时起,赵匡胤的视线从国外又收回到国内,他收回了各藩镇节度使的“支郡”管辖权,财权以及司法权。管辖权分派给了朝廷统一分配的文官知州知县,财权由专门的转运司来负责,司法权则由朝廷统一处理,各种死刑案件,由刑部复查,全国各州军队凡符合标准的兵事也交给了中央负责。

赵匡胤想要创造出一种制度,只有这种制度能够执行流畅,他的国度才能长治久安。

后蜀末帝孟昶

现在赵匡胤面临一个问题,是先收后蜀还是先拿下南唐?南唐已经称臣,新任国主李煜对赵匡胤毕恭毕敬,而后蜀的皇帝孟昶的表现则截然相反,不仅不臣服,而且主动进攻大宋。

孟昶是五代中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个儿子,后蜀在剑门蜀道的掩护之下,成为中国最隐秘也最安全的地带,这一带非常富饶,孟昶在这乱世中做了31年皇帝。这在王朝短命的五代十国时期,简直是个奇迹,而孟昶依仗的就是蜀地的天险。

孟昶一即位,立刻收回了国政大权,一幅标准的圣明天子相。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重视农业,在他的一系列政策之后后蜀国势日渐强盛,而他也志向高远,将北线疆土扩张到了长安,只是后来曾败给柴荣。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昶也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他在富庶的天府之国安枕无忧,纸醉金迷,大修宫殿,网罗美女,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有后主,自然就有诸葛亮,孟昶的诸葛亮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王昭远,此人最大的追求就是做真正的诸葛先生——出川北伐,平定天下。

急于建功立业的王昭远带着对理想的迫切渴望,和孟后主商量一番,就派人带着写好的蜡丸密信穿越整个宋朝疆土去见北汉皇帝。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送信者赵彦超直接将信送给了赵匡胤,他出卖了自己的后主和枢密使。

这成了宋朝进兵的充分理由。乾德二年(964年)十一月二日,赵匡胤以孟昶勾结北汉共谋犯宋为名,发兵六万,出师后蜀。宋军兵分北、东两路,北路以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主帅,自凤州沿嘉陵江南下;东路以赵光义为主帅,自归州顺长江西上,两军分进合击,约定会师成都。

四川的地理位置,从东从北进攻,简直就是以命犯险。在川陕公路通车以前,中原进入四川的道路只有三条:一条为金牛道,也就是剑门蜀道,二为阴平道,三为米仓道。三条路没有一条能在枪林弹雨的进攻下急速行军,而“要想得四川,必下剑门关”,其形势险要可想而知。

赵匡胤给两路主帅的践行酒宴上,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问——西川能取得否?凛然而坐的王全斌说,回皇上,西川若在天上,固然不能到,若在地上,到即扫平矣。

王全斌忠勇双全,他12岁时,父亲因为养亲兵而被李存勖发现,王全斌主动当人质,才避免了灭门之祸,后来还当了李存勖的近卫。当乱兵攻城时,王全斌和符彦卿一直保护着李存勖,他们顽强抵抗,直到李亡,才痛哭而去。这样的忠贞和勇猛,正是赵匡胤选他为攻西川主帅的原因。

所有的皇帝都害怕,进入西川的将领会留恋那里的富庶,自立为王。赵匡胤用人高明就在于此,他不仅相信王全斌,还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决定权。为了鼓励士气,他甚至承诺,朝廷只要土地,以及器具粮草,其余的全都归将士所有。

对于这次战争后蜀也同样的兴奋,这虽然危险,但也是机遇。王昭远一展抱负的时刻到来了,他怀着征讨天下的豪情奉命抵抗宋军。十二月,战争正式打响,宋军一举攻破了后蜀苦心经营的防线,缴获了四十多万斛军粮,极大的鼓舞宋军士气。王全斌急速狂飙,而后蜀主帅韩保正只是坐拥精兵在兴元城不寒而栗,数日之后,他竟然直接弃城而逃。王全斌派出先锋史延德,战线推进到了后蜀境内。

剑门关当前,后蜀烧毁了栈道,王昭远带着大军在天险后面的利州,企图阻拦宋军。王全斌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表现出了卓越军事家所具备的冷静思考能力和敏锐觉察力。在王昭远看来,天险不可破,自己也高枕无忧。

