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台北(6)
紫藤庐
这间外观看起来有些破烂，又看似杂草丛生的老房子茶艺馆，与台湾政治史、文化史脱不了关系。紫藤庐仿佛每个角落都有画面，那是含藏人文，是生活的结果。20世纪60年代，殷海光与雷震等人常在此探讨哲学与政治议题。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因为主人的关系，紫藤庐为台湾民主运动新生代聚会的场所，陈文茜称这里为“反对运动记忆里最美丽的堡垒”。至于另一位反对运动前辈林浊水，也回忆这里是“落魄江湖者的栖身之所”。
紫藤庐的风格与创办人很有关系，你在紫藤庐里可以见到一副对联：岂有文章觉天下，忍将功业苦苍生。这是当年的“财政部”关务署署长，也是紫藤庐创办人周德伟先生所写。周先生师从哈耶克，继承了儒家传统道统，又以弘扬西方自由主义经济思想为己任。紫藤庐的第二代主人周德伟先生之子周渝接管这宅子时（实是公家财产，所以是继续占用），正值台湾民主化运动风起云涌的阶段，周渝先生资助党外活动，许多党外筹备会，讨论会议都爱选择在此举行。因此到了现在，许多人都把紫藤庐当作民主运动的精神堡垒，知识青年文艺青年总是用“朝圣”的心情到紫藤庐沏一杯茶。1997年，“关税局”欲收回被占用22年的公务宿舍，引起各界关注，并发起保存和抢救活动，后来还是特批成古迹才得以保存下来。
龙应台曾说，“台北市有五十八间Starbucks，但台北市只有一间紫藤庐”。台北三间有历史的咖啡馆茶艺馆：波丽路、明星咖啡屋、紫藤庐，正好代表台北三个不同时代不同背景知识分子文艺青年的聚集地。
师大夜市
声名很盛的师大夜市，因为在师大旁边，所以年轻人居多，里面卖的小吃也以多样化及便宜而闻名，各国料理餐厅林立。但旁边的泰顺街则又是另一番风貌，总是安安静静，各有特色的咖啡馆林立，梁实秋故居亦在附近的云和街11号。不过最近师大夜市因为扰民备受争议，附近住民与商家闹得很凶，所以声势大减不如从前。师大有许多老外来学英文，所以附近以外国人为主的酒吧及夜店也应运而生。大家都知道，其实师大夜市一带，深夜打烊之后治安不太好，尤其是师大公园，经常有深夜群架、饮酒大喊的事发生，也是有名的“捡尸公园”，经常有如义庄般的“收尸队”在这里，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女人不知道捡去哪里。
台湾大学
作为台湾首屈一指的大学，游客可以自由进入参观。台大前身是建于日据时代的台北帝国大学，所以校内各处仍有许多古老建筑，校园很值得随意乱逛，各处都有便宜的学生餐厅及咖啡店。而台大前校长傅斯年的墓也在校内，称“傅园”，有一傅钟，在台大校徽上都能看到这个钟，是台大的象征。傅钟总是敲21响，据说那是根据傅斯年的一句话而来：“一天只有21小时，剩下的3小时是用来沉思的。”台大校园里一直有个传说：情侣不宜一起进入傅园，否则一定会分手，另外有关傅钟敲25响的鬼故事也一直流传着。
到台大，有空可走一趟舟山路，人行步道不疾不徐，建筑物植物新旧相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人文与自然。台大隔着的罗斯福路对面，就是有名的公馆夜市，几乎是台大学生的天下，这是个便宜又实惠的地方，不仅有肉体食粮，在小巷里还有一些独立书店成了精神食粮。
台大附近的独立书店
诚品书店的确是台湾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象征，也已经是许多大陆旅行团参观的固定景点。但下面介绍的独立书店，它们在台湾的知名度不高，它们规模都很小，也不会出现在台湾的形象短片上，只有特定的少数人知道，店主开店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推广自己的理想。它们的书籍都是店主喜欢的主题性书籍，读者与店主的互动也更多，与其说双方是买卖关系倒不如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这些独立书店比起诚品书店更能展现出台湾人民对特立独行的包容性、奋斗不屈的精神以及为了实现理想所付出的努力。
水准书局（台北市师大路浦城街1号）