宋军缓速推进,他们在悬崖峭壁上重修栈道,王全斌迅速突破了剑门蜀道,扑上了嘉陵江。就在王昭远发誓抵抗的时候,王全斌已经赶上了剑阁。战争开始了近一个月,王全斌虽然没有在三十天内拿下后蜀,但王昭远也明白,他不是诸葛亮,他现在想做一回姜维,守住险要关隘。

捷报传来之后,赵匡胤也松了口气,长江南面的李煜虽然有一幅古代圣贤帝王相貌,却和自己的王后每天沉迷礼佛,不问国事。于是赵匡胤送了一名辩才超凡的少年过江,李煜便越发不关心守土卫疆的事情了。

国内,清廉刚正的丞相范质去世了,赵普被擢升为丞相。如今,坐在开封的皇宫里,赵匡胤担心的是北方的民族,女真已送来了进贡名马,但契丹,仍是赵匡胤的心病。

当然,主战事仍在西南,王全斌捷报频传,而东路军赵光义呢?他前面也是胜仗连连,一直到了夔州。此时,他拿出了赵匡胤给他的地图,这上面有赵匡胤的亲笔书信,嘱咐他一定到了此地才能打开。

这是宋朝开国,君主第一次实行“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地宜,主帅遵行”的祖宗家法,除了最后一条没有实行“贵臣督视”之外,地图上事无巨细的都加以标注。这么做赵匡胤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赵光义不是慕容延钊,也不是韩令坤,甚至不是王全斌,他没有赫赫战功,所以这些先期准备就显得尤为重要。

赵光义面临的是一条水路交互组成的立体防线,但这样的防线在赵匡胤的计谋下变得不堪一击,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失去了功效。守夔州的是后蜀宁江节度使高彦俦和监军武守谦,虽然两者都忠心耿耿,但他们都一样的独行其是。宋军兵临城下,高彦俦主死守,武守谦主速战。于是武守谦率领麾下千余士兵冲出城门,赵光义不敢怠慢,派出了禁军王牌张廷翰。两军相遇,没有奇迹,武守谦想要引开赵光义的军队,但没有成功。

历史记载,当日,宋军就占领了这座城池,高彦俦力战不胜,身背十余枪,左右皆散去,他望西北再拜,登楼,纵火自焚。

莫以成败论英雄,虽然赵光义带着精锐之师,取得这场战役的决定性胜利,但守城的武守谦和高彦俦也算得上英雄。他们面对强敌毫不退缩,甚至以身殉城,死战守边关,也是一代英雄!

剑门关上的王昭远迎来的是王全斌的前后夹击,这是剑门关历史上的第一次正面失守,孟昶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给他送来了自己的太子做援助,31年的安逸生活,让孟昶再也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所以只能派自己的儿子出战。

王昭远美好的幻想,也加速了后蜀的灭亡,这着败棋,足以覆国。王昭远撤退之后,天险被弃,在四散的后蜀人里,宋军找到了已经泣不成声的王昭远,他不是诸葛亮,他成了项羽,却没有项羽的骨气。太子一路欢歌来到剑门关,然后放火烧了逃亡路上的城池,自此后蜀已经无力抵抗了。

这时丞相李昊站出来负责接洽投降事宜,他在40年前起草了前蜀王衍的投降书,如今江山再次易主,他又一次把土地拱手送人了。

后蜀的征战中,孟昶的夜郎自大,王昭远的纸上谈兵,王全斌的战无不胜,赵匡胤的深谋远虑,赵光义的初绽头角,高彦俦的英雄气节,以及丞相李昊的厚颜无耻,都一一烙在了历史的长卷中,任后人评说。

一个卓越的帝王,不仅要懂得谋划未来,稳住江山社稷,最根本的还是要懂得知人善用,励精图治,才能让国家昌盛。否则,在奢靡的生活中枯萎斗志,到头来任凭要塞再险要也不能庇佑永生太平。

花蕊夫人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这是形容女子的美貌。在孟昶的后宫中,就有这么一位花蕊夫人,她14岁以歌姬的身份进入后宫,17岁便以洋溢的才情和国色天香的容貌压倒众妃,宠冠后宫。

前蜀亡后,后唐庄宗以孟知祥为两川节度使,但孟知祥在唐明宗死后就在四川自立为王,一年后孟昶继位。孟昶刚继位的时候也能够励精图治,四川十年不见烽火,不闻干戈,五谷丰登,斗米三钱,都下仕女,不辨菽麦,士民采兰赠芬。宫廷之中更是日日笙歌,夜夜美酒,教坊歌妓,词臣狎客,足以显现当时孟昶的太平祥和景象。

孟昶本人也非常注重享乐,他广征妙龄美女,将她们纳入后宫,其中最为宠爱的便是“花蕊夫人”。花蕊夫人最爱牡丹和红栀子花,因此,孟昶命官民广种牡丹,发誓要“成都牡丹胜洛阳”,足见其对这位花蕊夫人的宠爱。至于红栀子花,则据说是道士申天师所献,开花色斑斓而红,清香迷人。每当芙蓉花开时,沿城四十里,如同锦绣。花开一般近中秋月圆,这位风流皇帝带着众多嫔妃宫女泛舟浣花溪,莺燕纷飞,三呼万岁,这样的风流韵事堪称千古绝唱。孟昶也因此被尊为十月芙蓉花花神。

孟昶怕热,遇到炎暑,便难于安枕,于是大兴土木在摩诃池上建了水晶宫殿,三间大殿都是以楠木做柱,沉香为栋,珊瑚为窗,碧玉为门,不用一砖一石,皆用琉璃为墙。从宫中移来夜明珠,彻夜光明透彻,四周亭台楼阁,翠柳扶风,虹桥若仙。从此,每到盛夏孟昶就和花蕊夫人在此赏景消夏,花蕊夫人一副国色天香之貌,粉面樱唇,明眸皓齿,更兼才情满怀,让孟昶留恋不已。

此时的中原大地上正上演了一出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剧目,他取代了后周,君临天下,他整军治国,南征北伐,矛头已经指向了后蜀,花蕊夫人曾经劝解孟昶要励精图治,但孟昶总是依仗山川险要,认为无人能侵。

宋太祖乾德二年十一月,王全斌率领的北路军和赵光义率领的东路军合击四川,会师成都,孟昶率部众出城,他身穿白衣,口衔碧玉,负罪请降,就这样他的美梦被打破了。天堑不可破的迷梦也在他背井离乡的刹那间粉碎了。

赵匡胤没有杀孟昶,但他再也不能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继续安享太平了。孟昶带着家眷奔走到千里之外的开封。赵匡胤久闻花蕊夫人容貌艳绝人伦,但因不便专门召见,便封了孟昶为秦国公,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赵匡胤的重赏背后,是自己的私欲作祟,孟昶一家前去谢恩时,朝堂之上,花蕊夫人气吐兰香,千娇百媚,眼波流转,早已把这位生性克制,谨小慎微的皇帝迷倒了。七天后,孟昶暴疾而终,年仅47岁。

孟昶的死因历史无证可考,但这已无关紧要了,乱世中,弱肉强食,成则王侯败则沦为阶下囚的命运能有几人逃脱?人终有一死,败军之将,如高彦俦,死得何其壮烈,何其决绝。虽然花蕊夫人在城池失守之后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但男儿在边关,死战尽勋戎,贵妇深宫享乐,又凭什么论英雄呢。

相比较而言,同是女人,孟昶的母亲李太后却更有气节。在孟昶死后,李太后并没有哭,而是说道:“你没有以死殉社稷,我也只能苟活,如今你死了,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之后便绝食而亡了。孟昶被追封为楚王,葬在洛阳,家眷仍留在汴京,花蕊夫人一身素服前去谢恩,自此便被留在了赵匡胤的后宫。

花蕊夫人与孟昶确实真心相爱,如今国破家亡,又被赵匡胤强逼入宫,虽仍宠冠六宫,却仍不忘先夫。一日在寝宫中拜念先夫画像,却被赵匡胤撞个正着,于是便谎称是送子的张仙像,以此蒙混过关。

关于花蕊夫人的死,有两种说法,一说是花蕊夫人后来介入了朝廷内部的权力之争触犯了赵光义,因此在一次打猎时被赵光义一箭毙命,太祖却无从查起。一是说,花蕊夫人在赵匡胤死后郁郁而终。