水准书局因其独特的进货模式而号称全台湾最便宜的书店。卖的都是新书但价格折扣在5折到7折之间，比起其他书店的8折或9折便宜一些，书虫间开玩笑都说挑书去诚品，买书去水准。第一次逛水准书局的感觉非常差。水准书局虽然卖的是新书，但空间设计跟一般旧书店一样，只留下狭窄的走道，几列高高的书架上塞满了书。更糟的是，大部分顾客都背着大背包有备而来，在选书的时候很容易被别人的背包撞到，再加上老板总是大声地跟客人聊天，老实讲，去水准书局的感觉不像是逛书店，倒比较像是在逛菜市场。水准书局有两个特征，顾客的评价非常极端，喜欢的非常喜欢，不喜欢的就非常痛恨。
第一个特征是水准书局老板曾大福（别怀疑，这是真名）会很热情地向每个已经选好了书要付账单的顾客强力推销自己认为好看的书，被推销的书多半是当时的畅销书，或是他有出资助印的重点书，互联网上有很多被整理成段子流传的经典名言。
“你买的这本不好！推荐你这本！真的是超赞的！保证你看了还想再看！真的不错！不然算你180元（原价350元左右）。”
“那本很贵不要买！买那本不划算！不如你买这本，《追风筝的孩子》超好看的！真的很棒！看了以后你会感动到不知所措！如果书好看要帮我打广告哦！”（我们都知道《追风筝的孩子》是你开的出版社出的……）
“如果眼前有1000英镑跟这本书，我绝对会选这本书，看完不虚此生！”
“看了这本你会感谢我一辈子。”
“我卖书都是在做爱心的，这本算你成本价200元，诚品都卖320元。”
“你长这么美，再多买一本好不好？这本半买半送算你五折。”
“这本随便啦！算你320元就好，另外再送架上最边边那本，这样算350元而已，那本绝对是‘本世纪最好看的书’，不然你用租的也行，五折回收它。”
老板对书的定价没有规则可循，排你前面那个人可能是五折，但轮到你时可能是七折。折扣完全看老板心情。熟客都知道老板对美女或是年轻女性的折扣比对男性顾客的好，最便宜可以打到五折，但中年男性是六折到七折。老板还很喜欢到处搜购一些营运不善之书店的库存，以超低价例如一折、零点五折的方式鼓励客人结账时顺便带走。也常有顾客因为价格很便宜买了也无所谓，或是因为老板强力推销而半推半就顺便买了。
水准书局的第二个特征是老板会在你买的每一本书上盖上很丑的店章，有些顾客无所谓，有些顾客认为店章毁了这本书的美感很不高兴。曾大福老板坚持盖店章是有原因的，水准书局允许客户退书，如果你觉得这本书看过一次就够了，不想再留着，或是临时缺钱等都可以把原先买的书退回去，他会把书价扣掉几十元后再退剩下的钱给你。这等于你用几十元租了这本书，所以他必须盖上店章证明这本书是从水准书局买的，免得客人拿其他书店的书来退。总之，就算你看不懂繁体字，去水准书局听听老板的强力推销也是很有趣的经验。
女书店（台北市大安区新生南路三段56巷7号）
女书店是中文地区第一家女性主义专业书店，是由女权主义运动者、关心性别平等议题的人（包括男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它定位在提供一个看见女性书写、聆听女性声音、交流女性经验的自在空间。它拥有中文地区最完整的女性、性别议题图书与影音产品，并且也展示贩卖少数民族手工饰品。
女书店自己出版的书有两个奇怪却娟秀有如刺绣一般的符号，它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象征。在中国湖南省江永县存在着一种只有妇女会认会写的文字，绵延流传200年，是不识字的湘楚女子独创的似织锦、似图画的文字。当你走进女书店，会看见墙壁上有个写满文章句子的小黑板，墙壁其他空间也贴满了各式以同志或女性为主题的电影海报，除了书以外也卖女性音乐、电影等。这里也会定期举办不同主题的讲座活动，以及女性艺术家、作家的静态展出或动态表演。与其说它是书店，不如说是女性意见交流与互动的中心。但它又不仅仅是书店或是意见交流平台而已，它自己也出版书籍，更协办多场女权主义运动或抗争。
南天书局（台北市罗斯福路三段283巷14弄14号1楼）
南天书局是以地图、汉学、民族文化、台湾本土艺术等台湾相关研究书籍为主的一家书店，店里设立了台湾舆图陈列区，可以看到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台湾史料、图像和古地图等。常有许多外国游客到此选购古意盎然的地图作为纪念品。虽然名为“书局”，但在老板魏德文的坚持与努力下，南天已出版六百多本学术性专业著作，范围涵盖史地、古地图集、艺术史、人类学、社会学、宗教、中医药与动植物等。魏德文先生更在2004年获得第28届金鼎奖的“终身成就奖”。