不管怎样,花蕊夫人虽然艳惊四方,一生饱尝帝王挚爱,最终却落得花败人亡的下场。“江边谁种木芙蓉,寂寞芳姿照水红”,她从后蜀的雄关要塞中走出来,跋涉千里,却换来了夫婿的暴毙,一个陌生的帝王从此强占了她的后半生。在乱世中,没有人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何况一名有着绝色容颜的女子,古训说“红颜祸水”,但如果没有花蕊夫人,孟昶又能活多久?他能够在宋朝受降之后继续留在那天府之国里当自己的皇帝吗?他来到开封之后,又能当多久的秦国公呢?史书上说,赵匡胤垂涎花蕊夫人美貌,特封孟昶以高官,但试想,这位能够以兵器挞人面的帝王,能陡然克制自己的愤怒,克制自己对违抗者施以严酷惩治的愿望,一个对自己能做到如此监控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乱了全盘方针?

或许有人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这句话应该不适应此时的赵匡胤,他刚建立宋朝,而伐蜀是他的第一次远征,对待后蜀国主的政策将直接影响到周围其他小国的态度,如果他杀了孟昶,周围的国主一定会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在宋朝踏足的时候必会激发誓死顽抗,他对孟昶的优待,其实是对其他国主的安抚和承诺,而不仅仅是垂涎女色的一时冲动。

人难逃生老病死,在封以高官之后,孟昶自然的暴疾身亡,而花蕊夫人不过成了一个借口。一个足以麻痹众人神经的借口,赵匡胤可以说:“我杀孟昶,不过是为了占有美貌的花蕊夫人”。但实际上,纵观历史,哪个帝王允许阶下囚过着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在自己的都城逍遥自在。这是人的私心作祟,即使没有花蕊夫人,也可以有绿柳夫人、白云夫人等可以做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灭后蜀的事情正应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古话,孟昶就是由于太安逸,太注重享乐了,即使在宋军已经开始入侵的时候,还怀想着地利的优势将阻隔大军于千里之外。在用人方面,他用人不善,弃城而逃的人不下少数,即使有精兵数万,却因为将领疏于征战,错误判断形势,而贻误战机,至于派出增援的太子不过也把抗敌作战当成了一场春游。孟昶的失败,他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而此时的赵匡胤正势如破竹,不贪图安逸,他知道此时,正是一个王朝刚站稳脚跟,四处开疆拓土的时候,他的雄心壮志都灌注在这军心之中。万众一心,士气如虹,面对着享乐安逸了三四十年的蜀军,胜负已成定局。战斗实力强大的主帅放权去拼,实力稍逊的新手全力辅佐,甚至不惜遥授君命,带着锦囊妙计,这样的悬殊心态,这样的悬殊兵力,蜀军想要力挽狂澜都难上加难,最终没有奇迹。

至于花蕊夫人,她能够被人们流传千古,甚至不惜无限扩大她在后蜀灭亡后的价值和作用,不过是人们对历史的期待,群雄争战的历史里,到处是血腥,到处是兵器,到处都弥漫着死亡和残酷的味道,一个绝色美女的出现就犹如万绿丛中的一点红,装点了世人看历史的心情而已。

胜者王侯败者寇

前面已经说过,后蜀国主孟昶因为夜郎自大而被宋朝攻下,被宋军押解进京。俗话说,少不入蜀,老不出川,孟昶出川这年是47岁,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出川。行军路上,他回望蜀乡,杜鹃声声泣血,家国瞬间渺茫,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心中明白,此去便是永别了。

而孟昶还不是最为惊恐不已,最为惊恐的是接洽投降事宜的丞相李昊。他不能忘记四十年前,当时前蜀王王衍举族投降,君臣一行几千人,出江陵城,经过襄州,北上洛阳,向当时的后唐皇帝李存勖投降。现在的此情此景,和那时如此相像,怎能不让他想起当时的情况?

当时适逢李存勖的部下叛乱,他正准备御驾亲征,为防止节外生枝,他下令将王衍一行全部就地处死。当时接旨的是后唐枢密使张居翰,他不忍心杀尽所有人,于是在诏书上将一行改为了一家,仅仅诛杀了王氏一族。

曾经李存勖也承诺王衍一家不死。如今,历史重演,赵匡胤会如何对待孟昶?事实上赵匡胤的朝堂上,也有人力谏擒杀孟昶及其属僚。这人不是王全斌,不是赵光义,而是一向宅心仁厚的曹彬,也是此次西征赵光义的监军。他为宋朝的利益着想,想要保留蜀地的繁华,觉得一定要将孟氏一族斩草除根。

赵匡胤觉得他小肚鸡肠,保护下孟昶一家。在赵匡胤的心中,孟昶是他俘虏的第一个国君,他以此向天下宣告他的能力和胸怀,而不是像前朝的那些残暴皇帝一样,做事都要斩草除根,他要的不仅是国土四扩,更重要的是赵匡胤的仁德之名千古流传。

究竟怎样才算征服了一个国家?如果是擒贼先擒王的话,那么宋军已经做到了。他们已经收押了孟昶及其大臣,这在赵匡胤和他的大将们的眼里,应该算是大功告成了吧。尤其是经历了攻克天险之后的将士们,更认为自己该享受一下胜利果实了。当人的本性不再受到道德和良心的压制,完全释放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惨绝人寰的事情就是在缺乏了道德的约束之后才发生的。在没有任何可以制衡的力量面前,人的阴暗邪恶会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之前赵匡胤一直担心的事情,蜀国之地,山高路远,多少名将曾经在险关要塞中丧命;又有多少人即使攻克了蜀塞,拿下了这片富饶的土地,又不得善终;又有多少战功煊赫的将领挡不住诱惑,在这里当上了土皇帝,不再出川。

这里山高皇帝远,君令有所不受,统战将领内心很容易被极度的扭曲,而各级士兵也会因此暴露出人性中邪恶和残酷的一面。暴乱从一个叫王继涛的人开始,他奉命押送孟昶一行去开封,一路上他作威作福,公开向战俘勒索,甚至意图对孟昶的宫人不轨。这虽已经激起了蜀人的民愤,但还不足致命。

而王全斌和他的部下们对敌人的不尊重,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他们把战俘当做可以任意宰杀的猪羊。赵匡胤曾下令,将后蜀军人迁往开封,所有行者,人给钱十千,未行者,加两月粮食。当时受降的人不在少数,王全斌觉得出的都是自己的钱。因为在西征之前,赵匡胤曾许诺除了土地、粮草和器甲归朝廷之外,其他都归各路将士。这个命令虽然极大地激励了士气,但也带来了无尽的恶果。

王全斌不断地克扣战俘口粮,并且不断侵扰,最后结果就是这些已经放下武器,决心投降,甚至已经甘愿背井离乡的军人全部暴动了。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无限的欺凌加剧了仇恨的爆发,以后蜀大将全师雄为首领,蜀军决心要回起码的尊严。王全斌这时才想起了皇帝的嘱咐,于是,他派出了朱光绪带着七百骑兵招抚全师雄。

朱光绪却没有招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诛杀了全氏全族,唯一幸免的是全师雄的女儿。全师雄悲愤欲绝,全蜀军民愈加悲愤,悔不当初,蜀军以空前的决心和战斗力攻陷了彭州、分兵占领了灌口、新繁、青城等要地,屡战屡胜,而宋军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仍是客军。形势在不断地恶化,宋军将兵力集中在成都附近,蜀地各州县都纷纷响应全师雄,蜀军迅速发展到了十多万人。

这时王全斌开始冷静下来,不敢再小瞧这群曾任人宰割的蜀军,他杀了成都城内的战俘两万七千余人,以防止里应外合。但这也使得蜀人再也不相信大宋的仁慈了。对于宋朝的招抚、利诱、许诺,他们认为唯有刀枪相对,拼个你死我活才行。

整整两年,蜀乱才得以平息。而平乱的结果是彻底的剿杀,没有人投降。天府之国再也不是中原的避风港,在短短的十几年后,蜀国又爆发的动乱,使四川真正成了宋朝人的噩梦。

两年的时间,倾尽宋朝的兵力、财力和宝贵时间才平定了蜀国之乱,王全斌带着一身罪回到了朝堂,所有人都觉得他难逃一死。朝廷公议平蜀将帅的功过,认为王全斌按罪当斩,但是赵匡胤的决定却是——令王全斌退还赃物,贬官为崇义军节度使,观察留后,随州安置。其他有罪军官都依此例降级处罚。

赵匡胤留下王全斌,也没有在蜀乱这两年换下主帅,他是想,只要不会再激发更大的暴动,事情能够平息就足够了,没有必要逼迫王全斌在四川自立为王,为自己树敌。而他对王全斌的宽恕也让天下人看到了他宽广的胸襟,他不会因为一时的震怒而杀人,更不会因为怨恨而失去理智,他是一个仁君,这是他给天下人的承诺。至于蜀国的动乱,不过是一个遗憾,这里只会变成一串文字记于史书,即使赵匡胤也无力改写。