南天出版的《台湾番族惯习研究》《高砂族调查书》《蕃语研究》等，把日本人在日据时期时对原住民的调查报告完整地保存下来，为台湾原住民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其中的《台湾原住民衣饰文化》一书，更花了20年校对整理后才出书。原住民是台湾最早的居民，但他们没有文字，再加上日据时期被强迫日本化、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又被歧视，导致他们的历史长久空白。感谢南天书局填补了这一部分的历史，让台湾的历史更多元。如果你有机会去逛逛，欢迎在南天书局买些有台湾特色的礼物，绝对比太阳饼或是凤梨酥更有意义。
唐山书店（台北市大安区罗斯福路三段333巷9号地下室）
唐山书店位于不起眼的地下室，你从楼梯走下去时一定会注意到两边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小众电影、讲座、演唱会及剧场表演的活动海报。走下去后就是一个潮湿有霉味和略显阴暗的空间，如果你是第一次来的新鲜人，会觉得书店环境比上面提到的水准书局还差。但就是这个破烂有霉味的唐山书店，让台湾的知识分子、文艺青年接轨国际视野。这个小小的书店，见证了台湾20余年来从威权到民主的转换以及如巨浪般汹涌的社会变迁。
20世纪80年代是台湾重大变革的动荡时期，唐山书店就是因应大学生及知识分子对于人文、社会科学理论深入探求的强烈渴望而成立的独立书店。在那个思想戒严、信息并不畅通的年代，唐山书店引进了大量社会主义思想书籍，如大陆以及香港出版的简体字出版品，《台湾社会研究季刊》以及各类学术研究论文，马克斯·韦伯、新左派、后现代、福柯、哈贝马斯、女性主义、性别研究、本土研究等。虽然有大量书籍被警察以查禁书的名义没收，但仍为当时极度封闭的台湾提供了批判思想和国际视野的泉源。此外，唐山书店不以营利为目的，愿意让不知名的作家、社团寄卖作品，甚至帮毫无名气的学生出版诗集、论文集，许多无法正式量产的学生作品亦成为书店寄卖的主角，这是它在众多书店中显得更为可贵的原因。
台湾刚解严的年代，社会风气逐渐开放却没有互联网可以让大家讨论。各家独立书店就像是一种交流平台，将许多有着共同兴趣的人聚集在一起；对台湾族群议题、主体意识有兴趣的学生会聚在南天书店；对女性主义有兴趣的会出现在女书店；“左”倾的唐山书店也自然成为对政治改革及左派理论有兴趣的学生最常出现的地方，间接影响了1990年3月的学运。
正如同唐山书店当年的宣传文案：“我们没有华丽的装潢，但我们在微暗的地下室为你张罗了学习之海，唯有你不断地走下阶梯，这片学术之海才可以延续。”
宝藏岩
宝藏岩这块小山头，过去充斥了随意乱搭毫无章法的违章建筑，依着山丘而建，大多是穷苦单身老兵或弱势族群居住的地方，一走进去就给人进了黑风寨的感觉，是典型的贫民窟。在几年前，舆论为这块地的存废吵得沸沸扬扬之前，很多久居台北的人甚至不知道台北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因为太丑了成为都市之瘤，所以被划入都市更新的范围，要求拆掉建公园。
但主张保留的一方反其道而行，认为被拆的理由正是它应该被留下来的理由，因为当年胡乱搭建到一种夸张的程度，一层层随着蜿蜒山头，鳞次栉比，建筑物之间以楼梯、屋顶、露台或墙面相互连在一起，就像迷宫一样，简直就是惊悚电影里小孩玩捉迷藏的地方，再加上这里的故事，正是一个该保存下来的重要理由。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保存下来，那整个聚落也太丑了，因此，有一群艺术家入住在这儿落地生根，从打扫这里开始，一点一滴改造这里的环境。宝藏岩现在是这么一个地方，明明就在市中心，但你甚至会怀疑怎么越走越偏僻，没想到柳暗花明，出现房子了，一走进去却又给人一种“进了黑风寨”的感觉。在迷宫般的水泥屋小径中，可能一个拐角，处处惊现装置艺术，或者神来一笔的图画，又或者某个屋里有人正在进行舞台演出，它并不是一个美术馆，而像是一个外来参观者一起互动才形成的艺术有机体。没有台北人会否认台北的建筑都很丑，那只是我们没有心思去点缀去发掘它的美藏在哪儿。2006年，《纽约时报》将宝藏岩纳入台北最具特色的景点之一，与当时全世界最高楼——台北101大楼齐名。