王全斌的内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扭曲,他的占有欲望已经发挥到了极限,山高皇帝远,他已经忘记了赵匡胤的嘱托,只记得那个所有战利品都归西征将士所有的承诺,他丧失了作为一名统帅应有的冷静,丧失了基本的人性。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事件。

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人的容忍都是有底线的,当无限制的触及底线时,即使身为弱者,也能掀起足以颠覆江山的万丈巨浪,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鲜见。王全斌的不理智把他的煊赫战功统统抹掉了,最后换来的朝廷公议的罪当诛杀。虽然以仁慈为名的赵匡胤留下了他的性命,但他再也无法登上历史的舞台了,白白葬送了自己一身的才华。

赵匡胤从宽大处理孟昶,到后来优待俘虏的要求,甚至不惜国力平定了蜀乱之后又宽恕了王全斌,无不体现出他的韬略。

两征北汉未果

西征后蜀之后,赵匡胤变得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他如履薄冰地度过了这场关乎存亡的劫难,这之后他的政策不再是谨守国门,小心谨慎,也不是四处纳贡,求得平安,而是四处进攻,让四邻小国都处在宋朝的威慑之下。

他攻克了南汉的郴州,江浙一带的吴越已经俯首称臣多年,至于南唐,给李煜送去了辩才超高的小和尚,同时在长江边操练水军,所以他而目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北汉和契丹。

原本赵匡胤打算继续自己先南后北计划,但是一个机会来得十分突然,他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这一连串的死亡首先从北汉皇帝刘钧开始,继位的是他的养子刘继恩。然后是宋朝的军中三号大将韩令坤死了。赵匡胤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疆土计划,他的良将就先他而去了,慕容延钊、韩令坤都去世了。

公元968年,赵匡胤有所行动,他火速北伐,为刘钧“讨回公道”——刘钧有十个亲生儿子,而皇位却传给了养子。赵匡胤命李继勋火速攻下太原,虽然李继勋率众部将不负众望,一个月就拿下了太原,但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因为有人比他们更快。北汉皇帝又换人了。刘继恩死了,此时北汉国内一片混乱,本来刘继恩想要杀掉把持朝政的宰相郭无为,但是郭无为已经计划好,只要宋军能够兵临城下,他们就迫使刘继恩出降,不然就发动政变,将刘继恩推翻。郭无为抢先下手,皇位又空了。他们按照自己的理想推举了刘继恩的弟弟刘继元。但是刘继元不像表面上那么乖巧,他登基之后,立刻诛杀刘钧的所有亲生儿子,至于群臣,对他稍有不顺的,也随时会被斩杀,剩下的人都是为了皇帝而存在的。此时郭无为也无力将新捧的皇帝赶下来了。

赵匡胤加重了给郭无为的承诺,四十份由赵匡胤亲笔签名的委任书交给了他。赵匡胤许给他的是安国节度使,给刘继元的是平卢节度使,郭无为把剩下的三十八份统统毁掉,这是人的私心作祟。当他拿着委任书来到刘继元面前时,这个新任皇帝给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秦国公、检校太师兼中书令,这样的头衔怎么样?”郭无为以为这是新皇帝在讨价还价,而新皇帝继续说:“或者说楚王,谥号恭孝呢?”郭无为这才恍然大悟,新皇帝根本没有要投降的意思,于是赵匡胤迎来的是北汉援军——契丹铁骑。北宋不仅没有拿下太原,还遭到了反扑。第一次出兵北汉,以失败告终。

赵匡胤不顾所有人反对决定再次出兵,他的决定令举国上下一片愕然,因为一向英明的皇帝如今却行事糊涂。赵匡胤则认为这是大好时机:北汉国势更加动荡了,新皇帝滥杀无辜,人心动荡;皇帝要御驾亲征,志在必得;契丹皇帝耶律述律死了,契丹政局不稳。而且没有人会想到,吃了败仗的宋军此时会火速出兵。所以此次挂帅的不是李继勋,不是石守信,不是符彦卿,不是张永德,而是大宋真正的一号大将,百战百胜的人物——赵匡胤。

他命曹彬、党进为先锋,李继勋为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赵赞为步军都虞侯,而他本人则率领全军主力。行军打仗经常不得不考虑自然因素,在开封和太原的北方平原上,宋军主力还在宋朝国土上被暴雨拖住了行军速度时李继勋等人已经进入北汉境内,守城的是刘继业,是北汉的“无敌将军”,但是他败了,没能将宋军拦下。

刘继业(亦即后来的杨继业,又名杨业)是忠勇之臣,明知道前面是死路,却还要继续向前,他征战一生,明知道留下实力守城才能求得生存,奈何皇帝“不断偷袭”的命令让他不得后退,很难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悲凉心情走上战场的。

赵匡胤命令大军四面围困,各自负责,李继勋在城东,赵赞在城西,曹彬在城北,党进在城南。但即日攻城的命令没有实行下去,他的将士们都在砌筑营房。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城门悄悄地打开了,西门出来了一群偷袭的人,刘继业的队伍成功地制造了混乱,甚至主帅赵赞也被乱箭射中脚底板。就在刘继业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宋军的援军到了,于是一群负责盖房子的杂牌军就这样把他赶出了营地。忠心不二的刘继业接到的命令是不断偷袭,一次不成,只好又来一次。这次他偷袭的是行事粗糙的党进,但党进关键时刻异常清醒,直接把刘继业赶到了护城河里。

这时北汉的信心也足了,因为契丹援军就要到了。赵匡胤宣来了深沉严肃的建武军节度使何继筠,他戍边二十年,契丹的必经之路石岭关就是他的辖区。两人商议一番之后,赵匡胤等他明天中午给自己一个答复,何继筠沉默寡言,很快就带着几千人出发了。对方是契丹铁骑,以剽悍闻名的部队,他究竟有几成胜算,赵匡胤并不知道。

经历了一夜漫长的等待,赵匡胤时时登高远眺,期待着来自石岭关的消息。第二天中午,何继筠的儿子传来捷报,也带来了父亲的忧虑。后来,这个忧虑被定州方向的宋军解除了,忧虑也变成了捷报,汉人获得自唐以后从未有过的胜利。此时,赵匡胤将汾河的水引向了太原城,片刻之间洪水冲入城中。这时宋军都以为,战事取胜已成定局,但没想到北汉顽强抵抗,斗志昂扬,竟然久攻不下。

再说刘继业,既然四个方向都不好突破,刘继业决定铤而走险,选择以赵匡胤本人为目标。他夜里诈降,但也落得失败而归。刘继业行骗的事触怒了大宋天子,“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赵匡胤决定急攻太原城,但这令宋军死伤无数,于是皇帝犹豫了,愤怒过后的理智让人格外清醒。

此时传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契丹援军到了城下,北汉士气大增,赵匡胤决定撤军,他带走了北汉一万多户居民,本来只有三万户人口的北汉因此伤筋动骨。

所有人都觉得宋朝败了,但唯独赵匡胤明白,留着北汉,不过是挡住契丹的一个铁蚕豆,如果拿下北汉,大宋和契丹就直接接壤,就算能够和契丹和平共处,也要布设大量兵力。一旦征战,倾尽国家财力、兵力也不一定有十足胜算。

历史记载这次北伐,大多用“无功而返”,或者“失利当归”,多少含有遗憾和隐约的指责。不过,历史就是历史,皇帝御驾亲征,虽然没有拿下太原,但达到了预期目标,也不完全等于失利。

至少,在久攻太原城不下,士兵伤亡惨重的时候,赵匡胤对着自己的将士说:“我宁愿不要太原,不要北汉,也不要看着我的生死兄弟如此伤亡。”试问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那群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以后会怎样的肝胆相照?君心、军心如此靠近,谁能与这样的军队争锋?

这之后,北汉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有了这样一个皇帝和一群人人自危的大臣,契丹的援助也绝不会是无偿的,大批的进贡已经让北汉百姓穷困潦倒。但北汉还在,依然充当着北宋和契丹之间的缓冲区,让赵匡胤现在还不那么担心契丹对自己的威胁。

如果说最初起兵讨伐北汉是他的一时冲动,那么最后决定撤兵,则是他的明智之举。国内还需整顿,他需要进一步整顿自己的各种职能部门,需要重新规定文臣部门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